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安沒多少力氣了。方纔用那把匕首割掉自己手腕子上的肉之後,現在身體還感覺抽抽的疼。血沒有順利的止住,順著那雪白的手腕子滴滴答答流了下來。
面前的造紙人瞇起了那雙狹長的眸子,忽然伸出自己的手指來,沾染了許些她的血液,放在薄脣裡輕柔地舔舐了下,低聲笑著說了一句話:“____。”
蘇子安沒聽清,但總覺得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努力地睜大了眸子:“你說——什麼?”
纖細的腰肢被用力地禁錮著,就連她的手腕子都被抓著,不能動彈。蘇子安整個人又虛弱的很,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種感覺很糟糕。
這樣軟弱、無力的感覺,像是什麼都能抓住,又像是……什麼都抓不住。太狼狽了。
造紙人笑開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脣角會上揚一個弧度,看上去極爲溫和,與方纔那邪肆的模樣大不相干。
蘇子安恍恍惚惚地想:哦,這人會不同的笑法呢。
她遲疑了一下,畢竟剛纔露出的那笑容,給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他湊上前,像是小狗一樣輕輕地嗅著蘇子安脖頸處的味道,忽然輕聲說:“很甜。”
蘇子安又一次沒聽清楚。
她腦子很是遲鈍,吃力地吐出了兩個字:“什麼?”
這一次,造紙人沒有再回答她了。
這個紙人——不,他現在擁有了蘇子安的血肉,已經和活人沒有什麼差別了。
這大概也是造紙師爲什麼備受推崇的原因:死物成活。
在這個大陸上,造紙師的地位十分的高,但是與之相對應的,他們的人數也十分的少。
傳言說,造紙師各有自己的武器,用來畫出稱心如意的東西。能力越大,所畫出來的東西也就越逼真、越龐大,以任何東西爲畫布。就像是方纔,蘇子安直接在那透明色的空氣上潦草畫了幾筆,便出了一把匕首。
記憶裡,似乎千百年前,有位老祖道行十分高超,畫出了千軍萬馬,使得大魏國力蒸蒸日上,那時候,連吞併列國都不在話下。可惜老祖信佛,不殺生,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
在這些造紙師中,最強大的造紙師能畫出來的,便是人。只可惜畫出來的大部分是假人,能做出活人,必須要用造紙師自己的骨血融納進去,方可做成。能力低一些的,便只能做出物,也有活物、靜物之分。
蘇子安恍恍惚惚地想著這些記憶裡儲存的知識,忽然覺得自己也挺厲害的。
她大概是唯一一個,能在這個時代做出一個活人的造紙師了。
得意笑容還未綻放,脣上就落下了冰涼的觸感……與雪花落脣的觸感絲毫不同。
蘇子安猛地睜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不敢置信。
她沒有感覺錯。
那人的脣舌肆意地侵佔她的脣,灼熱的氣息逼的她節節敗退,早就已經因爲失血過多而無力的身子更是軟成了一灘春泥……
蘇子安眸底閃爍過一絲惱怒,想要伸出手使勁兒地推開面前這個大膽放肆的人,磨了磨牙,舌卻被突然捲了過去。
她親手做出的紙人低笑道:“姑娘……不,主子,你做出我來,不就是爲了這個麼?”
聲音低沉嘶啞,撩人萬分,惹的人陣陣情動。
甚至,那擱置在她腰側的手,也不規矩了起來,順著那纖細的腰肢一路向上滑去……
***
蘇子安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吻昏過去。她一向覺得自己是厲害的,畢竟在這個世界上,能像是她這樣坐擁一百多個男寵的女人算是不多了。今天算是一個重大的打擊——被自己做出的造紙人……強吻了?
她坐在自己的寢房裡,呆愣愣地捧著自己的面頰,說不出話來。
她這是……被自己做出的紙人,給輕薄了嗎?
蘇子安發現,自己右手腕子上面的傷口,似乎慢慢地結疤了,模樣有些猙獰。
光滑白皙的手臂上,還蜿蜒著沒有處理乾淨的血,看起來猶爲可怖。
她心生厭煩,低低地喊了一聲,沒有人迴應。驟起眉頭,蘇子安赤著腳,踩在自己柔軟的毯子上,一步步地朝著外頭走去。
風聲呼嘯,夾雜著雪花,大力地吹來,寒意侵身。
蘇子安瞇起了眸子,沒說話。
她發現那一樹紅梅下面,自己那流淌的血不知道何時已經被處理乾淨了,看上去還是坦坦蕩蕩的一地雪花。結合著二花一直沒有出現的情況,蘇子安覺得,這件事是那個該死的紙人做的。
她用力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脣,發現早就紅腫不堪。
身體卻沒有異樣,沒有絲毫的疼痛。
這是頭一次……自從蘇子安成爲造紙師以來,受到過最大的冒犯。
她起了殺心,冷冷地盯著外面,忽然道:“我知道你在,出來吧!”
依舊是寂靜的,沒有人迴應。
這算是什麼?
她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戾氣浮現,自那霧水茫茫的眸子裡閃爍著,恨不得現在就找到那個該死的造紙人,然後殺之後快!
腳有些發冷,即使有毯子鋪在地面上,卻還是讓人覺得冷。
蘇子安不願意委屈自己,她站在那裡不過一會兒,尋思了下,淡淡地垂下眉睫,又吭哧吭哧地爬回了牀上。
天冷,生氣以後再說。
裹在被子裡的蘇子安睜著自己的眸子,身體還是有些虛弱,半睜著眼,不多久,又昏睡了過去。
***
再次醒來,天幕已昏黑。
暗沉沉的一片,沒有任何的生機,唯有掌燈的人,執著自己手中隱約跳動的燭火低頭邁著步伐,看上去還有幾分生氣。
蘇子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疼。
她輕聲喊道:“二花。”
唰啦一聲,門被輕輕推開,那黑衣長髮的女子跪了下來,神情恭敬:“姑娘。”
屋子裡是有亮堂的燭火的,藉著那光,蘇子安看清了她現在的模樣。二花依舊穿的一身黑,肩頭覆滿雪花,身上夾雜著寒氣。
蘇子安默不作聲地向後退了一步,神情慵懶若方醒來的貓兒:“我今日沒有找到你。”
語氣平淡,似是陳述。
二花心頭一緊,知道自家姑娘這是在怪罪,只能把頭又深深地低了下去。
過了半晌,才略有些艱澀地道:“回姑娘,今日明公子說,讓姑娘好好歇息。”
明公子?
蘇子安用那腦袋想了又想,都沒有翻出個大概來,她貌似沒有見過一個姓明的公子。
當下就蹙眉,詢問道:“哪個明公子?”
她那些男寵裡頭,有這麼一個姓明的麼?只記得有豔秋、傷春、迎夏……
爲了貪圖省事,一向是這樣隨意地取名的。只記得那時候有個剛進府的公子,蘇子安瞅著閒來無事,便許了他一個“二愣子”的稱號。
數來數去,倒是沒有一個姓明的。
二花沉默了一下,這才緩緩地說道:“今日姑娘吩咐我去處理豔秋公子院子裡的事,我將他們都安置妥當了,正打算回姑娘的院子裡來的時候,卻發現有個長相俊俏的公子守在門口,說姑娘累了,不許進。”
蘇子安這下子明白這人是誰了。
她一張俏臉頓時陰沉下來,顯然不太高興,脣緊抿著,問:“你來時,他在做什麼?”
二花又是好一陣沉默:“回姑娘,他在剷雪……葬花。”說出這話的時候,二花的神情也頗爲糾結,看上去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情。
葬……花?
腦海內不由自主地浮現了一個男子,穿著一身白衣,跪坐在大冷天裡,那樣故作優雅地捧起地上的梅花,然後哀傷哭泣的模樣……
蘇子安頓時覺得自己的牙都酸了。
這真的是她做出來的紙人兒?
他以爲他是誰,做出這種事情的時候,能有多好看?
二花重重地點了下頭,看出來自家姑娘現在脾氣不怎麼好,選擇了再一次沉默。
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對的。
蘇子安磨了磨牙,淡淡地盯著二花,問道:“那他現在的人呢?”
要不是她道行還不夠,如今氣血不足,恐怕都想衝上去,把那不知好歹的人塞進畫布裡回爐重造!
丟臉。
實在是太丟臉了。
蘇子安從來都沒感覺自己臉這麼疼過,火辣辣的疼。
二花神情複雜,看上去有些不想說,但還是礙著蘇子安的吩咐,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回姑娘……明公子,現在正在召集姑娘的男寵們,說要幹一樁大事。”
蘇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