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堂主弄什麼玄虛?”謝慚英大惑不解, 他本猜想興許是這個堂主就是當初覬覦寧家秘籍的兇手,此次回到武林盟被盟主識破真面目,所以纔將他殺了, 但緊跟著就推翻了這個想法。
師兄既然與此人交好, 那麼他就一定不會太壞。
“師兄, 你怎麼知道棋盤底下有暗格?”謝慚英問出了另一個疑惑。
寧拂衣像是想到了什麼, 笑道:“這位堂主最愛下棋, 偏生棋藝不精,便在這棋盤上做了手腳,與人對弈時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吞掉那麼一兩子, 後來被我發現了。”
謝慚英撇撇嘴,收回了之前那句“不會太壞”的評價。
之後兩個人四下裡仔細搜檢一遍, 再沒有別的發現。寧拂衣隱隱覺得堂主的死興許與寧家有關, 單憑這麼一點線索也推測不出什麼, 便對謝慚英道:“阿英,我帶你去武林盟走走, 怎麼樣?”
“好啊,”謝慚英立刻答應,“我還真想瞧瞧那麼武林盟主是個什麼樣的人。要我說,這武林盟主就該師兄你來做,要是這個盟主不合我心意, 我就替你把盟主之位搶過來。”
寧拂衣捏了捏他的臉, 哭笑不得:“孩子話, 走吧, 先回去。”
武林盟成立已有百年之久, 成立之初是爲了對付當年幾近屠滅中原武林的西域邪派鬼鏡門。後經數十年發展壯大,如今反而漸漸更像是一個門派。但與其他門派所不同的是, 武林盟主仍由人推選產生,每一任盟主在位二十年,之後會召開武林大會,將位子傳給全武林認可的英雄。
如今的武林盟主裴明當年以一人之力誅殺鬼鏡門餘孽——新任門主逢門舟等人,解救了當時被囚禁的數百武林人衆,自此聲名大噪,受萬人擁戴。而後更是與三大世家交好,在他們的鼎力支持之下登上盟主寶座。
現如今武林盟在江湖上算得是一呼百應,各門各派有難以決斷的恩怨,往往請武林盟出面決斷。裴明在各大門派之間周旋平衡,也是頗有手腕。
孔藏花幼時被裴明救下,親自撫養長大,因此對裴明算得上是真正的忠心不二。寧拂衣知道從孔藏花嘴裡問不出什麼,便想去武林盟親自問問盟主,好歹要當面弄清楚他對此事的態度。
嵬山峰高勢險,深秋時節,層林盡染,倒是一幅好景緻。
寧拂衣帶著謝慚英拾級而上,一路賞景閒聊,不多時到了山腰,兩名勁裝青年把守在石牌樓前,牌樓上“武林盟”三個字被深紅的樹葉微微擋住。
見到寧拂衣腰間的令牌,兩個人微微行禮,並不多言。
過了牌樓之後,每隔一段距離便有崗哨。將至山頂時,謝慚英終於看見漫山紅葉之中連綿不絕的碧瓦飛檐。
走到一座掛著“尚德崇義”牌匾的宅子前,一個身穿青色綢衫的人正巧出來,看見寧拂衣時十分驚訝,但立刻收斂神色,上前行了一禮,才熱情道:“左護法,別來無恙。”
寧拂衣拱手還禮:“宋公子,宋堂主來了武林盟?”
宋公子點點頭:“父親有事想要面見盟主,但堂中忽然有事,讓我先回去看看。”
寧拂衣猜想或許宋堂主此來也是爲了濟水堂的事,便道:“若宋堂主與盟主有事商議,那我稍候再來。”
宋公子卻道:“不必了,父親也沒見到盟主。”
他微微壓低聲音道:“說是濟水堂叛亂,盟主不慎被堂主暗算受傷,如今已經閉關了,不知何時纔出關。父親不多時也要回去的。”
“受傷?可知傷情如何?”寧拂衣忙問。
宋公子搖了搖手裡的一支玉笛:“傷得應該不輕,否則何須閉關,幸而沒有危及性命。眼見英雄宴之期不遠,到時候盟主還要趕往金川主持大局,因此父親不敢輕易攪擾了盟主養傷。”
謝慚英湊在寧拂衣耳邊道:“我怎麼感覺這個盟主是借養傷之名,對別的人避而不見?”
不知怎的,他總是對這個盟主沒有多少好感。
寧拂衣悄悄在他腰後一拍,示意他不要胡說。但又不禁擔憂,若盟主此時閉關,十五那天便不能召開九堂集會,興許濟水堂的事需得拖到英雄宴之後了。
來的路上他已經聽說了此次英雄宴,是金川富商陳家出資,有意結納江湖英雄,到時會有比武切磋,興許也是爲之後的武林大會做個準備,看看這些年來有沒有在武學上有所造詣的年輕後輩。
既然見不到盟主,寧拂衣只進去向盟主的貼身管家問候了一聲,隨後帶著謝慚英回了自己的住處。
左右護法在武林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比九大堂主還要略略高些。因此二人的住處都是獨門獨院、富麗精美。
但寧拂衣不喜奢靡,房間裡就比外面顯得樸素些。
謝慚英瞧見臥房裡那張大牀,忍不住感嘆這才配得上師兄的身份,想到以前他總在滄浪山裡和自己擠小竹屋,不覺有些愧疚,便道:“師兄,這裡這麼好,難爲你跟我和師父過那樣的清貧日子。”
雖然當初浮游老人口口聲聲把他逐出了師門,可他喊慣了,如今也沒改過口來。
寧拂衣聽見這話,笑道:“我也不常回來,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四處奔波,滄浪山那樣閒暇的日子對我來說纔是享受。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再清貧也開心。你若是喜歡這裡,咱們以後得了空常回來便是。”
謝慚英耳根微微發熱,卻和他玩笑:“你是喜歡師父呢?還是喜歡我?”
寧拂衣正收拾行李,聞言一愣,隨即笑笑:“自然還是喜歡你,師父兇巴巴的,我怕他還來不及呢。”
謝慚英哈哈大笑,滾到牀上,兩隻腳搭在牀邊晃來晃去:“我就知道,師兄,我們以後不回去了。等報了仇,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闖蕩江湖、浪跡天涯,或者呢,你去做下一任盟主,我就在武林盟裡陪你,誰敢不聽你的話,我就一頓狠揍。最先揍的就是那個孔小草,師兄,你是要我當左護法,還是右護法?”
他在那兒信口胡言,寧拂衣竟也聽得十分認真,應道:“當真嗎?這一輩子都跟著我?”
“嗯。”謝慚英答應得十分堅定,似乎這對他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
謝家當年也是富裕人家,謝慚英過的也是嬌生慣養的錦繡生活,可他去了滄浪山之後,從未叫過一聲苦,適應速度讓寧拂衣暗暗驚歎,心知他雖然懵懂乖巧,很有點不諳世事,實則心志堅定。
因此這次回了武林盟,寧拂衣有意讓謝慚英多住幾天。但沒想到,這次回來,竟然碰上了今年的初雪。
細軟的雪花一團團砸下來,五彩繽紛的山林一夜之間消失不見,天地之間茫茫一片,從窗口望出去,只看見漫天飛雪,遠處的天空壓在地平線上,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謝慚英縮在屋子裡不願出去,前兩天還興致活泛地四處溜達,此刻卻沉默寡言,坐在炭火邊用匕首胡亂刻著一塊木頭。
寧拂衣心中痠疼,乾脆提議和謝慚英一起學希聲劍法的新招式。謝慚英當然不管那是不是楚家的秘籍,師兄讓他練,那他就乖乖練。
兩個人將屋子騰空,寧拂衣囑咐心腹四下把守,不許人進來。
他們拿到的秘籍不光有劍招,還有內功心法。其中頗有高深精妙之處,常常不得不停下來鑽研探討。
謝慚英在武學一道上其實天賦極高,有時雖然無法理解秘籍裡文字的意思,但招隨心走,誤打誤撞解開了好幾處寧拂衣疑惑難解的地方。
兩人沉迷其中,轉眼竟然已過了一月有餘。
最後一次對招,兩個人都已將招式練得純熟,裴明卻還沒有出關。
寧拂衣知道此次英雄宴已經給煙波莊送了邀請帖,乾脆和謝慚英商量著直接去金川,到時候有機會再交還秘籍,順便打聽一下蕭茗的下落。
落了幾次大雪後,天終於放晴,兩個人換了厚衣,一路往東南方行。行了二十餘日,眼見快到金川,盟主卻忽然送來消息,讓寧拂衣去西邊助宋堂主裁決兩個門派之間的爭鬥。
謝慚英頓時不滿:“怎麼偏只叫你做這些跑腿打雜的活兒,你是左護法,又不是飯堂夥計。兩個破門派打就讓他們打去,整天閒得無聊只會扯皮打架。必定是那個孔小草背地裡說你的壞話,故意不讓你去英雄宴,他自己好去出了風頭,搶下一任盟主的位置!”
寧拂衣聽得好笑,但自己雖然不喜熱鬧,英雄宴這種全武林齊集的盛會也還是想要見識一番,更想帶著謝慚英去見見世面,便乾脆給宋堂主去了一封信,仍舊和謝慚英往金川去。
謝慚英高高興興道:“等著,我去英雄宴上揍那個姓孔的去,到時候師兄你也不是左護法了,武林盟就你一個護法纔好。”
學全了希聲劍法後,二人內力大有進境,寧拂衣估計謝慚英如今要對付孔藏花已然有餘,心下甚慰,但還是囑咐他道:“希聲劍法和踏月流星這兩門功夫,咱們還是不要輕易顯露,你只用師父教的功夫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