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已經在寧海城上升起,卓布泰相信關城的滿達海很快就會收到警報的。
現在他最重要的就是面對海上的鄭軍船隊,舉著望遠鏡向著海面打量,三艘雙層夾板的西式帆船脫離了鄭軍水師的艦群,向著寧海而來,看那架勢,鄭軍的算盤顯然是先靠著這三艘洋船掃蕩寧海城,然后再從容登陸。
“殺不盡的南蠻!”卓布泰狠狠地唾了一口吐沫。明軍的北伐才被掀翻沒幾天,鄭家人竟又殺來了山海關,這真的很出乎人的意料。可是他堅信,大清不會敗的。
“大清的勇士們都聽著,護我城池,保我大清,減滅鄭賊,減滅鄭賊??!”
卓布泰的咆哮聲讓城上的真韃子們一個個熱血沸騰,繼而都大叫大吼起來。大青果輕而易舉的吊打了大明,又將李自成逼進了絕地,眼看就將一統中原北地,成就偉業了。鄭芝龍卻有蹦出來挑事,早就知道中原花花世界的美好的八旗大兵們可不就將鄭芝龍恨得死死的。
“開炮!”
腰間的佩刀握在手上,當三艘巨大的西式帆船輕巧的進入到神威大將軍炮的射程中時,卓布泰揮刀狠狠向前劈下。
入海石城上四門神威大將軍炮噴薄而出。
“轟轟轟……”
一聲聲轟鳴的炮響,四門十二磅的仿制紅夷大炮炮陸續噴出怒火,股股淡色的青煙夾雜著飛揚的塵土四處飄動。
三艘西式帆船并不還擊,而是行走‘之’字路線繼續向寧海城靠近。
硝煙之中火光不停地吐瀉著,炮聲如同在奏鳴一支浩蕩的交響曲。
一枚枚鐵球接連落下,在海面上濺起一股股小水花。休說是十二磅,即便是十二斤重的鐵球也又能有多大?雖然它們帶著巨大的動力,可落到海里也就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石子。
伴隨著三艘風帆戰艦的逼近,入海石城上火炮噴出的炮彈逐漸變多,一些個被拉上來湊數的弗朗機炮什么的也紛紛開火。
可后者在中國戰爭中的地位早就被紅夷大炮給頂替,說是大炮,卻根本不被黑冰臺歸入火炮群類中。清軍炮彈的種類也從單一的鐵彈轉向了縱火彈。首當其沖的一艘風帆戰艦被兩枚炮彈打爛了風帆,炮彈從斜上方掠過,落入二三百米后的海面上,只給其上的幾面風帆上添加了幾個不怎么大的窟窿。
三艘風帆戰艦始終沒有還擊,距離還有一兩里遠呢,這個時候還擊,精準度太差。他們可在海上!
想要徹底壓制寧海城,最好的法子就是直逼到城下二三百米的距離,然后給韃子來一波飽和打擊。
入海石城是寧海城防御的重中之重,因為韃子很清楚鄭軍海面上的實力。就算山海關的火炮被調走了大半,這里依舊有四門紅夷大炮在。
但這個數字真的太渺小了。
三艘風帆戰艦頂著炮彈沖到了城外二百米海面之后,一艘艘橫起身子的風帆戰艦,第一次把自己的火力暴漏在滿清土鱉們的眼中。
那一個個炮口打開,一門門推出來的火炮在卓布泰眼中是那么的‘密密麻麻’,黑黝黝的炮口全指向了入海石城。
“轟轟轟……”
就像盛夏時候那滾滾的響雷,一門門火炮依次射擊,白色的硝煙將整個戰艦都要吞沒。而數十枚炮彈陸續的被傾瀉到入海石城的頭上,立刻的就在不大的入海石城內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鮮血哧濺了卓布泰一臉,他狠狠地擦掉血跡,舉著腰刀繼續對著大海怒吼著:“開炮,開炮!”對腳邊那支還在抽出的斷臂視而不見。
他又不是初上戰陣的初哥,手中的砍刀收割的人命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殘肢斷臂死人頭他見得多了,才不會覺得惡心。
風帆戰船的上下甲板層都迷漫著嗆人的煙霧,里面的士兵不時的發出一兩聲咳嗽,雖然他們中已經有人用濕毛巾捂住了口鼻,但在硝煙被海風吹散前眼淚也還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硝煙氣熏人,一個個士兵卻沒有半點的躲避,沒一人要緩下手中的事。
迅速的清理炮膛,重新裝填彈藥,重新將火炮復位,甚至還要調整高低,調整炮口角度,然后開火!
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用最快的速度將入海石城上的火炮徹底清理干凈,這才是他們現在要做的。
入海石城上的清軍也在用自己的努力捍衛著滿清的利益。只不過他們的炮術實在夠嗆,他們的火炮數量更是叫人著急!
足足三艘西方風帆戰艦,載炮數量已經在百二十門以上,在雙邊大炮并無質的差距下,縱然一個在波浪起伏的海上,一個在穩固如山的石城,清軍努力了再努力,近兩刻鐘的交手中,也只是命中了對面少少的十來顆炮彈,還他么分散在三艘西式戰艦上!
這雙層夾板的西式戰艦可不是單薄的沙船,少少的幾顆炮彈于他們根本就是無傷大雅。最最幸運的一艘,更是直到石城上的火炮全部熄火了,自己都還連一個重傷員也沒有,唯二的傷員還是被蹦飛的木片打在了身上。
輕松的搞定入海石城,兩艘大蜈蚣船直撲寧海城南部海岸的廢棄港口,清軍在那兒的守兵一戰而逃入了寧海城中。鄭軍大部隊由此登岸。
卓布泰非常幸運的沒有掛掉,只被碎石頭劃破了油皮,但是隨著鄭軍大批的開上陸地,新的威脅就又接踵而來。
鄭鴻逵并不著急,山海關與燕京城間隔五百里,韃子就算聽聞消息后派出兵馬來援,那中間的時間也足夠他拿下山海關的了。
大軍在寧海城南登陸是其一,在山海關北登陸是其二,這是為了切斷韃子敗兵北逃的線路。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會切斷斷韃子向西面大山里逃的路,盡可能多的殲滅這里的韃子守兵。
“把大炮和盾車全都推上岸?!编嶘欏有睦镉蟹N氣吞萬里如虎的豪情壯志。鄭芝龍把這么大的本錢教給他手中,他要是不能好好展露一番鄭軍的威風,狠狠地蹂躪踐踏一番韃子,叫天下人張張眼,那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了。
鄭軍的盾車是鄭芝龍安排制作的。一定程度上它算是韃子盾車的改進型,速度更快了,但重量上也大大見輕,總的來說是一個犧牲了防御力而增強了移動速度的變種。
它并非純粹的圓木制作,而是用質地輕而堅硬的紅松木作底,配以鍛錘捶打的棉甲覆蓋,外層再遮以生牛皮以防火。
造出來的車板只有三指來厚,卻能五十步外抵擋住斑鳩腳銃的轟擊。
但也只能用來抵擋斑鳩腳銃了,口徑更大的佛朗機炮或是小炮,乃至是紅夷大炮噴出的散彈,它還是抵擋不住的。必須用加固加重后的改進品,不然被大炮擊中,那還是車毀人亡的下場。
可鄭芝龍也就只準備著靠它來抵擋火槍!
大中小三種鄭氏盾車,大的就是四輪的,中型的是兩輪狀的,小型的是獨輪車狀的。
而即使是最沉重的大型盾車,在土路上,四五個人也能將車推得呼嚕嚕的跑,中型和小型的盾車就更不要說了。
山海關一戰,鄭軍就用出了盾車。在一輛輛盾車的掩護下,一門門臼炮被送到了城墻下。
卓布泰都傻了眼了。
他手中的大炮先被鄭軍打光了,接下來的守軍,已經全然無力威脅到外頭的鄭軍。
寧海城內的清軍士氣本已經低落到了極點,包括真韃們,卓布泰就是拿出了真金白銀來挽救,一個個也有氣無力。他們也都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這戰場上的優勢已經皆在鄭軍的手中了?
真金白銀很重要,可也沒自己的小命重要,面對著一門門鄭軍的大炮,神仙也不能叫他們瞬間跟打了雞血一樣,重新鼓起一股勁來。
現在別說是寧海城的綠旗兵都士氣全無,就是那些八旗兵們也個個根被放了一碗血一樣,任憑卓布泰鼓勁也不頂用了。
兩邊懸殊太過了,鄭軍海上的戰船戰艦不說,就這岸上擺出來的數十門火炮,真是能把寧海城給湮沒了啊。更別說鄭軍的這火炮還在源源不斷的運送到岸上來,那數量最終會有多少,卓布泰都說不準,橫豎是一個在韃子看來很玄乎的數字。
面對著如此的敵人,只要是人他就提不去多高的斗志。更別說他們先就被海上的戰艦削過一頓了。
事不可為,平白浪費軍力,還不如縮回拳頭考慮今后的事情呢!
可滿達海的軍令還未抵到,卓布泰又怎么可能撤兵呢?
“開炮,開炮。將軍有令,打進寧海城吃午飯!”
鄭鴻逵給下面人下達了一個有些不嚴肅的命令,但再不嚴肅的命令建立在鄭軍的雄渾實力之上,那也夠城內的韃子哭爹喊娘的。
“先打兩炮。讓你的手下開幾炮來,看能不能打中城門樓!”陳輝視察著炮兵陣地,目光也在打量著對面的清軍,臉上也全是輕松之極的笑。
他們三萬人打五千韃子,還在炮火上擁有著絕對的優勢,那真叫人想嚴肅都嚴肅不來啊。
“劉國軒,叫你手下的炮手各就各位!”一名隊官發出了口令,須臾后,這個炮排的炮手就都忙活起來。很快,轟轟的炮聲就響徹在了耳邊。
大炮發出震耳欲聾的隆隆聲,一枚鐵彈劃破長空,發出一陣呼嘯,落在了寧海城南門城頭,只差一點就能命中城門樓了。劉國軒面上不顯出異色,心里卻暗叫可惜。
沒能在陳輝面前露臉,對他而言可是個遺憾啊。
作為一個閩西汀州府人,劉國軒家里遭了難,這才行到泉州去投奔軍餉豐厚的鄭軍。從一介小兵爬倒眼下的炮兵排長,他用了兩年的時間。
他可不愿意再用兩年的時間去從排長爬倒隊官。
能在陳輝這樣的鄭軍大將跟前露臉,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好事。可惜自己沒抓住啊。
一個排里五門大炮,第一炮沒打中,那緊接著的第二炮就正中城門樓……
收拾好心中的可惜情緒,劉國軒全身心的投入進了接下的炮轟中。
木已成舟,可惜就可惜吧。接下來好好地大,橫豎鄭軍中有著大把的機會,就看自己能不能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