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白天街上很少能見到人,一到晚上卻人潮涌動,且人們多胡言亂語,狀如癲狂??傊@個村子讓人特別壓抑,就像一個不透氣的大箱子,空氣中還飄蕩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這讓我和弟弟感到害怕,我們很快就離開了那里??墒茄刂铀伦?,途徑了好幾個村子,每個都是那樣。最后到的這個村子更加厲害,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街上更是一個人都沒有。不知怎么地,我和弟弟就到了這河邊,也終于見到了人……”
“誰又能想到,我們會死在這里?特別是那個大長臉,大耳朵,臉上還長著幾顆大痦子的牛鼻子道士,他最壞了……”
等等,她說的這人分明就是牛瘋子嘛。也只有牛瘋子才能丑到這個程度。
“接下來發生的事你應該都在玄光鏡中看到了……”
“你就是那個小女孩?……”鏡子里的影像有點模糊,我看得不是很真切,不太確定地問了出來。
“是的?!迸泶鸬?。
我恍然大悟,心中的謎團解開了,這女鬼執念的根源也找到了。我能體會到她被人推下水瀕死前的絕望與不甘……
牛瘋子,原來你是這樣一個人!
“想不到我們一路討飯到了這里,卻被這些牛鼻子害了性命。小龍河冤魂一百六十六,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卻都終止在那冰冷的河水里。自打那天開始,我們被河堤壓著,不能投胎轉世,不能動彈分毫,只有過往的一樁樁一幕幕在腦海里不停閃現,經年累月,仇恨瘋長……”
女鬼轉過頭,呆呆地看著鏡子里最后定格的畫面說著,聲音凄涼又悠遠,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看著她瘦成蘿卜頭一樣的身體,枯黃的頭發……竟然生出一絲心痛。
我不是圣母婊,甚至有時還會有點小小的壞心思,但還是被她的經歷震驚地無以復加,恐懼的情緒早已消失,剩下的只有百感交集。
這一刻,我分外理解這女鬼對牛瘋子他們的恨意,如果換作是我,恐怕會鬧騰得更加兇狠。
這一刻,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許多人和事,我們不能僅憑著第一感覺就給予好與壞的定論,更應該站在對方的角度,看看他們到底經歷了什么。
“那大頭和李老頭是不是你們殺的?”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是。我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女鬼回答的斬釘截鐵,隨后又咬牙切齒地說,“那個被風吹下河的臭道士和負責建公園的胖子是我殺的,他們跟當年的那些老雜毛一樣心腸歹毒,想要用生人祭,想要殘害無辜,就該死!”
“你回去跟老雜毛說,想要化解當年的恩怨,我有兩個條件,第一,救回其他的守堤鬼;第二,一樁一道士。我要他們也嘗嘗無辜冤死,被壓四十年的滋味。”
說完,女鬼化身一股黑霧慢慢散去。
就這樣走了?我竟生出一絲不舍,一絲感動和一絲敬佩。
雖然她是一個人人恐懼的厲鬼,但直到現在她還心心念念地想著讓牛瘋子去救出那些跟她一同受苦的鬼魂,從這一點來說她絕對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
我呆呆地站立著,竟然鬼使神差地喊了一聲——
姐姐!
半夢半醒之間的老烏龜,被我的喊聲驚醒,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略一躬身,從懷里摸出一個圓滾滾晶瑩透亮的東西,說道:“星君大駕屈尊,令小老兒府邸蓬蓽生輝,無以為報,還望星君笑納?!?
咋滴?這是要給我送東西?
我撓撓頭,嘿嘿傻樂,嘴里說著怎么好意思,另一只手早已伸了過去。
這東西溫潤如玉,入手絲滑,沁出隱隱涼意,端的是個寶貝。
這老頭還真大方,頭次見面就送東西……
見我對那東西頗為喜愛,小老頭面露喜色,開口說道:“天光已亮,尊師還在等候星君,小老兒就不挽留了!”
怎么滴?這就要趕我走?你可是剛送完東西……也好,這小老頭性格沉悶,不適合聊天,再說了,我下來這么長時間了,牛瘋子指不定著急成什么樣子呢。
“那我走了,可我怎么上去?”
“星君莫慌……”說著,他手一揮,我周遭瞬間變了光景。
東邊破出一縷微光,青色的天空中還掛著幾顆殘星,略帶濕氣的微風吹拂……
我又坐回到了船頭上。
天蒙蒙亮了。
我站起身,四下打量著,河面上薄霧彌散根本看不到岸。
“老牛——老?!氵€在嗎?——”
“嘩啦!”
就在我呼喊牛瘋子的時候,船下忽然傳來一陣破水之聲,接著船身一晃,一個黑漆漆的人形物體“嗖”得一下竄到了船艙里。
“啊!什么東西?”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將我嚇了一跳,我悄悄地抓起船槳,一臉戒備地看著來者,準備隨時給他來個迎頭痛擊。
“瞎叫喚啥,是我?!币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老牛!”我定睛一看,不是牛瘋子還會有誰。
“你怎么來了?”我狐疑地看著他問道,并沒有絲毫放松警惕。
小木船此時距離河岸兩百多米,就牛瘋子那身子骨能游過來?
難不成我又撞鬼了?
“我昨晚跟著你一塊過來的?!迸/傋诱f著脫下濕透了的衣服,擰了起來。
“你,你一晚上都趴在船屁股后?”我有點驚訝。
牛瘋子點點頭,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我答應要保護你的。”
聽了這話,看著他那張丑陋的老臉,再看看他花白的頭發,心頭一熱,眼淚差點掉出來。
牛瘋子這么大年紀了,竟然在水里泡了一夜。
可轉念想到女鬼的死,不由的又生出一些怨恨,于是將船槳一丟,坐在船頭望著河面沉默不語。
“小兔崽子,你怎么了?還敢給老子甩臉色?你消失了半夜,老子快急死了,在這水底來來回回尋了好幾遍……”牛瘋子揚起巴掌就要扇過來。
“停!”我趕忙喊停,別看這牛瘋子已過花甲之年,打起人來可是真的疼。
我將在水底的見聞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牛瘋子聽了一臉古怪,明顯不信卻又不得不信,卻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解釋道:“現在你也知道了當時的狀況,如果不及時壓制住那道鬼門關,后果不堪設想?!?
“鬼門關沒有特定的位置?為什么會在這小龍河上出現?”我問道。
牛瘋子說:“自然是有,可遇到戰爭、災年、瘟疫等死人無數的天災人禍時,陰間便會在這一地界大開鬼門,方便一眾死者的鬼魂進入陰間?!?
“這陰間開的鬼門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
“這……”牛瘋子沒想到我會提出這樣一個刁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