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深山里的一座村莊,濃密的樹蔭下,鳥鳴不絕,溪水淙淙,野花齊放,山腰間常年云霧繚繞,雨露常潤。這里的人們勤勞善良,過著自給自足,與世無爭的生活。正如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不知秦漢、無論魏晉”。村民們怎能知道在這個世界的外面卻是硝煙與戰爭。
那座矗立在云中的高山下有個清潭,潭水清澈見底。每日清晨,村里的姑娘們就在這里洗衣,嘻笑聲,戲鬧聲,歡聲一片?!柏憙海憬裉煸趺磥淼媚敲赐??”
“今兒我確實來晚了,我幫爹爹理了一會兒草藥?!蔽β暠贿@位遲來的姑娘打斷了。她一身素衣白裙,清澈的明眸,烏黑飄逸的長發,雪嫩微粉的肌膚,純凈如潭水一般明澈光潔的肌膚。她邁著急促的步伐氣喘虛虛地趕到。
喘氣還沒停歇,她就跟姐妹們哼起了當地的山歌, “山里的妹子人兒嬌啊,背著籮筐采茶兒,山里的阿哥人兒壯啊,扛著斧子砍柴兒,阿妹的籮筐重啊,對面的阿哥來相助,來相助啊,來相助。那個哥有情啊,妹無意,哥有情啊,妹無意……”姑娘們動聽的歌聲伴隨著霧山村的云霧在山間繚繞,此情此景此聲似身在仙境般。
“貞兒,你的情哥哥又來了,正在那邊偷偷看你呢!”一同洗衣的曉息鬼頭鬼膽地跟姑娘們說。
不遠處,一位十八九歲的小伙子傻傻地站著,面目清秀,斯文有度,一身粗布衣裳,整潔得體;一雙善睞明眸,含情脈脈。國字臉,粗眉毛,厚嘴唇,無一不顯示出了他的忠厚老實。眼見姑娘們發覺了他,頓時滿臉微紅,羞澀地低下了頭。他叫李奎,一位與貞兒青梅竹馬的男子。兩家的父母早在他們小的時候就訂下了娃娃親,如今兒女都長成,也到了該履行婚約的時候了,只是貞兒還遲遲推脫。
“傻貞兒啊,你看,那么好的小伙子,還考慮什么呀,快嫁了算了,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店兒了。”姑娘們在一旁說風涼話。
貞兒也羞澀地低下了頭,沒有半句言語,頓時一片寂靜,只留下姑娘們洗衣時木棍敲打著青石發出的“啪啪”聲。
陽光破開云霧,灑滿整個幽靜而美麗的村莊,浣衣畢,姑娘們各自散去,潭中水面平如鏡,碧如玉。
潭邊不遠處,錯落著幾間農舍,沒有青磚,亦無白墻,都是純木質結構的,精致小巧而玲瓏,卻不失寬敞舒適與安逸。其中有一間分外別致,一排排木樁挑空而起,精巧的木質樓梯直沿而上,樓下是柴房和雜物間,樓上是起居室,露臺騰空而出,能享受到分外多的陽光與雨露。這間赫然顯目的農目的農舍就是貞兒的家,浣衣歸來,她就站在自家的露臺上,撐起竹竿,認真細致地晾曬。
忽然間,晾好的衣服上長出了一朵紫紅色的喇叭花,貞兒一驚,怒了, “出來吧,就知道是你!你這幾天不幫你爹爹干活,老是跟著我干嘛呀。害得我被村里的人說三道四。”
李奎從晾曬著的衣服后面露出個頭來,憨厚中略帶幾分俏皮,斯文中稍帶幾許幽默,是姑娘們一見就傾心的典范。但他始終摸不透貞兒的心,他來時貞兒開心,他走時貞兒也并不失落。今日,他鼓起了勇氣,似乎用全身的力氣張嘴開始說話,“貞兒,我爹說,我爹說……”但還是吱吱唔唔半天說不出話來。
“有話快說呀,這樣吞吞吐吐不是你一貫的作風嘛!我還忙著呢,一會要幫我爹爹去整理藥材?!必憙毫篮昧艘路?,拿起木桶,往屋里去。
李奎緊跟其后,“我,我爹爹說,咱倆也老大不小了,該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了,擇日,我要上你家來提親了,先跟你通個氣兒。”說完,李奎整個臉紅得跟那朵喇叭花一樣。
貞兒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去看李奎,“我們真的到了成婚的年齡嗎?奎哥,你說愛情是不是就只是兩個人一起過日子?”貞兒那天真無邪眼眸中滿是好奇、困惑與不知所措。
“貞兒你怎么啦?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我,你討厭我嗎?”李奎頓時心急如焚。
“沒有啊,你是我從小都一直敬重與愛慕的奎哥,村里有那么多姑娘都想嫁給你,我怎么會討厭你呢?我是覺得,我們還太小,還不懂如何獨立面對生活。”貞兒向李奎解釋著,邁開腳步想走下樓,便被李奎緊緊抓住了手。
“貞兒,你若不嫁,我便終身不娶?!?
“傻蛋,我沒說不嫁呀,爹爹自小把我許配給你,那自然全憑爹爹的,貞兒遲早都是奎哥的人。”貞兒笑著敲打了一下李奎的胸脯便下了樓。李奎摸摸微微疼痛的胸脯,會心地笑了。
黃昏時分,貞兒炒了兩個小菜,端了一壺小酒,擺放在露臺的小圓桌上。“爹爹,藥材明天再整理吧,該吃晚飯啦!”爹爹在樓下的雜物間整理藥材,爹爹是村里唯一的郎中,每日一清早,都會去山上采藥,下午,來求醫問藥的村民絡繹不絕,稍有空閑便整理藥材。所以,貞爹整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好在貞兒懂事了,能幫襯著干點活兒。
爹爹邁著蹣跚的步伐走上了樓,坐在了木凳子上,長長地嘆了一個氣,“哎喲,我的老腰啊,真是年老不中用了?!彼淞艘豢诰疲鞍?,這酒真不錯,這小菜啊,更不錯,這我家的姑娘啊,最不錯?!必懙炖蠣斪庸笮ζ饋?。
“爹爹,你今兒個是怎么啦?哪有自己夸自己女兒的道理,也不害臊?!必憙贺势鹆俗?。
“剛才啊,老李來過了,他說,你跟奎兒兩個也老大不小了,也應該履行婚約了,我想想也對,你今年正好十七歲,是到了出嫁的年齡了。當年,你娘親嫁給我,也是這個年紀,日子可過得真快?。∧隳镌谔熘`也應該看到了,你長這么大了,能早點成家也是她的心愿?!必懙鶟M腹期許,感慨萬千。
“爹爹,你不是說娘親沒有死嗎?我也相信,她肯定沒有死?!必憙恨D變話題。貞兒的母親在她剛出生不久,就被歹人捋走,至今音迅全無,不知是生是死。至于歹人是什么來歷,也毫無所知。怪只能怪貞兒娘親生得那如花美貌。事后,貞爹便與相鄰們遷徙至此,與世隔絕。
“生也好,死也罷,她終究是不能回來的?!必懙鶕u著頭,甚感哀怨。
“爹爹,那你與娘親有愛情嗎?我們搬遷至此,娘親即使想回來也找不到地方啊?!必憙阂苫蟮馈?
“她若回來,我自會知道,我每日采藥都路過周口村的老宅,一直幻想著,有一日能出現她的身影,可是日復一日,十七年了,老宅舊了,人也老了,還是沒有等到她回來?!必懙f著說著,快流下淚來。
“那爹爹為什么我們要搬家呢,也許娘親看看老宅是空的就走了呢?我們為何不在老宅等她呢?”
“那是因為世外不太平,周口村也同樣,時時都會受到賊匪捋獵,財物、民女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如果早點遷移至此你娘也不會被捋走?!必懙苁抢⒕闻c懊悔,“哦,對了,我剛才跟你提的那事,你如何打算?”
“哦,那事兒,可是,爹爹,您說我跟奎哥有愛情嗎?”貞兒又一次疑惑地問,“我只是感覺他在我身邊挺親切的,似乎像兄長一樣,但沒有那種想與他成為夫妻的感覺?!?
“傻姑娘,也許你還小,還不懂得真愛吧。”貞爹笑著說,但他終究還是沒有明白女兒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