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的一番雞湯灌得手下主要人物一個個斗志激昂,但他們都是鄭軍水師中的高層,可代表不了基層和底層人的心思。
此番鄭氏集團與荷蘭人再度開打,軍中士氣自然不差,但也明顯不如前遭料羅灣大戰時候來的高昂,這都是有目共睹的。
原因很簡單,荷蘭人沒上回那么囂張,又是攔截商船,又是炮擊港口海岸。鄭芝龍也沒有遭受絲毫的損失,更沒有頒下重賞花紅。
當初的廈門之戰,損失最重的是鄭芝龍,損失的人馬既是部下又是海上兄弟。因此,除了明朝官方安排的賞格外,鄭芝龍本人也動用了自己的小金庫。對手下發出賞格:參戰者每人給銀二兩,若戰事延長,額外增給五兩。每只火船16人,若燒了荷蘭船,給銀二百兩(16人分),一個荷蘭人頭給銀五十兩。這個賞格相當之高了。高額的賞格加上自家人受損,江湖義氣激起的憤怒,使得鄭芝龍的部下士氣高漲。
可這一次鄭芝龍卻沒有發出賞格,只是吩咐了下,參戰者每人給銀二兩,一個荷蘭人頭給銀五十兩。
每人給銀二兩這已經不算低了。鄭芝龍發錢可是實打實的,絕對沒有飄沒的。明軍的開拔費呢?明面上看也與這差不多,但要加上做官的截留,當兵的真拿到手的就遠遠沒這個數了。
上頭發下一兩銀子,當兵的能落個一錢銀子都是好的。
照理說,鄭軍應該知足的。
但什么事兒都怕對比。
當初料羅灣大戰時候的老人,現如今還有很多人仍在軍中的。這前后反差可是不小,軍中士氣便也就沒有先前那種如火如荼的感覺了。
再就是別跟他們提什么民族大義,提什么文明之爭,他們不懂這個,也不愛聽這個。
對于鄭軍水師言,一切都不如實打實的金銀。
這就是鄭軍常年氪金的弊端!
雖然氪金一時爽,一直氪金一直爽。然作為一個穿越者,鄭芝龍顯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軍隊是一支離了氪金就斗志大挫的隊伍。
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把“氪金”兩個字自始至終都跟“真金白銀”聯系在一起。這要一直是如此,他還如何養軍啊?
這樣的隊伍也不是不好,而是耗費太大,寥寥幾萬人鄭芝龍也還養不起,可要像之前那樣養上一二十萬人,那可就力所不能及了。
之前的鄭氏集團有一二十萬人,那是因為集團軍商不分,故而能養活那么多。
可現在鄭芝龍已經把軍商分離,那些從商的船只,今后再有賺頭可也沒有他的一份兒了。頂多交個稅買面旗。
這是鄭芝龍割舍掉的利益,不如此,怎么能順利的完成軍商分離?
鄭芝龍是把自己拿到的一份兒補償給老部下了,那誰也不能再說他不講義氣,冷血之類的。
他現在一大目的就是希望把氪金的‘金’字與土地也聯系起來。這樣才是氪金最正確的打開模式。
拿起一面賞功銀牌,掂量了下,也就半斤重。仿佛人的半個巴掌大,周邊是龍紋,中間鑄著“天子賞功”四個大字。
這可是好東西啊。
崇禎帝給他提了一個醒兒,自己當初怎么就沒想到勛章呢?
眼前的這賞功銀牌與勛章不都是一個意義嗎?
要不是京城里傳來的消息中有這個字眼,鄭芝龍還真把勛章忘在了腦后。
現在是終于等到這個由頭了。
“吩咐下去。皇帝賜給的一千兩內帑銀子,我會打造一百面三兩重的一等銀牌,二百面二兩重的二等銀牌,三百面一兩重的三等銀牌。戰后將士們論功行賞。得一等銀牌者,可在大員獲良田一百畝;得二等銀牌者,可在大員得良田五十畝;得三等銀牌者,可在大員得良田三十畝。”
荷蘭人在大員,每甲田(約合十一畝)年收租為上田十八石,還征收沉重的人頭稅和各種苛捐雜稅,就這還能讓島南的一萬多漢人移民維持下生活。鄭芝龍現在給出的賞功田,價值是高是低,就可想而知了。
鄭鴻逵對于鄭軍現下的狀況很明了,但鄭芝龍的考慮也非是多慮。要什么都靠金銀去擺平,眼下鄭軍的規模也好能夠支撐,可想到自己老哥的宏圖壯志,那改變就是必須的。
歷朝歷代奪了天下后,新帝都要分田均田的么。
就看那朱洪武,一個衛所制度,把手下的數以十萬百萬的軍兵將士們就全照顧到了。雖然洪武初年的時候就有逃兵存在,但這至少不用花費真金白銀了不是?
那土地就放在那里的,誰手里握著刀子,誰就能握住土地。但金銀卻是浮財啊,似水流云一樣,多寡不定不穩,如何能保證時時刻刻都能供給的上?
所以,鄭家必須要改變。
消息傳到港口,將士們聽了群起而動,歡聲如雷,反應之炙熱,就仿佛那一畝畝的良田已經是他們的了一樣。這似乎也能說明鄭芝龍定下的章程是有用的。
之后,大軍啟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時間就定在六月初五。因為夏季海上長長風高浪險,這日子一旦定下定是不能變的。
初四的晚宴上鄭芝龍就不由得喝了一杯又一杯。
海上廝殺啊,很危險的。一旦戰敗,想逃都難。這一戰的危險性于他眼中比兗州之戰還要更高!
然而鄭芝龍的牌面他要撐起來啊。
往時的歷次海戰里,鄭芝龍可都是一馬當先的,百舸爭流中指揮若定,破敵就在翻掌之間。
現在,他穿越了,卻也不能自己滅自己的士氣。
如此這個時候,他的親自南下,就是為了要撐住鄭軍水師的氣勢。不然,他才不會親自領兵南下的。
哪怕是那澎湖!
因為他對海戰真的沒啥信心。這一戰真打起來了,他也要想法子來躲的。
“老爺,喝口蜜水。”
鄭芝龍沒有喝的伶仃大醉,只是有些酒意上頭。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顏氏端著碗蜜水,自接過就喝。
“老爺,可要妾身安排人伺候一晚?”顏夫人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絲兒的勉強都沒有。
如此樣兒的夫妻,早就是他們慣有的相處模式了。
誰叫顏氏與鄭芝龍的結合是被逼無奈下的選擇呢?她要嫁給最后的勝利者以來庇護顏家剩余的血脈,而鄭芝龍也需要一個顏氏女來彰顯自己“理所當然”的繼承人身份。
二者就是一場再明顯不過的“政治”婚姻。還能有什么感情?況且鄭芝龍在接掌了顏思齊的產業后,對顏家人防備很深。就跟老朱家對地方藩王一樣,直恨不得圈起來當豬養。
但即便如此,顏夫人在鄭芝龍后宅中也有著非一般的地位,只是她清楚分寸,除了自己宅院的事物,根本就不插手外頭的分毫。
人也跟個木頭人一樣,只求能叫顏家的血脈平平安安的過活下去,就心滿意足了。
兩人成婚十多年,那真真的是舉案齊眉,客氣的一筆。
鄭芝龍也很給她顏面,每月的初一十五必然要留在她房內,但也只是蓋著布單睡覺。一夜里甚至連話都說不了幾句。
房事更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斷了。
顏夫人身邊很是有兩個顏色鮮亮的使女,那就是拿來伺候鄭芝龍的。
不過這次鄭芝龍才沒哪個心思。
當下一晚無話。
第二日清早,鄭家的大大小小都聚在門庭處送別,鄭芝龍告別了身后的‘妻兒’,翻身上馬,帶人就向港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