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一個月前。
升龍城外。
離李朝的國都不過十來里地的荒地里,旌旗招展,旗下無邊無際的人馬,仿佛十分壯闊。只是那亂哄哄的行列,喧囂的人聲,繁雜的服色和軍械,叫人一眼就看的分明,這些人根本就是聚成一團的老百姓,而不是甚個軍人。
“北寇毀我家園,殺我子民,yin我妻女,其罪罄竹難書,此仇不共戴天……”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越今已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我等除了拼死一搏,就也只有拼死一搏矣!”
“我們怎么多人,用腳踩也能把北寇全踩死了!”
“惟死而已,惟死而已,何懼之有?”
一個個李朝的貴族、官員、士大夫們在瘋狂的叫嗥著。
他們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著,似乎這樣才能激勵自己,讓自己忘記那可怖的恐懼。
沒辦法!
嶺南的宋軍從本質上說雖都是守備軍,但吃得好穿得好,待遇高裝備牛,那精氣神自就提了上來了。
別看就是一支守備軍,可跟李朝的兵馬pk來卻是無往而不勝。在正面戰(zhàn)場上,李朝的兵馬面對從紅河口殺進來的宋軍水陸兵馬,根本就無從招架。
當然這中間也有李朝戰(zhàn)略布局失誤,給其兵將帶來的負面效應的影響。
畢竟陳遘還聚集了一支兵馬停在了邕州呢。
李朝豈敢怠慢?他們縱然知道嶺南宋軍的水師強大,卻也不敢不在陸上投入精力啊。布置了不少兵馬守備,尤其是邊界的那些崇山峻嶺。
結果當宋軍的水師以絕對優(yōu)勢擊敗李朝的同行之后,李朝腰腹之地就瞬間門戶大開了。
宋朝的水陸大軍沿著紅河一線溯流而上,直搗升龍。
這就跟之前劉子羽率軍沿混同江直搗金人老巢一樣,如果給后者足夠的時間,聚集起的敵軍實力未必會比泛海而來的宋軍差勁,可這場戰(zhàn)爭打的就是一個時間差。
留守紅河三角洲地區(qū)的楊英珥猝不及防,明明手下有幾倍于宋軍陸師的兵力,卻被宋軍給分頭擊破,那升龍府還沒等北圻的李朝陸軍回師救援呢,便被徐徽言、張榮帶隊給拿了下。
李陽煥倉皇而逃,躲到了西面的群山之中。這并不稀奇,半島上的這些個小國,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之中,面對不可抵擋的攻勢時候,國王落荒而逃者,并非少數。
李陽煥只是其中一個罷了。
但他的這一逃卻害苦了從北圻急速折返回的李朝大軍。
太尉李公平帶領著急速折返回來的北線李軍主力,在身后宋軍的沿途追擊之下,越過一道道山嶺和江河,奔到李朝的統(tǒng)治核心區(qū)域——紅河三角洲的時候,本就已經是一支人心惶惶的疲憊之師了。兵力也從最初是三萬余人變成了只剩下兩萬兵。徐徽言見機率五千軍越過紅河去,以少敵多的橫野一擊,直叫李公平授首,讓李朝的這最后一支成建制的常備兵馬成為了過去式。
至此,已經被暫時命名為膠州都護府的交趾故地,就可以說是大局已定了。哪怕李陽煥這波人等還沒有被抓到,但李朝成建制的正規(guī)軍被全部打掉,李朝就必須會成為過去式的。
那些官員、貴族和地方豪強(大奴隸主),及諸蠻酋長,一些個地方實力派很干脆的選擇了馴服。
在面對不可抗拒的力量時候,他們顯然沒有太多的忠誠為李朝舍生忘死。
保國還是保家?這一問題的答案很顯而易見。
哪怕他們這兒被納入中原王朝后,法規(guī)制度上的改變,會極大的損害那些地方家族的實力。可這些個地方派依舊不敢反抗。
中原王朝的兵鋒是多么犀利,那是他們都親眼目睹的。李朝的大軍已經灰飛煙滅了,他們的實力比之先前的李朝又如何呢?這反抗的結果只有毀滅。而他們絕對不想身死族滅,那就只有順服的去割肉,哪怕會讓自己傷筋動骨呢。
從土地到奴隸,還有官位,改朝換代的結果對于本地的地方實力派那是一個全方位的削弱。
誰叫李朝剛建國時候的制度那般粗糙呢。
李公蘊(李太祖)將丁朝和前黎朝時期的十道,改為二十四路。因為十道制度令地方將領既握有重兵,又兼管區(qū)域政事,權力過大。可‘全國’拆分為二十四路后,軍政權力依舊操于州牧手中,地方權柄依舊很強大。
李德政(李太宗,公蘊子)立下規(guī)定,每年與各級官員舉行一次盟誓,向李氏宣誓以表效忠。
這等事要放到中原,那簡直是笑掉人的大牙。
李朝中央與地方的關系,直叫人想到了周天子和春秋諸侯王,而根本不像君王與臣子。
李朝歷代君主還愛分封各子為王,到國內要地鎮(zhèn)守。在邊遠地區(qū)和少數民族居住地,設州、寨,驩州及愛州特設寨,實行軍事統(tǒng)治,以應付南鄰占婆。少民地區(qū)為本地酋長世襲之地,大者名州牧,小者名首領,后來因地域逐漸分割,酋長勢力漸弱,李朝派知州一人,酋長直接隸屬,而這類的州到了眼下時候已經被稱為“鎮(zhèn)”了。
現在,隨著李朝的完蛋,其地方實力派就剩下了李朝的一部分宗室貴族和地方官員、諸蠻酋長。而這些在李朝屬于統(tǒng)治階層的人,與其下的士大夫、豪強階層,通通都可以用‘奴隸主’三字來形容。
明明是華夏的千年故土,飽受熏陶,可一旦自立,卻直接玩起了奴隸制了。
不管是前頭的丁朝和前黎朝,還是之前的李朝,奴隸制都是剛剛的。就是李陽煥前頭的李仁宗,主宰江山五六十年,聲望那般高隆,威嚴那般強勢的一個君王,也只能動一下‘私奴刺墨(黥字)之禁’,對奴隸在人格上稍加改善,規(guī)定:凡京城內外諸人家奴仆不得刺墨胸腳,如禁軍樣,及刺龍文于身上。實則呢,對奴隸制根本就沒有觸動。
也所以,當陳遘接到趙構的旨意,開始揮舞著刀子對當地的豪族、官員、酋長等實力派‘斬草除根’的時候,后者果斷的忍不下去了。
他們愿意自我切割,好換取自己日后的繼續(xù)存留。可趙構的意思卻是要把他們遷入嶺南,就跟當年西漢中前期,盡遷天下豪貴居五陵之地。
這可是要斷他們的根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