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內的明皇宮經過這段日子的修繕,早不是初開始時的殘破荒蕪了。
雖然還遠不能跟燕京的紫禁城比,但像乾清宮這種地方已經妝點的甚是莊麗。
“皇后娘娘駕到。”
一片的恭祝聲中,周皇后一身繡龍紋諸色真紅大袖衣、霞帔、紅羅長裙,紅背子,頭戴雙鳳翊龍冠,穩步的走進了乾清宮。
小毛子苦著一張臉在跟前伺候著,崇禎皇帝一早就跟王承恩、盧九德去了御營。
自從倉皇狼狽的逃來金陵,崇禎帝對手下兵權就看的極其重。依舊派中官去監軍是第一,自己也常身披戎裝,去御營檢閱軍士。
“不急,我在這等著就是。”
周皇后臉色要不浮現著厲色,那還真能叫人覺得她與皇帝是恩愛夫妻呢。小毛子之前就聽底下人通報說皇后親情不好,而現在看,這‘不好’怕還是沖著皇帝去的。
可他又能如何呢?恭恭敬敬的伺候著就是。
周皇后從辰時一直等到了午后,外頭才傳來了崇禎帝回宮的唱和。
“皇后這是……”
崇禎帝一見周皇后就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怨氣撲面而來,他驚訝了,這是咋了?他又沒選妃選宮女?
“陛下就沒什么事要給妾身說么?”
崇禎帝更有些糊涂了,“皇后指的是甚個?”
“自然是坤興的婚事。”周皇后大怒著,兩眼睛都睜地圓溜溜的。“陛下還要瞞妾身到幾時?”
要不是她宮外的老爹使人遞來消息,周皇后至今還被瞞在鼓里呢。而她雖然知道自己老爹通風報信是居心不良,可這也一樣和她的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許配給一個外夷,還是一個沒繼承權的出繼子,那不是把她女兒往火坑里推么?
崇禎帝的不解瞬間都沒有了,訕訕一笑,“原來是此事。這不還沒定下么,還在商議中,便就沒對外宣講。皇后又是怎么知曉?”
“自然是我父使人告知的。”周皇后也不隱瞞。聽得崇禎帝臉色登時一木,這個周奎……
“我知道父親他是居心不良,他恨安南侯入骨,自不愿意看到皇室與之結為秦晉之好。但這次我卻要謝謝他,要不是他的居心不良,我現在還被陛下你瞞的死死地呢。”
“你竟然要把坤興推進火坑里,天底下還有哪個做爹的似你一樣狠心……”
啪啪的眼淚說著就從周皇后雙目中流出來,這后宮女子,誰個不會唱念做打的?那是必備技能。
崇禎帝頭疼了。周皇后要是一直虎著臉跟他硬頂,那他直接把周皇后懟下去就行了,但周皇后一祭出眼淚大法這一招來,他的態度就也跟著放軟了。
“去,把蔣德璟的上疏拿來。”一邊吩咐小毛子去,一邊忙做到周皇后邊上安撫起來。
自己也是坤興的爹,這么多年來對女兒有多么疼愛,是真是假,皇后也不是沒看到不是?自己怎么狠得下心把坤興推進火坑里呢。
那鄭芝龍出繼出去的兒子絕非一個火坑。
話說道這里,小毛子捧著一本上疏進來,“不信你親自看,這是蔣德璟的奏疏。”
把鄭平的情況介紹的很是詳細。
“即便這鄭平還算個好的,那也太委屈了女兒。”周皇后繼續不滿。只一個身份的事兒就叫人膈應。
“鄭芝龍諸子中,最好的自然是鄭森。但你也說了,鄭森不合適的。現在鄭芝龍拿出這個鄭平,這既是要彌補這些年里對這個兒子的虧欠,也是要結好皇家,讓朕放心,讓朝廷放心。”
“要知道,公主與駙馬都尉婚后是要住在京城的,鄭芝龍這是在拿自己的兒子做人質啊。”
崇禎帝這話說的很露骨,讓周皇后臉色都一絲蒼白了。
“你對鄭平的血統不滿,朕心中實也有疑慮。但蔣德璟曾與朕有密語,這鄭平日后還當有大造化。”
崇禎帝想到蔣德璟的話,心中就一百個滿意,真要是能如此了,可就真了不得了。
屆時大明能更得一強援不說,還能讓日本正式的對大明俯首稱臣,也是他這個不肖子孫的一功績了。
“他還能有什么的大造化?據我父使人探聽,那田川家家勢可尋常的很。”平頭百姓一個還能有啥個大造化?周皇后可不信。
“田川家家世平平不假,但田川家有一個好女婿,鄭平有一個疼他的爹。鄭芝龍已經從日本幕府大將軍手中給自己次子索取了一大名之位。”
什么是幕府,什么是幕府大將軍,什么又是大名,蔣德璟的上疏中言語的很清楚。
在崇禎帝和周皇后這對夫妻看來,日本的皇家就是個不當事的周天子,廟里的牌位,半點實權沒有。而幕府大將軍就是九合諸侯的齊桓公,就是問鼎中原的楚莊王,大名則就是春秋小國的國君。
周皇后神色愣了下后立刻揚起一片喜悅,那鄭平還能成為一大名,這倒甚好。
“兼之鄭芝龍對日本多有不滿,幕府阻他妻兒團聚十余年,他是一心要搗翻了德川氏,捧自己兒子登上幕府將軍之位。然后還要將日本皇室拉下馬,讓兒子坐上日本國王之位。”崇禎帝說道‘日本皇室’這四個字的時候是很不屑的。
不說日本人是不是僭越了,就只說那么窩囊的皇室,換做是他早抹脖子,可無顏茍活于世間了。
鄭芝龍言語要搞掉日本菊花家,這讓崇禎帝很滿意。
“你是想要坤興就一輩子呆在京城,還是想要坤興下半輩子做那一國之后?”崇禎帝看著周皇后臉上的神情變化,就知道自己已經說服了她。“坤興身上流著的是我大明皇室血統,她與鄭平的子嗣,那就是不可動搖的繼承人。這不比把她一輩子束縛在京城更好嗎?”
大明皇家自然尊貴,可大明的公主卻很凄慘,永安公主與鞏永固這樣的一對是少之又少。
周皇后怒氣而來喜氣而歸。
聽了崇禎帝一番話后,她不得不承認,把女兒配給鄭平,真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雖然鄭平的名聲不會好,你們成婚后的這幾年,定不會好過。誰叫你那個公爹那么討人厭呢。但是啊,這人是要看以后的,是要看長遠的。”
坤寧宮里,周皇后把身邊的太監宮女全打發了出去,只剩下坤興公主。
后者臉皮漲的通紅,對于一個少女來說,跟自己老娘平心靜氣的談論自己的婚事,那實在做不到的。
“你也不小了,該知道祖宗定下的規矩。說一句不敬的話,那真不是夫妻間該有的相處之道。”
中國多少年了都是男尊女卑的社會大環境,到了公主和駙馬這里卻變成了女尊男卑。只這一點就不是誰都能適應的。
雖然每到招駙馬的時候,各地都有‘好’青年趨之若鶩,但內中又哪有幾個真好的啊?
真好的青年才俊,誰也不會奔這駙馬爺去了。
反倒是這鄭平,不,更準確的說是田川七左衛門,那是有機會跳出‘駙馬都尉’的枷鎖,在更廣闊的天地里遨游的。而到了外面,公主和駙馬的女尊男卑就會很自然的變成男尊女卑,雖然這會委屈自己的女兒一些,但在周皇后眼里卻不失為一種更好的夫妻相處之道。
坤興臉皮通紅,低著頭不說話,但她腦子里卻在想著那個人……,他會是什么樣的相貌,又會是什么樣的性格?
這與那人的結合,究竟是掉進了火坑里,還是掉進了福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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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莊鎮中。
當地一處大戶的宅院,現在就是李率泰的大本營了。
喊殺聲已經近在咫尺了。
鄭軍四面圍攻,綠旗兵根本不能招架。但李率泰穩穩的坐在大堂里,動也不動。
“照我的吩咐去吧。”
“軍門……”身邊的侍衛還要勸。
李率泰卻只閉目不言。
鄭軍已經把李哥莊團團包圍了,突圍豈是簡單的事兒?亦或是換了服飾,扮作小兵,以好蒙混過關,李率泰也覺得不靠譜。
他還是老老實實的軍敗身死吧。
為首的護衛頭領抱拳下去,既然主子都不打算活了,那他也豁出去了。
“轟轟轟——”
一陣轟鳴的巨響把外頭的炮聲和鎮子內的喊殺聲都壓了下去。李率泰把手中的藥粉當做了地雷來用,就跟當初李巖臨出燕京城時坑的吳三桂那一回一樣。一連串的巨大爆炸聲中,蜂擁而入的鄭軍攻勢是頓時一挫。
李率泰手中并沒多少藥粉,將整個鎮子里都埋個遍。但是即便如此,突如而來的爆炸,依舊讓突入進來的鄭軍吃了個大虧。
郭光輔的兩眼都要瞪爆了,突然的爆炸聲中他的手下至少損失了上百人。
“給我殺,狠狠的殺——”揚起大刀,郭光輔暴怒的叫吼著。
當鄭芝龍踏入鎮子的時候,那都是次日天亮了。
半個鎮子都已經化作了廢墟,倒塌的房屋似乎比立著的還要多。
那家大戶人家門前盡是血跡,李率泰手下的戈什哈都在,清軍在這兒的抵抗還很激烈的。
五階的青石條階上,鮮血完全染滿了階面,一具具尸體已經在被清理,暗紅的鮮血在朝陽的光耀下也很是顯眼。
半塌陷的大堂上,鄭芝龍看到了已舉刀自盡的李率泰,人已經死透了,但身上的武將戎服整齊的不染一塵。
“砍了他腦袋,送去金陵請功!”自己雖然茍了一波,可好歹滅敵上萬,也能對外吹噓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