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似乎印證了我以前的猜想，這程瞎子能看見？
剛一進(jìn)屋，程瞎子就把墨鏡摘下來了，泛著藍(lán)光的一雙眼睛早已把整個屋子觀察了一遍。
聽到牛瘋子喊他，他徑直走到那樽佛像前，雙手環(huán)抱佛像，略一用力便將佛像推離了原地！
一個向下傾斜的洞口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里面隱隱有亮光透出！
難道老叫花子在下面？
牛瘋子一揮手，只說了很簡短的兩個字。
“下去！”
便首當(dāng)其沖地鉆進(jìn)了地道，程瞎子緊隨其后，我在程瞎子后面，徐遠(yuǎn)之?dāng)嗪蟆?
洞挖得不高，僅容一個人彎腰通過，好在往前走了二十幾步便豁然開朗，我們進(jìn)到了一個跟普通房子差不多高的洞穴，與此同時，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味道鉆進(jìn)了鼻孔。
洞里燃著一根蠟燭和一炷清香，唯獨(dú)不見人。
借著跳動的燭光，我看到洞的最里面是一條長案，案上安放著一個佛龕，佛龕里供著一樽我從沒見過的石像，石像前的香爐里正冒出裊裊輕煙，長案前的地面上擺著一個蒲團(tuán)。
這老叫花子果然是一個修行之人，只是他人呢？
洞里除了這供桌之外，在兩旁靠墻的位置還分列了兩排木架，木架上一個挨一個，密密麻麻擺放的全是拳頭大小的泥壇子，差不多有兩百多個，每個上面都貼著一張黃符。
“藏魂壇！”
牛瘋子和徐遠(yuǎn)之異口同聲的驚呼。
“藏魂壇是什么？”我怯生生的問。
還不待牛瘋子幾人回答，一道冰冷如寒冬的聲音從木架后傳出來。
“牛四海，想不到，你居然找到了這里！”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一把抓住徐遠(yuǎn)之的后襟。
牛瘋子望向聲音傳出的方向，厲聲喝問：“你到底是誰？”
一陣窸窸窣窣，一個人從架子后面慢慢走了出來，我睜大眼睛看過去，果然是那個老叫花子！
“怎么？沒想到會是我吧？在你們眼中，我就是一個只會搖尾乞憐的臭要飯的對不對？”
老叫花子一邊說著話，一邊用閃著寒光的眼睛看著我們，目光中除了仇恨根本看不到別的，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牛瘋子身上，似一把透著冰冷的利劍，透露出重重殺機(jī)。
牛瘋子輕蔑地看著他，不卑不亢地問道：“小龍河眾鬼是不是你抓的……”
“是，不僅那些鬼是我抓的，李老頭和徐大力也是我殺的，還有樊木匠家的兩個小娃娃。”
沒等牛瘋子問完，他便全認(rèn)了，他說的漫不經(jīng)心，這感覺就像是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幾條人命在他的心中無足輕重。
“你還真是殘忍，將來不怕下十八層地獄……”久不說話的程瞎子突然說道。
“哈哈哈……殘忍？”
老叫花子狂笑著打斷了他，如同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忽然怒吼道：“我殘忍？冤有頭債有主，我老叫花子恩怨分明，只可惜的是沒能殺得了這小子……”
說著，他將手指指向了我。
我聽得一頭霧水，敢情他還想殺我？難道李老頭真的是為我擋了災(zāi)？
牛瘋子略一沉思：“你跟當(dāng)年小龍河之事有何干系？”
“哼！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哈哈哈哈，牛四海，你又算得了什么貴人，在我眼中只是一個死人。”老叫花子長嘯一聲，惡狠狠地說道，“也罷，既然你們今天找到了這里，我就讓你們做個明白鬼！”
“四十年前我九歲，……”
他只有四十九歲，怎么看上去有跟牛瘋子差不多年齡？
這些年他都遭遇了什么，才使得看上去如此蒼老。
“那年時值荒年，我們一家七口逃荒到了晉邑。幾個月顛沛流離，趕到晉城時個個餓得半死，尤其是我奶奶，更是生命垂危。我父親是個孝子，為了能讓奶奶在臨死前吃上一口飯，不得已他搶了路邊攤子上兩個窩窩頭，不想被攤主抓到，不依不饒地送進(jìn)了大獄，我爺爺前去理論，也被一同關(guān)了進(jìn)去。”
程瞎子瞪著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輕嘆了口氣說道：“搶兩個窩頭，不算什么重罪，最多關(guān)幾天就放出來了。”
“我們也是這么想的，于是我每天白天在監(jiān)獄附近乞討，晚上就在那里等他們。可不想第二天夜里，我爹和我爺爺手腳拴著鐵鏈，渾身是血的跟一群人一起被帶上了車，帶走我爹和我爺爺?shù)娜司褪悄闩Ｋ暮：屠侠铑^。”
“唉——當(dāng)年之事……”
牛瘋子長嘆一口氣，剛要解釋卻被老叫花子打斷。
“我預(yù)感事情不對，便偷偷扒在卡車上顛簸了大半夜，跟著你們來到了這柳樹灘鎮(zhèn)，才知道我爹他們被你們當(dāng)成了死囚，抓到這里鎮(zhèn)河筑堤！”
“我跪著挨個求你們這些仙風(fēng)道骨、慈眉善目的家伙，說我爹和爺爺是冤枉的，求你們放了他，把頭都磕破了，可你們呢？將我趕了出去，將我爹和我爺爺丟進(jìn)了河里！”
在那個年代，家中一下子失去兩個男人，便意味著這家人徹底完了。
“原本奄奄一息的奶奶，在得知這消息后，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去了。母親也于當(dāng)天夜里抱著年幼的弟弟妹妹投河自盡。”
“我好好的一個家，就被你們兩個臭道士給毀了！那一刻我便發(fā)誓，我一定要報仇，所以我才輾轉(zhuǎn)于柳樹灘鎮(zhèn)，成了一個要飯的。”
老叫花子說這些話時，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的盯著牛瘋子，似乎能噴出火來。
牛瘋子面有愧色，下意識地解釋：“當(dāng)年那些囚犯都是監(jiān)獄安排的，我和老李去給他們算了壽數(shù)，把他們押運(yùn)到小龍河邊，并不知道其中有冤假。”
程瞎子又嘆了一口氣，為牛瘋子開脫道：“那個年代人命賤如草，有個冤假錯案實(shí)屬正常，可能是監(jiān)獄人數(shù)不夠，或者別的原因，獄方就用你爹和你爺爺頂包了吧！”
“我沒告訴過你們嗎？我沒求過你們嗎？你們誰又聽過我一句？”老叫花子咆哮著，兩只眼珠通紅，像是被鮮血浸過。
牛瘋子無語，當(dāng)年冤死的人怨恨他們那群修道者，可他們卻是為了大局，這樣一筆陳年舊賬，怎么算都是一筆糊涂賬。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徐遠(yuǎn)之開口說道：“當(dāng)年小龍河之事我并未參與，卻也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你也是一名修行者，應(yīng)該能知道你父輩的死是因?yàn)槭裁窗桑侩y道你就不能理解他們的苦心？”
老叫花子用滿含殺意的目光瞪了徐遠(yuǎn)之一眼，怒道：“我理解他們？誰又理解過我？四十年了，我如一條野狗，東乞西討，受盡冷眼嘲諷，嘗遍人間冷暖，而這一切都是拜他們所賜！實(shí)話告訴你們，我學(xué)道術(shù)不像你們那樣是為了天下蒼生，我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了你們，為我爹和我爺爺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