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整個莊家的人都死絕了么?輪得到莊佩妤來爭奪繼承權?”
她話音落,聞野挑眉,饒有興味兒:“不錯,和一燈那個神棍多聊了兩句,你也有點算命的潛質了。”
阮舒擰眉,什么鬼?
聞野總算把他那礙眼的墨鏡從臉上摘下來了,眼神里蘊有一抹精光:“莊家的人確實快要死絕了。”
阮舒:“……”她剛剛不過隨口一說……
聞野的表情儼然不像開玩笑。
阮舒靜待下文。
聞野卻又耍起他那故作神秘的吊人胃口的套路。
阮舒便也不探究。反正往后必然會如今日這般,少不得要她一點點地接觸莊家的事。
遂,她耐著性子繞回前一個問題:“也就是說。我所了解的并沒有錯,莊佩妤的確僅是莊家的邊緣血親?”
莊滿倉是莊家的主脈,主脈上的人快死絕了。所以找邊緣親屬來繼承家統?
不不不,應該不是這樣的。
阮舒盯住聞野。
聞野懸數秒笑意,在這個問題上倒并沒有隱瞞:“你們家從你太姥爺開始,確實是邊緣親屬。”
從太姥爺開始……?阮舒心頭在此輕頓,自行循出他的言外之意:“太姥爺的時候發生什么事情了?”
聞野又喝一口他躺椅旁桌面上的雞尾酒,二郎腿抖落得愈發恣意:“你太姥爺是當時那任莊家家主最小的一個兒子。把你太姥爺過繼給了沒有子嗣的一位堂兄弟。”
他點到即止。
阮舒也立時恍然。
這才對上了。否則想不通,莊家明明是個大家族,主脈之外肯定還有許多旁支。聞野看上什么了,非得找一個脫離莊家大半輩子的莊佩妤來爭奪繼承權,而且還是一個女人,怎么都沒有說服力。
不過依舊存在疑慮——
“我不僅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外姓的女人。”她道出癥結和疑慮。
雖說如今的大趨勢是提倡男女平等,女兒和兒子一樣享有繼承權,但傳統觀念上,除非女兒終身不嫁或者女婿入贅,極少數的人會選擇女兒,否則等同于家權旁落。尤其類似莊家這種家族,不可能不謹慎的。
“莊佩妤和陳璽結過婚了?”聞野倏爾問。
“沒有。”
“你被認回陳家的家譜沒有?”
“沒有。”阮舒略一瞇眸,模模糊糊明白過來他特意提出的要點——她是莊佩妤未婚先孕的產物。即便陳青洲找到她了,也不曾真正認祖歸宗過。聞野要從這兩個漏洞之中做文章?
進一步的,她好像也更清楚地明白。同樣是莊佩妤的女兒,聞野選擇她而不選擇林妙芙,撇開聞野曾一語帶過的“你的父親比你妹妹的父親要強”,大概這也是其中一點原因。相較之下,林妙芙才是真正的外人,而她的身份定位則相對模糊。
“知道你為什么姓‘阮’么?”聞野再問,思維有點跳躍。
阮舒被問住。因為她自己也不清楚。
以前城中村里魚龍混雜非常亂,很多人都是沒有身份的黑戶,比如他們家。她甚至連那個酒鬼兼毒鬼“生父”的名字都搞不清楚,只知城中村的左鄰右舍和每次莊佩妤的客人們所喊的他的外號而已。
“我為什么姓‘阮’?”她反問聞野。
聞野從躺椅上起身,踱步行至她跟前,仗著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的睥她:“莊家的族譜記載,你姥姥是‘莊阮氏’。”
她的姥姥,也就是莊佩妤的母親……阮舒眼波不動,未帶任何感情似的,平淡無奇地接收了這個簡單的訊息:“噢。”
聞野的眼神里卻是諳了一抹她看不懂的古怪,只是未及她細細探尋。便消失,恢復成他一慣的輕蔑和不屑。
然,疑慮依舊滿腹。阮舒又挑了個和今日談及的內容比較緊密相關的:“莊家的繼承權三十年前就產生問題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非常明顯,已毋庸置疑,否則莊滿倉何故那么早之前就迫害莊佩妤?她更在意的是,莊滿倉為何迫而不殺?難道不是應該干脆利落地徹底斬草除根以絕后患才對?
聞野卻是置若罔聞。走回去躺椅。
ok~阮舒pass掉,嘗試下一個問題:“莊佩妤在莊家是什么輩分?我在莊家又是什么輩分?”
糾結的是“姑奶奶”這個莫名其妙的稱呼。
當時呂品的反應,分明默許了那個酒鬼的弟弟如此喚她。
“你覺得什么輩分比較有創意?”聞野揪住前面她所埋汰過的字眼不放。
ok~阮舒再pass掉,嘗試最后一個問題:“你有多大的把握能讓我把繼承權爭奪到手?”
聞野喝光雞尾酒,不答,反問她:“你有多大的動力想從莊滿倉的手中拿走繼承權?”
阮舒則戳穿道:“你之所以要安排我在回莊家之前先見我在城中村的酒鬼養父。還好心好意地向我透露陳年舊事,是為了挑起我對莊滿倉的仇恨,從而激發我奪權的斗志。”
聞野默認不語。
阮舒唇角旋開一絲哂意:“很可惜。要讓你失望了。”
除了滿足她的一部分好奇心,她半點感覺都沒有,就像在聽一個外人的故事,而非她自己同在當事人之列。
或許這近一年來確實經歷了太多事,也改變她太多,因此在城中村和在林家時的過往苦難于她而言早已淡如清風。
曾是黑沉的噩夢。但被人叫醒了。
所以當初她能夠做到不恨陳家,不和陳青洲計較;現在,一個陌生的莊滿倉。又能怎樣?
“其實你不必如此。”阮舒淡淡道,“既然我同意和你合作,就會信守承諾。要莊家的繼承權是么?我不知道你想要來的具體原因。但我會幫你。”
“另外,出于保護自身的角度,你總把很多事情對我藏著掖著。我無話可說,我也不探究便是。不過,假如是和爭奪繼承權相關的,我建議你最好和我攤開來明言,我才能更好地幫到你。之于我而言,莊家的繼承權什么都不是,你無需擔心我知道得太多后生出獨占的心思。”
這算是兩人認識以來,她對他最坦白直率最掏心掏肺也是最心平氣和地一次講話。
而言畢,阮舒的神思卻是有些恍惚,生出一種似曾相識之感,覺得自己好像曾經處理過類似的事情。
兩三秒后,她反應過來。
她又記起了傅令元。
記起她和傅令元契約婚姻之伊始。
同樣的,傅令元要利用她達成他的某些目的;同樣的,傅令元不把事情和她攤平講明喜歡賣關子,逼得她總是臨場發揮;同樣的,她為此向傅令元不滿過。但傅令元搪塞以她聰慧機敏的贊美之詞,依舊我行我素,惹得她時不時要惱火地發脾氣……
所以是過去積累的經驗,令得她如今面對類似的情境,能夠從容處之?
阮舒垂眸,勾了勾耳畔的碎發,沉默地甩開腦中的回憶。
聞野則在譏笑:“你在教我怎么做事?”
“沒有。”阮舒復抬眸,唇色尚殷紅,神色清清淡淡,“你隨意,喜歡怎樣就怎樣。”
“我先回房間。之后有進一步的安排再找我。”
她轉身。
夕陽穿透過樹葉打在她的背上,落下斑駁,淡漠得仿若有一堵屏障,將世界隔絕在外。
聞野瞇眸,自鼻子里嗤聲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