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安簡直頭不能再痛,跟炸開了一樣,莫名的惱火。
她有些煩躁地抬了下自己的胳膊,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己那被匕首傷到的右手腕,發現上面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包裹了一層白紗布,隱約滲著絲絲鮮紅的血液,目光穿透那白色的紗布,因為刀割而翻滾出來的血肉看起來還頗為猙獰。
好在她習慣了,比這更嚴重的傷也不是沒有受過,就不必大驚小叫了。
蘇子安若無其事地將手放下,她面色如常,冷冷發問道:“現在……那個賤人在哪里?”
蘇子安的語氣很不好。
她覺得今天自己倒霉透了,出去獵食,陸亂的男寵不但沒到手,還吃了一肚子的氣。回來還被自己比較喜歡的一個男寵艷秋給光明正大地戴了綠帽子。戴就戴吧,殺了就是了,頂多就是煩心下……甚至她割掉了自己的血肉,做出來的那個造紙人還是個畫風不正常的神經病。
真·神經病。
二花沉默了下,顯然對自家姑娘突然蹦出一句“賤人”有些疑惑。她處理好艷秋院子里的人來到這里的時候,只看見白衣青年唇畔含著一抹淡笑,手中曖昧地摟著昏睡過去的蘇子安,姿態親昵撩人。而自家姑娘唇瓣紅腫,破了皮,被啃咬的一塌糊涂。那明公子則是一臉了然地將姑娘交給了她,低笑著說了一句讓姑娘好好睡一覺,說怕是累著了。
怎么著都讓人多想。
那模樣看上去不能再曖昧了,二花覺得他和自家姑娘的關系定當很好。二花還以為這是自家姑娘在外頭,不知道什么時候背著她新捕獵的食兒,便應允了,處理了下姑娘的傷口,在門口守到姑娘醒來。
現在看來,貌似不是她想的那樣。思及此,二花深深地垂下頭,心里有些懊惱,很是自責地道:“姑娘勿怪,屬下有罪!”
蘇子安:“……”
你都說勿怪了我還能說什么?
她腦子抽抽的疼,忍不住揉了揉疲憊的眉心,整個人都不太好了,語氣不善,扯回正題:“我問你,他在哪里!”
二花愣了下,正準備開口說出明公子現在所處的地方的時候,忽然聽到院子外面傳來了打斗的聲音……
蘇子安的院子一向是很安靜的,除了二花,其他的人幾乎都不常來。蘇家的姑娘是個喜靜的,最煩旁人的叨擾,連自己的小廝丫鬟都嫌煩。現在哪個不要命的,敢在姑娘的院子外頭哭啼打鬧?
真是閻王頭上偏動土,不知好歹到了極點!
蘇子安眉眼一凜,徹底地沉了下去。
二花心里咯噔一聲,知道外頭無論是誰,這怕是都不能善了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冷冷的聲音就吩咐了下來:“去把他們帶進來,我倒是看看有誰,這么大的膽子在我屋子外頭鬧。”蘇子安瞇起了眸子,她眼睛很是狹長,瞇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一只狐貍,薄唇吐出冰冷的話語,“死活不論。”
“……是。”
身穿黑衣的女人站起來,抽出自己腰間的黑色長鞭,微微低頭,就退了出去。
二花關門的時候,動作很輕,怕驚擾了屋子里那正在閉眸休養的自家姑娘。
蘇子安摩挲著床邊的佛珠,隨意把玩了下,看上去很是疲憊。掌心傳來溫潤冰涼的觸感,她一點點地仔細撫摸著,想把內心的煩躁全部趕走。
屋外風雪聲依舊呼嘯。
她能聞到自己種下的那一棵老梅樹上淡淡的香氣,若有若無,勾的人心尖兒癢癢的,像是貓軟軟地伸出爪子小心地撓著。
耳畔似乎有個聲音在回響,含著溫和的笑意,緩緩地開嗓,低聲笑道:“蘇蘇,你瞧,梅花開的多好……”
那樣溫潤,當真是君子如玉。
咔嚓一聲。
佛珠鏈子被那只手猛然捏斷,珠子從床頭蹦落,傳來噼里啪啦撞地的清脆響聲。沒有章法的亂竄一地,悶砸在地上,凌亂無比。
蘇子安閉上眸子,左手撐著自己的面頰,一片安適。
***
二花帶回來的是兩個人。
兩個人渾身都濕漉漉的,漂亮的臉蛋兒上都是青紫,看上去跟乞兒沒什么大的差別。
二花半跪下來,踹了其中一個還在猶自掙扎的人一腳,沉聲道:“姑娘,翠萍和如花已經帶來了,任憑你處置!”
蘇子安懶散地抬眸,掃了一眼。就這一眼,她險些從床上跌下來。手肘忍不住一顫,簡直認不出這是自家的兩個丫鬟了。
她記得要求過自己的丫鬟,不管什么時候,不管她們會做什么或者不會做什么,都要有底氣,都要有迷之自信……最重要的,是美。
一定要美的讓蘇子安覺得是個好看的花瓶才好。畢竟,她眼里容不得難看的沙子。
最好是美到慘絕人寰的那種。
現在……
蘇子安神情復雜,哽了一下,很有些不滿地道:“二花,別讓她們臟了我的地毯。”
身上那么多水,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很多水漬。若是臟了她精心布置的毯子,那就糟糕了。
蘇子安實在是忍不住,拿起了一旁的繪夢筆,在空中簌簌幾聲畫出了一把扇子。隔著空氣,她伸手,徑自取了過來,嘩啦一聲展開,遮擋住了自己大半的臉,能不看就不看她們。
這兩個人現在的模樣有多凄慘呢?
蘇子安記得自己從不缺錢,給自家下人的都是統一的衣物,制衣精致好看,裙擺如流水,行動起來的時候,那叫一個美滋滋。
現在……
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爛爛的,最凄慘的那個如花,差不多只剩下幾根布條掛在那里。再往上看去,以往讓蘇子安覺得賞心悅目的兩張臉,都變的鼻青臉腫,跟個豬頭似的,更別說她們身上那層濕漉漉的血水,順著她們的身體滴答落下……
蘇子安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十分嫌棄。
還沒等她開口,兩個人中最凄慘的如花突然跪了下來,狠狠地磕頭,聲音帶著哭腔,道:“姑娘,還請為我做主啊——”
一旁的翠萍不甘示弱,見不得如花搶先一步賣慘,也哐哐地拿著自己的頭朝著地上惡狠狠地撞去,聲音一聲比一聲的幽怨:“姑娘,我才是真的冤枉,別聽那賤蹄子胡說!”
蘇子安沉默了一下:“……放心,我誰都不會偏袒。”
都丑,都辣眼睛。
那還偏心個鬼喲?都沒有資本讓她偏嘛!
她頓了頓,似乎不想和這兩個人多說什么,聲音清冷,切入主題:“為什么在外面吵?”
翠萍和如花互相對視了一眼。
過了半晌,她們才互相指著對方,憤懟地叫罵道:“姑娘,她不要臉,搶我的男人!”
倒是挺整齊劃一的,同時響起,同時落下。
只不過對象說的不一樣罷了。
那眼底都閃爍著無盡的幽怨,仿佛對方是自己幾世的仇人一樣。
好歹蘇子安聽到了,起了點兒興趣。她倒是不知道自己的府邸里還能出現這種鬼東西,勉強睜開了眼睛,懶懶地開口道:“哦,是誰?”
蘇子安下意識地舔了舔唇,那里還火辣辣的腫著,有些疼。
心里簡直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造紙人給罵了一百八十遍,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猛地想起:等等,若是牽扯到他的家人,豈不是把自己也給罵了進去?
畢竟……貌似是她自己搞出來這么一個神經病的。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如花深深地埋下了頭,輕聲道:“我不知,只知道,那公子姓明。”
翠萍也不爭吵了,俯下身子,磕了個響頭,應聲道:“明公子沒有直說自己的名諱,只讓奴家喊他明公子。”
蘇子安:“……”
記得沒錯的話,方才二花好像也說過,這是……她的……造紙人兒?
才剛被她創造出來,強吻了她還不算,又跑出去晃晃悠悠勾搭了她底下兩個貌美如花的丫鬟,還帶著那群男寵一起瘋???
蘇子安的臉色徹底的陰沉了下來,唇線緊緊地抿在一起,繃出一個看上去不太美妙的弧度。
又是咔嚓一聲,二花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姑娘手中的那紙扇,被直接掐斷了。
她氣到了極點,咬著自己的牙齒,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混……混賬!”
那個不要臉的,他到底要做什么?!
二花看到自家姑娘的神色,暗自里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家姑娘莫名的有一些可憐。光今天一日,就被戴了兩次綠帽子了……反過來,二花想了一下,能有這種機會的人,貌似也不多。
畢竟不是誰都能有一百多位嬌氣好看的男寵,放在自家宅院里養著看的。
其實,二花也不知道怎么說……感覺自家姑娘這行為,就跟在養寵物沒有什么差別。只不過別人養的是動物,她養的是一群活人罷了。高興了就伸手摸一摸,算做獎勵;若是惹她生氣了,就會受到懲罰。
或許,付出的是生命,也說不定。
但是,這些差不多,都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畢竟,貪圖姑娘能力的人太多了,這輕而易舉就能得來的榮華富貴,也太讓人沉迷了。
所謂貪圖,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一步登天的好事?
如花還在哭啼,伸出手,抹了一把自己眼角的淚花,哽咽著說道:“姑娘,明公子他說我長的好看,眼角的淚痣更是美麗,我不信他會看的上這個黃臉婆!”
蘇子安瞇起眼睛,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如花。眼下如花那右眼角的淚痣不見了,只剩下血肉一片模糊,看的出來是用長長的指甲劃破的。
看的出來,如花在與翠萍爭吵的時候,也提到了這一點,并且因此而十分自豪。
然后,她就被撓了,撕心裂肺地撓。翠萍恨不得把那勾人的淚痣給生生的用刀割下來,看這個人還敢亂說!
蘇子安唇冷冷地挑起,似乎是笑了下。
翠萍挑起自己耳側的發絲,半是羞澀地抬起眼,說道:“明公子說他最愛奴家的一頭秀發,說看起來就賞心悅目……”
蘇子安的目光又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眼角微垂,沒有開口說話。
嗯,看的出來,這家伙估計也嘚瑟了,所以頭發被燙掉了一大截兒,現在只能用一個慘烈來形容。再用力些,估摸著就是個禿頭了。
女人打架,果然都挑對方最滿意的來,恨不得直接摧毀了,叫她還驕傲!
二花看到自家姑娘那笑瞇瞇的模樣,不知怎的,心底忽然打了個冷顫。她看著面前這兩個跪著,還兀自高興的兩個女人,忽然覺得,她們活不了多久了。
蘇子安緩緩地挑起唇來,歪著頭,似乎很是苦惱的模樣,有些嗔怒地瞟了她們一眼,聲音又嬌又軟地輕輕道:“這可怎么辦才好呀?”
她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敲了敲。
“你們最滿意的地方,我可討厭了……割下來,丟掉,好不好?”
動聽的聲音里,透著的是無盡的暴戾,恍如蜜糖里摻著□□,明晃晃的叫人心寒。蘇子安轉動了下眸子,輕笑著開口,道:“你們還記不記得,我收納你們的時候,提出的條件呢?”
二花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果然如她所料,姑娘暴走了。
反應過來的翠萍和如花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慘白了臉色,像是想起了什么,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她們怎么會不記得?那句話,給她們的印象太深刻了……
從血海中緩緩走出來的紫衣女人,笑的嬌媚,眼波輕抬,道:“你們可要長的好看些呀,這樣我才會不殺掉你們哦。”
蘇子安一向是順著自己的心意來的。能讓她覺得心情愉快的人,通常過的都是極好的日子。
所以她們自從來到了這個地方,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愁外面的戰火綿延,生死不定。
甚至……還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當自己是半個主子了。
“姑娘、姑娘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