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以的反應依舊敏銳,又一次猜測:“是你認識的人?”
阮舒微抿唇,算作默認,旋即道:“現在無法百分之百肯定。等確認之后再說?!?
話雖如此,其實她的心里直打?,因為她忽然發現一個問題:如果那個毀容的男人真的是林璞,她該怎么辦?
老老實實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訴警方,給警方提供線索?
可冒充林璞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是強子……是黃金榮的兒子……
馬以誤解了她的表情,安慰道:“別擔心,相信海城的警力。只要他的身份確認,有了突破口,這起案件一定很快就能找出犯罪疑人并緝拿歸案。”
阮舒安靜兩秒,道:“打擾你了。你去休息吧?!?
……
回到三樓的房間,阮舒到書架前,把那份資料翻了出來。
此刻抱著他就是林璞的想法重新看卷宗,感受和之前全然不同。
那些照片里,他的被硫酸腐蝕過的皮膚……
她回憶起精神病院里他慘不忍睹的面容……
林璞…
阮舒的心情異常沉重。
當然,對于林承志這個私生子,她并沒有任何的感情。僅僅只是好幾年前他上門來認親,尚未被送去日本留學之前,短暫地在林宅住過一小段時間,所以她抬頭不見低頭見了幾次,絲毫無深入交流。還不如現在這個假林璞在她身邊呆得久與她接觸得頻繁。
但活生生的一個人遭遇如此劫難。無論如何都令人在所難免觸動。
回來的路上,她的思緒未曾停止過運轉,此時獨自坐著細忖,她發現,要假冒林璞,根本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不要說她這個與林璞沒有血緣關系的堂姐不熟悉他,林家上上下下的每個人其實皆如此。畢竟林璞是從小和他自己的母親生活在一起,若非他來認親。林家無人知曉林承志還有這樣一筆風流債。林承志為了照顧王毓芬的感受,未曾和這個兒子好好相處過便送他走了。而待林璞再回國,就……
所以,連林承志這個當父親的對自己的親身兒子都陌生,其他人又怎會懷疑一個頂著林璞的臉的男人不是林璞?
去年八月底硫酸毀容……
林承志帶林璞來林氏那會兒都是年后了,若她沒記錯,彼時林承志還提及過林璞在林家和他們一起過年的。那個年她陪傅令元在榮城,剛好錯過,所以不知他回來林家的具體情況。而那個時候的人,早就是假林璞了……
中間空白的這幾個月呢?假林璞是在這段時間里整容并且熟悉真林璞的一切?
為什么要這么做……
沉了沉呼吸,阮舒繼續翻閱資料,在那些黑白線條的畫作上停住了視線。
對稱的……
對稱的什么東西……
靈光乍現,她驀然反應過來,他畫的這些可能不是圖案,而是……在寫字。
她抽出其中最清晰也最整?的一張,手指輕輕劃過那些線條——是“林”。
對稱的兩個木……
密密麻麻的??此齐s亂無章的扭曲圖形,其實是他很努力地在寫“林”……
是這樣的,對么……?
阮舒盯著手中的紙面,難受地閉了閉眼。
這個夜晚注定睡得不好。
隔天上午,占據新聞頭條版面的是孟歡為陸振華生了個兒子的消息,焐了多日,今天才徹底曝光,曝光的原因是她從醫院里出院。無意中被素人拍到了照片,三鑫集團干脆便發了通稿,想來原本是打算繼續焐的。
這個消息驚起的浪花還不小,閑來無事的吃瓜群眾有的調侃陸振華老當益壯雄風不減,有的唏噓孟歡的人生,有的則關注陸少驄的太、、子、、爺之位。
甚至因為這個新出生的孩子,三鑫集團近期由皇廷被查風波而導致的動蕩股價有了回升并趨于穩定。
阮舒仔仔細細地找了一遍,倒是沒找到關于槍擊事件的進一步報道,就終止于龍虎邦的大哥龍霸天的失蹤,案發現場對方的殺手沒留活口,青邦這邊只咬定自己是受害者,于是陷入囫圇。
她心中記掛的是那日在警察局門口焦洋提及什么彈痕未能馬上清除,證明當時是雙方交火而非只單方面襲擊,所以傅令元可能需要對此做出“解釋”?,F在看來,貌似根本沒有出現焦洋所說的情況……?
隨后她給陳青洲去了個電話。
陳青洲貌似并沒有在忙,接起得很快。接起后卻是安靜了兩秒未吭氣,才道:“我以為你又不會再搭理我了?!?
阮舒低垂眼簾,另外一只手無意識地摳著桌面,漠漠道:“我打電話給你不是為了那款的保健品,是想問問你做親子鑒定的事進展得怎樣了。”
其實,如果有消息,陳青洲一定會主動聯系她的。但她還是打了。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在于昨晚在林璞公寓里的發現,令得她愈加迫不及待地想確定假林璞是否是強子。
而還有一小部分原因,或許,也有故意找借口的嫌疑吧——她不知道,她亂糟糟的,還是決定不出來要不要繼續與華興的分代理權合同。好煩……
“我安插在林氏內部的人昨晚上剛交給我可用的那個人的毛發樣本,榮一一早就出門去找鑒定機構。暫時還沒有結果?!标惽嘀藁卮?。
早知道就由她去弄樣本,昨晚她才剛去過林璞的公寓。阮舒抿唇:“好。我知道了,那不打擾,等有消息再說。”
“等等。”陳青洲匆匆地阻止她掛電話,默了默。沒話找話似的問,“你什么時候再回來陪榮叔吃飯?”
“再說。”阮舒有點冷漠地回,沒等他反應,終還是結束了通話。
陳青洲握著,從耳朵上拿下來,盯著黑掉的屏幕,有些無奈地搖頭。
“二爺?!睒s一在這時從外頭回來復命,“樣本送到鑒定機構了。結果一出來會立刻告訴我們?!?
“嗯?!标惽嘀蘼月灶h首。
“還有,”榮一繼續匯報,“傅警官今天又去寵物店了?!?
“然后呢?”陳青洲的嗓音微冷。
榮一垂首,音量放低了許多:“沒有然后了……”
陳青洲直接將摔桌面上。
“對不起二爺,屬下們無能。”榮一的腦袋垂得愈發低。
勿怪陳青洲發這么大火氣的。之前就匯報過傅清辭去寵物店里詢問公刺猬和刺猬繁衍后代的訊息,陳青洲也交代了就此查探清楚。
然而,隨后的情況卻是,別說查刺猬了,他們派去的手下甚至在美容院把傅清辭給跟丟了。好幾天都找不到傅清辭的行蹤,直至傅清辭自行出現。也不知道期間她究竟去了哪里。
當時他們就明白了,傅清辭其實早就發現被他們跟蹤。
想想也對,傅清辭好歹是個警察,對他們的跟蹤毫無察覺,那才是有問題。
“她現在人呢?”重新出聲,陳青洲的火氣似已平復。
榮一小心謹慎地回答:“傅警官去談警官家里了。”
立時,又特別低氣壓。
少頃,陳青洲驀然起身,眼睛黑得快要滴出水來似的:“備車。今天我親自去盯著?!?
……
這邊阮舒放下后,定定地坐了一會兒,然后繼續在電腦上編寫新公司的員工招聘啟事。
臨近中午時,馬以親自給她打電話了,開門見山直接道:“過來一趟,我現在精神病院?!?
阮舒愣了一瞬,反應過來,連忙應承:“好!我馬上!”
換了身衣服,帶上她便直奔精神病院,并未發現有道守在外面已久的人影悄然尾隨其后。
之前來過兩次,她已基本熟門熟路。
草坪上放風的病人依舊像幼兒園里的小朋友似的追趕打鬧。
阮舒沿路穿心而過,在一樓的大廳和馬以匯合。
“你都安排好了?”
馬以斜斜睨她一眼,表情上儼然寫著:“沒安排好我找你過來干什么?”
阮舒笑著閉了嘴,跟著他上樓。
二樓的活動大廳里此時此刻沒有其他病人,只有那個毀容男人獨自坐在畫架前畫畫。一旁杵著兩名護士。
凝著他的側影,阮舒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滯了滯。
察覺她沒跟上來,馬以回頭看她,用眼神詢問。
阮舒深呼吸兩口氣,繼續前行,走向他。
他的畫板上空空的,倒是手邊的桌子上一大堆畫好的稿子,依舊全部都是白色的紙面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的線條。
他手上的皮膚也全是硫酸腐蝕灼傷的痕跡,他甚至連握筆都是困難的,由此他畫出來的線條都難免歪曲。但他看起來很認真也很執著,貌似很努力地想要把線條畫出他想要的形態,一次一次,卻是失敗。
阮舒站定著,注視著畫筆幾次從他手中脫落,最終他還是畫得不太成樣子,她的心情像沉進了深海了一般。
“我可以碰他么?”她偏頭問馬以。
馬以扶了一下眼鏡。點點頭:“他現在的狀態很穩定。我們都在旁邊看著,沒問題的。”
聞言阮舒沒再猶豫,上前一步,覆在他的手背上,握緊他的手,帶著他,緩緩地完成一個“林”字。
寫完,他忽然轉過腦袋來看她。
近距離之下,他的樣子比之前遠觀還要恐怖,他的?子塌陷得只剩兩個孔,呼吸灼重;他歪掉的嘴巴,嘴唇幾乎沒了一半,露出他的牙齦和牙齒。
阮舒竭力不去注意其他部位,只盯著他的眼睛看。
她以為,他會對此有反應的,然而并沒有。他的眼神是空洞洞的。落在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焦聚。
她多希望能再從他的目光中看見她第一次來這里時他對她流露出的那抹對她的激動,或者是最后他被帶離時的哀傷和絕望也好。
“林璞?”阮舒沒放棄,嘗試著喚他,同時更加集中精力地盯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林璞?”
她還是看不出他有反應。
他呆呆地站立著,抽回了他自己的手,繼續在畫板上劃線條。
見狀,阮舒深深地蹙起眉頭——難道不是……?
“你在懷疑他是林家的人?”馬以在這時出聲。
阮舒有些呆怔地回過身:“我不知道。你看到了吧,他剛剛沒有反應?!?
她很灰心,她很喪氣,她也很矛盾很糾結。其實他沒反應,她該高興的,或許她真的猜錯了,他根本不是林璞,那個林璞也不是假的。
可……
阮舒從桌面上拿起兩張他的畫。遞到馬以面前:“你仔細看看,他重復畫的這些東西,是不是有點像‘林’?”
馬以接過紙,瞧了兩眼,復又抬眸,未置與否。
阮舒讀懂他的意思:“你不覺得像?”
馬以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不是不覺得像,而是,如果說它和其他字像。也未嘗不可?!?
阮舒沉默。須臾,沉聲:“我想給他做親子鑒定。我懷疑他是我大伯父的兒子。”
馬以頷首:“好。我讓護士去取點他的血液樣本?!?
……
談笑家樓下。
陳青洲一聲不吭地坐在車后座里,交疊的腿上攤開著一份文件,然而他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視線凝向車窗外,定在三樓的某扇窗戶。
根據之前的手下匯報,傅清辭在附近的超市買了食材之后,進了談笑這里,便再也沒出來過。
這個小區不是什么高檔樓盤,舊式的那種,也沒改建,倒是非常有市井小民的生活氣息。
也因此安保工作并不嚴格,他們進來得都挺容易。手底下的人得以冒充推銷員上門,回來匯報的結果是,開門的談笑穿著非常居家的褲衩和背心,廚房里是炒菜的動靜夾雜女人的笑聲。
聽完之后。陳青洲黑沉的臉就沒再恢復過。
榮一非常地糟心,又嘗試著委婉相勸:“二爺,要不咱們先回去?這里就留給兄弟們繼續盯。”
陳青洲沒有搭理榮一,拿出,撥通了傅清辭的號碼。
響了幾聲后被接起,聽筒那頭傳出的卻不是傅清辭的聲音,而是……談笑。
談笑應該是看到來電顯示,所以知道是他。開口便道:“抱歉,她現在在廚房,沒法聽電話。有什么事我可以邦忙代為轉告?!?
“呵呵。”陳青洲丁點兒面子都不給,冷笑給他聽,“你是在向我炫耀么?”
“炫耀?”談笑口吻費解,“炫耀什么?我不明白陳先生的意思。”
背景里在這時傳出傅清辭的詢問:“誰打電話?!?
談笑:“銀行信用卡推銷。”
陳青洲:“……”
“那快掛了吧!”傅清辭的聲音又傳來,比方才近,顯然是走到談笑身邊來了?!翱靽L嘗,你最愛吃的宮保雞丁?!?
她的語音非常地輕快,是她在他面前從未有過的輕快。此時此刻隔著電話,令陳青洲恍然回到十多年前,她也曾如此問過他話。
“把電話給她!”陳青洲嗓音冰若寒霜。
談笑卻是非常服從傅清辭的命令,掛了電話。
通話掐斷的最后一秒,陳青洲甚至聽到傅清辭邊笑著邊喊:“不行不行,你別摸我那里。我怕癢!”
陳青洲握緊,立刻便打算再撥一通過去,手指快要摁下去的時候,驀地又頓住了。
一動不動地靜坐片刻,他的唇邊泛著濃濃的譏嘲,喚了榮一,對榮一一番叮囑之后,他才重新撥通傅清辭的號碼。
這一回接電話的總算是傅清辭本人,聲音異常地冷漠:“什么事?”
“我在談笑家樓下,你下來一趟?!笨谖鞘遣蝗葜绵沟拿睢?
傅清辭哧聲:“抱歉,我現在沒空?!?
“那好,我不介意打電話去傅家,問候伯父伯母,告訴他們我們復合了?!标惽嘀迯娜莸?。
“臥槽誰和你復合了!陳青洲你能不能別那么無恥!”傅清辭怒罵。
“我們是不是真的復合了重要嗎?重要的是伯父伯母相信了就好?!?
“陳青洲!”
“三分鐘之內你一個人下來!講完事情我就走,我也沒那么多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陳——”
陳青洲直接掛斷電話,然后視線瞟向榮一:“準備好一會兒該怎么做沒有?”
“二爺盡管放心,我剛剛和張護士聯系過了?!?
陳青洲略略頷首,下了車,不到半分鐘,便見傅清辭的身影從樓道里鉆出來,滿身煞氣,怒氣沖沖:“陳青洲你又發什么神經!”
瞥見她手里攥著,陳青洲稍放下心,旋即看回傅清辭的臉,沒有什么表情地說:“你的男朋友就住在這種鬼地方?”
“用得著裝傻么?”傅清辭干脆和他把話攤到明面上來,“你派來跟蹤我的那些手下,不是早該向你匯報過這里的情況?”
陳青洲聞言也不否認,嘲弄道:“聽他們轉述是一回事兒,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兒,比想象中還要破舊?!?
“自然是比不上您的豪宅。但起碼我們坦坦蕩蕩沒做虧心事,住的地方是干凈的。哪像你們,賺的全是黑心的人命錢。晚上你一個人睡覺的時候,都不覺得不安穩?都不覺得瘆得慌?”傅清辭反唇相譏。
說罷,不等陳青洲反應,她極度不耐煩似的緊接著問:“不是說有事情講?”
話音尚未完全落下,她的便震響。
號碼自動標記顯示的是海城人民醫院,傅清辭疑慮地輕蹙眉,劃過接聽鍵,那邊當即傳出一把焦灼的女聲:“喂,你好,是傅清辭小姐么?你家小孩出了車禍,剛剛送來我們醫院!情況有點嚴重,請您馬上過來!”
腦子里驟然一陣轟鳴,思緒像是剎那間滯住,全都集中在“車禍”和“嚴重”這兩個詞上。來不及多加思考,傅清辭抖著手險些摔了,二話不說扭頭就打算離開。
手臂被人用力地拽住,阻了她的身形。
“滾開!我現在沒空理你!”傅清辭想也沒想就揮出去一拳要打開他。
陳青洲重新握住她的小臂,加大力道狠狠地將她整個人拉回來,束縛住她的身體,目光灼然地凝注她慘白的臉,質問:“怎么沒空?你要去哪兒?”
“你他媽——”對視上清黑的眸子,她的咒罵戛然,傅清辭不禁一個激靈,瞬間反應過來什么。
“怎么不說了?那我來替你說。”陳青洲的手指鉗住她的下巴,“趕著去醫院是么?你家小孩出車禍了情況很嚴重是么?”
傅清辭僵直身體。
“想知道你現在什么表情么?想知道你剛剛什么反應么?你還想否認么?”陳青洲惡狠狠地抬高她的臉,“傅清辭,你哪來的孩子?!你給誰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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