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天山。
安聽拜入紫云天的師門著實是陰差陽錯,她羨慕哥哥安倫可以習(xí)武,便央求父母親也為自己找一位師父。但熙城雖說民風(fēng)開放,好人家的女孩子公然拜師習(xí)武卻也是聞所未聞。
安聽向來執(zhí)著,一有機會便在父母親面前念叨此事,后來終于說動了他們。
正好父親在游歷各地的途中認識了一位武者,說是有習(xí)武之地收女弟子,父親仔細打聽了一下,便將安聽交由那位武者帶過去拜師了。
誰知那位武者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出現(xiàn)在了紫云天的暗殺名單之中。當(dāng)時他帶著安聽啟程不久,便死在了紫云天派過來的殺手刀下。
那人見她有些根骨,眼神中又透露著一股凌厲的恨意,便將她帶回了紫云天。經(jīng)過蕭紫軒的考驗以后,安聽成為了紫云天培養(yǎng)中的殺手之一。
她一開始并不十分明白自己的處境,只是對殺害那武者的殺手抱有恨意。但隨著時間的發(fā)展,第一場考驗在即,那是她頭一次知曉,世上竟還有如此陰險邪惡的比試。
一同訓(xùn)練的四十八個人,半年后經(jīng)過了第一次考核。原本朝夕相處的人相互殘殺,直到還剩下一半為止。安聽迫于規(guī)則,不斷的抵擋著那些攻擊她的熟人,淚水混雜在鮮血之中,她頭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后來又過了半年,第二次考核時大家都得心應(yīng)手了許多,沒有人再彷徨不安,對待往日的同伴,大家都是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只有安聽在出鞭時總會猶豫一瞬,也正是這一瞬,讓她好幾次差點命喪黃泉。
好在有兩個人幫了她,一個是敏釧的姐姐敏嫻,另一個就是千顏太子。當(dāng)時他用了姬若桀這個名字拜入紫云天,相比于安聽的惶恐,他倒是一早就很清楚紫云天的規(guī)則。雖然危險,但為了追逐至高的武藝,他義無反顧的從禍蛇國而來,幾經(jīng)艱辛混入了其中。
后來的測試,她們?nèi)讼嗷ズ献鳎煌瑢雇盏耐椤T谶@一屆的殺手當(dāng)中,就屬她們?nèi)速Y質(zhì)最好,沒有人能夠贏過她們。但在最后只剩下六個人的考核中,敏嫻幫安聽擋下了致命的一劍,就這樣死在了她面前。
看著昔日好友的死亡,往日里被逼自相殘殺的痛苦一齊涌上了心頭,安聽已經(jīng)無法正常思考了。她被巨大的痛苦包裹著,幾乎無法承受,只想著將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斃于長鞭之下。
即使考核已經(jīng)結(jié)束,她看著周圍那些來恭喜自己的人,也覺得無比虛偽和惡心。這些紫云天的殺手,都是往日的勝者,都是踩著同伴的鮮血留下的最后一人。
那一瞬間,他們仿佛都成了殺死敏嫻的劊子手。安聽紅著眼,一手長鞭將目光所及之人全部扼殺。旁邊的姬若桀一直站在她身后,同她一起,將這些冷血的殺手一個個送進地獄。
于安聽而言,是蕭紫軒逼迫他們殺害同伴以后,如同怪物似的成為紫云天的一把利刃。但在他們踩著四十七個同伴的尸體上位以后,就變得和蕭紫軒一樣殘忍無情了。她受夠了,先前因為恐懼不敢反抗,是敏嫻的死讓她清楚,自己絕不想變成同他們一般的怪物。
而于姬若桀而言,這些人都無足輕重,若是安聽高興,殺了便殺了。即使她不動手,在他離開這里之時,也是要送一些人上西天的。
姬若桀毫不猶豫的幫著安聽,直到兩人身上都被鮮血浸透,有他們自己的,更多的是別人的。
安聽理智全無,仿佛變成了一個殺人機器。眼前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天山上的尸首越積越多,她殺紅了眼,但也耗盡了體力,終于在和蕭紫軒的最后一戰(zhàn)中落了下風(fēng)。
只是面對著安聽和姬若桀,蕭紫軒就像是面對著浴血而生的怪物一般,即使他們已是強弩之末,也不敢肆意輕敵。
蕭紫軒深覺保命要緊,當(dāng)即放棄了天山的一切,獨自從小路逃了出去。安聽也終于力竭倒地,被顫顫巍巍的姬若桀接住。
姬若桀心里明白,這樣血洗天山,事情必定會鬧大。若是多留些時候,日后有人察覺到他的真實身份,一定會上升到兩國之間的矛盾,他須得趕緊離開此地。而天山的檔案中還存有他的名字,必須要及時抹掉才行。
他便將暈過去的安聽先送到了山腳下,自己再回去尋找檔案冊子,打算隨后帶著她一同回到禍蛇國。
安聽身上也受了重傷,幾乎是瀕死的狀態(tài)。她躺在山腳的一處草地上,意識模糊之間,忽的聽見有馬蹄聲。
那聲音停在了她附近,好似是一輛馬車。有人從馬車上走到了她身邊,不知是敵是友。安聽掙扎著想看看來人,眼皮卻似有千斤重。她費了全部的力氣,才將眼睛睜開,死死的瞪著那人,眼神如同猛獸一般。
那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年紀雖小,模樣卻著實生的俊俏,只是眉眼間有一種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成之感。他穿著一身白衣,仿佛皎潔的月光,和自己滿身的血污仿佛不存在于同一個世界。安聽想阻止他靠近,以免污了他的衣袍。
但她顯然已經(jīng)沒有了力氣,只感覺到那人將自己抱上了馬車。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包裹著自己,盡管十分陌生,但卻又一種難得的安全感。她一陣暈眩,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她躺在一個十分精致的房間里,那個少年精心照料著她。只是他似乎留了個心眼,始終不曾告知他的身份。
安聽的傷勢好了些,便可下床行走了。她久未出門,趁著那少年不在,她避開往來的仆從,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地方之外竟是一片山林。她慢慢向前走,感受著難得的清新空氣,其中沒有混雜半分血腥味。
只是她傷勢雖有所好轉(zhuǎn),卻仍然發(fā)著燒,一不留神便是一陣暈眩襲來,腳下一踩空,便又滾下了山崖。
直到后來,有父親熟識的游商朋友正好從這里經(jīng)過發(fā)現(xiàn)了她,認出她就是其父安成愈失蹤近兩年的女兒,才將她輾轉(zhuǎn)送回了家中。
安聽受了這一系列痛苦的刺激,再次醒來時竟陰差陽錯的將這一段記憶全部遺忘。安成愈和顧柳淵夫婦二人心疼女兒,見她滿身傷痕的被救回來,也知這兩年必定沒發(fā)生什么好事,忘了也許更好。
他們便和安倫合計好,扯了個理由瞞過安聽,將紫云天徹底從她的腦子里抹去。同時抹去的,還有年少的千顏太子、為她擋劍的敏嫻,以及落荒而逃的蕭紫軒。當(dāng)然,也還有那個擁有溫暖懷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