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劍尖直接對準了明與的喉嚨,似乎下一秒就會戳穿了,露出一個血窟窿來。從那窟窿裡,泊泊地會流動出鮮紅的血液,伴隨著流逝的,是造紙人那輕而易舉就能奪走的性命。
明與脣畔噙著一抹淡笑,眸子裡無波無瀾,淡淡地望著蘇子安,慢聲道:“主人。”
這一聲嘶啞低沉,聽起來含著脈脈的情意,那樣撩人。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怕,不怕氣勢凌人的蘇子安,也不怕這尖銳無比的劍。仍舊是一副怡然自得,能奈我何的模樣。
蘇子安忽然有些手軟,劍尖兒都顫抖了下,不慎偏離了一些位置。
她白玉似的面頰上浮現淡淡的紅暈,看起來嬌軟柔媚,忍不住低聲呵斥道:“你亂叫什麼!”
這人當真是個禍害。
這聲音聽起來勾人的很,叫人渾身發軟。若是定力差了些,恨不得一把將他推在軟塌之上,肆意憐愛,只讓他發出這樣動聽的聲音來,怎麼聽都聽不夠。
明與的指尖輕輕地夾住了那劍尖,他依舊是不緊不慢地,順著那鋒利的尖端一路向上攀爬。莫名的,那瑩白的指尖捎帶了許些色氣,伴隨著他那一聲低笑,沉沉響起。
蘇子安瞇起了眸子,忍不住將劍尖一下子抵在明與的喉嚨上。鋒銳的尖端一下子刺破了他的皮膚,劃出了鮮紅的血液來。
滴滴答答,血液順著劍端一路流淌在了雪地之上,融化了大片雪花。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雪上,噴灑在劍上,也噴灑在明與的脖頸處。
“唔!”
出乎意料,發出這一聲的,卻是兩個人。
蘇子安捂著自己的喉嚨,雖然她那個地方沒有像是明與一樣流出血液來,但是那種沉悶的鈍痛卻依然存在。對面的明與雙眸含笑,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沒有絲毫的意外。
他依舊是笑著的,那樣溫和,像是看著不懂事的孩子。
明與用一種近乎憐憫的語調,低低地笑出聲來,感嘆道:“你還真是個愚笨的主人啊!”
造紙師和造紙人,本就是同血肉育養而生,自然也是同生共死。哪怕是最好的情況,造紙人死去了,造紙師還活著,也得要了造紙師半條命去。
也就是所謂的,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這也是爲什麼,百年前那位大成的許姓造紙師不敢用自己的血肉復活愛人的原因。他樹敵太多,行爲放肆,若是有人捉了他的造紙人去殺了,那麼他也命不久矣。
蘇子安緊緊地盯著他,身子有些搖晃,厲聲詢問道:“你爲什麼會知道?!”
明與依舊是淡笑著望著她。
他擡起了手,緩緩地沉下去,示意蘇子安不要拿著劍對著他。否則,他就不說。那姿態太過傲慢,帶著不易察覺的居人之上的氣勢。
蘇子安討厭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更何況,這是她親手創造出來的東西。
她創造出來的造紙人,敢違抗她,敢這樣對她!
胸膛劇烈的起伏著,許久未被人這樣抗拒的、養尊處優的年輕造紙師死死地盯著面前的這個紙人,眸子裡全是殺意。這種殺意沒有絲毫的掩飾,就那樣噴薄而出,濃烈地快要侵蝕掉她這個人。
“主人,”明與沒有絲毫去理會她吃人的目光,而是用那種極其清淺的聲音緩緩地說出背後的原因,“因爲我動過手了。”
他語調十分淺淡,模樣看起來滿不在乎。
像是在說一件極爲平常的事情,和今日吃了什麼、玩了什麼一樣,不需要太過在意。
這本就是常態。
蘇子安的眸子猛然瞪大,細細地喘息了一聲,不像是明與那樣泰然自若。
她明白了,都明白了……
身子向後跌跌撞撞地退去,蘇子安下意識地將目光盯在自己右手腕的紗布上,那上面現在還滲著鮮紅的血液。不少已經乾涸了,暗沉沉的一片紅色。新舊傷□□織在一起,勾勒出最猙獰的傷疤。
蘇子安的聲音彷彿是從牙齒縫隙中磨出來的:“你的意思是說……你在我昏睡過後,想殺了我?”
蘇子安的肩膀止不住地在發顫,不斷地抖動著。她如水的墨色長髮低垂,遮擋住了那貓一樣的瞳仁。
從那喉嚨間,低低地傳來了笑聲,嬌嬌軟軟,還是那樣勾人心魄。
明與面無表情地盯著她,點了點頭,很是自然:“是。”
沒有否認,因爲這是事實。
在蘇子安被吻昏過頭過去之後,他用了各種方法,拿了各種兇器,都無法隔斷她的喉嚨,挑斷她的筋脈。相反,在傷害她的同時,明與自身也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如若不是這樣,蘇子安恐怕現在早已經死了,不可能還有這個機會,提著一把劍要過來殺他。
在被蘇子安創造出的第一瞬間,明與的反應,就是想要殺死這個給與他性命的女人。只要殺死了,從今以後,他就徹底自由了。
不需要爲這個可恨的女人奔走,也不需要刻意去討她歡心。
這是多麼奢侈的事情。
可惜不能,永遠不能。他無法殺死她,她也沒有辦法殺死他。
他們彼此都想殺了對方。可因爲都是同一血脈滋養的,又無法真正殺了對方。
“真是……好極了。”蘇子安舔了舔自己的脣,低低地笑出聲來,那模樣無論怎麼看都覺得瘋癲,片刻後又恢復了平靜,冷淡地道,“第二個問題,你把我的男寵帶過來做什麼?”
想殺了他們?
可是,需要費這麼大的力氣麼?
還要在冬天,讓這些好看的男人們脫掉衣服,裸著上身,瑟瑟發抖地站在寒風中……
蘇子安猛地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忍不住警惕地盯著他:“你想跟我搶男人?”
真是夠不要臉的!
怪不得要他們脫掉了上衣,只穿著褻褲,每個人都擺著姿勢站著……只是,二三十個人,他吃的消麼?
咿!
蘇子安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忍不住抖了抖,有些犯惡心。
明與顯然很是不悅,對於蘇子安這個推論,他覺得荒謬可笑:“你到底在想什麼?”
這女人腦子裡全是水嗎?
他就算再怎麼起心思,需要讓二十幾個,不分年齡大小,不□□體好壞的男人來嗎?
蘇子安狐疑地看了一眼他,還是不太相信,道:“要不然呢?”
“我只是想看看,你那些男寵有多糟。”明與淡聲道,有些感慨,“現在算是見識到了。”
蘇子安有些好奇他的評價。想知道自己的造紙人,對她這麼一窩子後宮,到底是什麼看法。
她將長劍收納起來,隨意地放在了身後。既然已經知道都殺不死對方了,沒有任何生命危險,也不需要那麼警惕。與其這樣心驚膽戰地提防著,還不如躺下來好好地說話,這樣更舒服一些。
蘇子安從來都不會因爲任何人、任何事情來委屈自己。
也可能是下意識地,蘇子安還是把這個造紙人歸納在了自己的所屬範圍內。這畢竟是她創造出的東西。
蘇子安朝著前面走了兩步,絲毫不客氣地把明與擠開了,直接躺在了那扶椅上,晃晃悠悠一下,輕輕地閉上了眸子:“你說。”
明與目光閃過嫌惡,也不知道是對蘇子安還是對她的那些個男寵們,冷冷地評價道:“草包。”
他以爲面前這個女人會爲了那些個繡花枕頭們和他爭論起來,沒想到蘇子安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一副深以爲然的樣子。
不僅沒有異議不說,她簡直是不能再同意了,恨不得瘋狂地點頭來表示贊同。
他忍不住哽了一下,恢復了一會兒,這才繼續說道:“我只是對他們說,來到這個院子裡強身健體,更容易受到你的青睞,他們就沒有絲毫懷疑的過來了。”
真是夠沒腦子的。說什麼信什麼,還屁顛屁顛地趕過來。
要是讓他們去死,隨意搪塞,他們也這麼心甘情願嗎?
蘇子安眉宇舒展,帶著幾分得意,很是自然地開口道:“因爲姑娘我長的好看。”
長的好看的人,肯定是有特別的優待的。
對此她沒有任何想發表的意見。
明與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抿著脣,估摸著是找不出任何能說的話來了。
半晌後,他才嗓音冷淡地道:“你養了一羣只能看不能吃的廢物。”
各個細皮嫩肉的,做什麼都不行,空有一副好皮囊,只知道朝著面前這個女人討好獻媚。
蘇子安眉眼一挑,慢慢悠悠地,笑了起來:“因爲他們長的也好看呀。”
長的好看,所以她纔會養著這麼一羣如花似玉地男人們。每一日,就算不碰,養養眼,也算是可以的。
蘇子安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相反,在明與批評這些地時候,她還有幾分自得。
過了幾分鐘,依舊是沒有什麼迴應。她像是貓兒一樣,慵懶地舒展了下自己的身骨,以爲對方是啞口無言,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了,有些疲倦,想好好地睡上一覺。
正當昏昏沉沉要睡著地時候,明與忽然說了一句:“主人。”
蘇子安自鼻腔內發出了一聲:“嗯?”
他說:“我想我找到在這裡混一口飯吃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