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和雨晴繼續(xù)過著“古墓”生活。我們每天在家看電視、看影片、聽音樂、玩電腦游戲、陪小綾玩耍、到樓下的公園休憩,或是兩個人坐在床上或沙發(fā)上,依偎在一起,什么也不干。
這其間,我的母親幾乎每隔一個星期就來一次,每次都給雨晴帶來一些補(bǔ)湯,同時給我們買來一些日用品。有一次,母親過來的時候,還帶上了祖父。至于我的父親和祖母,則一次也沒有來過。
另外,這幾個月中,何父也來過幾次,每次都是我開車到珠海把他接來的。我和雨晴每次都讓他在我們家住上一晚,第二天再由我把他送回珠海去。
纖纖和小蕾偶爾也會上來探望雨晴。而喬宇,卻一次也沒有聯(lián)絡(luò)我。
我也沒有向小蕾問她和喬宇的事。
節(jié)婕音訊全無。我也不敢找她。有幾次我有意無意地跟張欣婕提起節(jié)婕,見她好像對節(jié)婕懷孕之事毫不知情,我便不再問了。
阿清也音訊全無。
從七月上旬開始,白天雨晴休息的時候,我會一個人躲在房間里,用一些彩紙折千紙鶴,每折一只千紙鶴前,我會先在彩紙上寫下一句話。
“希望晴能好起來”,“希望我和晴能永遠(yuǎn)在一起”,“希望我和晴明年可以到馬來西亞旅游”,“我愛晴,我永遠(yuǎn)愛晴”,“現(xiàn)在的每一天,我都過得很快樂”……每張彩紙上的句子,都不相同。
傳說,千紙鶴代表祝愿,每只千紙鶴上都承載著一點祝愿,堅持折一千只,就可以組成一個愿望。
我太渴望擁有一個愿望了。所以盡管我是超級唯物主義者,盡管我心底不太相信這個傳說,但我還是照著傳說中所說的去做,每天都折上幾十只千紙鶴。
有時夜深人靜,雨晴睡著了,我卻思潮起伏,無法入眠,于是起床,一邊聽著《千紙鶴》這首歌,一邊折著千紙鶴。
“愛太深,容易看見傷痕,情太真,所以難舍難分,折一千對紙鶴,結(jié)一千顆心情,傳說中,心與心能相逢。夜難眠,往事忽隱忽現(xiàn),心在痛,對你越陷越深,折一千對紙鶴,解一千個心愿,夢醒后,情緣不再飄零。我的心不后悔,折折疊疊都是為了你,我的淚流不盡,糾纏在夢里夜里的負(fù)累,我的心不后悔,反反復(fù)復(fù)也是為了你,千紙鶴千顆心,在風(fēng)里飛。”
折著,聽著,眼淚便不由自主地落下來了,落在手中的千紙鶴上,滋潤著寫在千紙鶴中的愿望。
到了8月23日那天晚上,我已經(jīng)折好了八百多只,這一晚,我一夜無眠,在雨晴的房間里通宵達(dá)旦地折著千紙鶴(雨晴在我的房間睡覺),終于在8月24日清晨七點多的時候,折好了一千只。
把剛折好的第一千只千紙鶴放下后,望著眼前那五顏六色的千紙鶴,望著這一個多月來我所完成的一千個“祝愿”,我長長地舒了口氣。
雨晴這時行動已十分困難,除了吃飯、洗澡和上洗手間,其他時間都幾乎呆在床上。這時候我拿著裝滿了一千只千紙鶴的大大的玻璃缸,走到我的房間里。雨晴已經(jīng)醒了,坐在床上看書。我笑了笑,說道:“早呀。”
雨晴望了望我,溫柔一笑:“早呀。”接著她看到我手上的玻璃缸,奇道:“你拿著什么?”
“千紙鶴。”我說。
“千紙鶴?”
我微微一笑:“傳說,只要能堅持折一千只千紙鶴,上天就會幫你實現(xiàn)一個愿望。”
雨晴格格一笑:“你不是超級無敵唯物主義者嗎?這樣的傳說你也相信?”
我胸口一熱,紅了眼睛,有點激動地說:“我相信,只要你能好起來,我什么都相信。”
雨晴一聽,收起笑容,緊接著,她的眼睛也濕潤了。
我接著說:“今天,我終于把一千只千紙鶴都折好了,我可以向上天許愿了。我不敢太貪心,我不敢要上天答應(yīng)我們,讓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我只是希望,上天可以把我們兩個人應(yīng)該生存的時間加起來,除以二,再平均分給我們。那是我們本來就該有的東西,我只是祈求上天可以讓我們自己來分配。”
我說到這里,眼淚已不聽使喚地流了出來。我嗚咽著聲音說:“是的,晴,我說過,要把我的快樂分一半給你,要幫你承擔(dān)你一半的悲傷。如果我的生命比你長,我真的好想把我的生命分給你一些。我真的好想我們兩個人能在同一分鐘、同一秒,手拉著手,一起離開這個世界。我真的好害怕我們的其中一個,要承受可怕的孤獨和寂寞。”
雨晴抽泣著說:“不敗,你不用把快樂分給我,我……我已經(jīng)很快樂,我一點也不悲傷,真的,和你在一起,盡管時間可能不長,盡管可能沒有將來,但我都不會悲傷。和你一起共度了這么多快樂的日子,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我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
我慢慢地走到雨晴跟前,把裝著一千只千紙鶴,裝著一千個“祝愿”,裝著承載著我的愿望的玻璃缸,遞給雨晴,說道:“送給你的,生日快樂。以后每一年你的生日,我都要送你生日禮物,我都要和你一起度過。”
是的,今天是雨晴二十三歲的生日。
雨晴是處女座的,而我則是金牛座的。盡管我向來不相信星座之說,但金牛座和處女座是絕配,卻是所有對星座有所研究的人,甚至是只對星座常識略知一二的人,都知道的事。
“謝謝。”雨晴又哭了,但在哭的同時,臉上卻帶著欣喜的笑容。她把玻璃缸放在床邊,接著緊抱著我,在我懷里柔聲說道:“不敗,我給你唱首歌,好不好?”
“嗯。”
這時雨晴受病情影響,聲音已經(jīng)有點沙啞,不像從前那么婉轉(zhuǎn),但她的歌聲,依舊十分動聽:“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里,日子過得怎么樣,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許認(rèn)識某一人,過著平凡的日子,不知道會不會,也有愛情甜如蜜……”
她還沒唱完,我已淚流滿面。
平凡的日子一天接一天,平凡中帶著溫馨和甜蜜。
到了十一月中旬的時候,雨晴的病已非常嚴(yán)重了。她全身的肌肉都萎縮了,臥床不起。不僅如此,她的頸、舌、咽、喉也出現(xiàn)了延髓麻痹癥狀,致使她聲音嘶啞,說話含糊,甚至吃飯時很容易咳嗆,必須先把食物放到攪拌機(jī)里攪拌,才能喂給她吃。更可怕的是,她的呼吸肌也開始萎縮,她有時會覺得呼吸困難,甚至休克!
終于,那天,在中醫(yī)院里,黃醫(yī)生對我說:“你太太的病已經(jīng)十分嚴(yán)重了,我建議你讓她進(jìn)行一次手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