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是把枷鎖, 總是喜歡捉弄人。當千萬里苦苦尋找的那個人兒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卻只有把驚喜掩藏在心里,更多的只是恐慌與不知所措。
當蕭郎騎著白馬飛駛而過, 貞兒一眼就認出, 哪怕只是個一閃而過的飛影, 也能認出, 那是她朝思暮想的男子。蕭郎也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到, 不遠處的草地上,那位抱著孩子的白衣女子,那白色是如此耀眼, 他不得不停下馬來。他心里已經深深地確定,那白衣女子就是貞兒, 然而, 他只是停下馬, 久久不敢回頭。
當他回過頭來,貞兒早已淚眼蒙朧地望著他, 兩個眼神交匯,傳遞的是多年的思念。然而,還沒等蕭郎下馬,貞兒便牽著麟兒的手說,“走, 我們回去吧!”一個淋漓而瀟灑的轉身, 視若不見, 視若陌路, 這便是貞兒對蕭郎多年來絕情與冷寞的最好的回應。她的心已經死了, 在那句“你認錯人了吧!”之后,她的心便徹底死了。
看著母子倆離去的身影, 蕭郎好想飛奔過去,抓住她的手,告訴她那么多年來,他日日夜夜想著她,想著孩子。可是,他沒有勇氣,他連跨下馬來,近距離地多看一眼他們的勇氣都沒有。他一直看著母子倆的背影,直到看著他們走進營帳,他才終于敢落下一滴淚來,又深深地咽下一口口水。
明珠與慈煥看到這幅情形,不敢上前多言,不知在何時,已消失地無蹤影。
“不知永王駕到,有失遠迎啊!”李定國前來相迎。
蕭郎跨下馬來,表情木然地一臉苦笑。“李將軍不用客套,我們都是自家人。”
“今日你專程來,我就知道,你是把我們大明軍當自家人的。來,請營帳內細談。”李定國把蕭郎請入營帳,蕭郎卻左顧右盼,直看著貞兒的營帳。
談完軍機要事,蕭郎走出營帳,慈煥卻在門外等候多時,“四哥,四哥。”慈煥撲到蕭郎身上,緊緊抱著,“四哥,你難道把我忘記了嗎?”
“四哥怎么會忘記你呢?這次來,除了軍事之外,最要緊的事便是想來看你。”
“唉!看來你這趟來得還是挺值的,你還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你又胡說!”蕭郎惱怒起來。
“四哥,我們到那邊說話。”慈煥拉著蕭郎走到遠處。
“四哥,你還愛著貞兒嗎?你們好不容易相見,你為什么不認她,還有麟兒,他可是你親生兒子,他連自己爹爹都沒見過一面。”慈煥說著說著,開始憤怒起來。
蕭郎低下頭,眼眶又開始濕潤起來,嘴唇瑟瑟發抖,欲言又止。
“你先回答我,你還愛她嗎?”
“慈煥,四哥好痛苦,你知道嗎?我連多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一切都是奢望。”蕭郎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那么多年了,你一直沒有去看他們嗎?”
“沒有。”蕭郎回答地干脆而絕望。
“四哥,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堅強。我知道,你日日都在想他們,夜夜都想見他們。你的絕情是想讓貞兒尋找自己的幸福,讓她能夠堅強地活下去,是嗎?我想,這次,她真的是醒悟了,她再也不想見你了!”
“這樣也好,這樣就不用相互折磨了,這樣很好,真的很好!”蕭郎傻傻地笑著,幾乎像瘋了一樣,“今天我很開心,我見到了他們,我終于知道他們還平安地活著,慈煥,我真的好開心。”蕭郎緊緊握著慈煥的心。
“四哥,你終于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那以后呢,你想讓他們一直在軍營嗎?這戰還要打,人還要死,誰也不能保住他們的平安。”
“慈煥,四哥平時沒求你什么,這次,四哥真的求你了,求求你,在他們身邊,保護他們,好嗎?”
“嗯!我會盡力的。”
蕭郎回過頭來與李定國訣別后就匆匆離去,聽到馬蹄聲,貞兒悄悄走出營帳,默默看著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人遠去的背影,滿眶的淚水只能往肚子里咽。麟兒偷偷跑出來,拉了一下母親的衣襟問道,“娘親,叔叔說,那個人是我爹爹,是真的嗎?”
貞兒一時被怔住了,看著麟兒稚嫩的小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麟兒乖,叔叔是哄小孩子的,他怎么會是你爹爹呢?如果是爹爹,怎么會對我們不聞不問。”話還沒說完,貞兒就一陣哽咽,跑回營帳,撲倒在床上痛哭起來。
“娘親,您怎么啦?”麟兒焦急地緊跟著,看著娘親痛苦的表情,他幼小的心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卻極力渴望著求證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貞兒驚慌失措地跑到慈煥營帳中去,“麟兒,麟兒,慈煥,麟兒有沒有在你這兒?”
“沒有啊!怎么?麟兒不見了?哦,他定是貪玩,不知躲到哪個角落去了,我們在軍營中四處找找吧!”說完,慈煥派了好幾隊人馬在軍營中尋找麟兒。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了,全營上下都找遍了,就是沒有麟兒的影子。突然,一看守軍營大門的侍衛前來稟告,“將軍,是小的錯了,我明明看著那小孩兒走出軍營大門卻沒有阻攔。小的以為他一小孩兒可能就在周圍玩一下就會回去的,想不到他一走就沒有回來。”
貞兒一聽這些話,便急得近乎要暈過去,“不,麟兒不會有事的,他很乖的,他不會亂跑的,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貞兒急切地沖向軍營大門外。
“慈煥你趕緊帶兩隊人馬跟著貞兒,幫助她找孩子。我們軍營附近不遠就是敵方軍營,我怕這孩子會遇到危險。”李定國異常焦急地說。
在不遠處的多尼軍營中,多尼拉著蕭郎走出營帳,惡狠狠地說道,“你這個叛徒,你這個大清的奸細,快說,你昨天去李定國軍營做什么?是不是匯報軍情?你這個大清的叛徒!”
“你竟然派人跟蹤我!我若要與李定國聯手又何必等到現在!在你上次狼狽回營時我就可以給你重重一擊,可是,我沒有,我即使不援助你,也不會來害你的。”蕭郎真情實意發自肺腑地說著。
“你作為援軍到我軍營,為何又不援助我?”多尼還是憤恨不平。
“即使被你看穿我也就實話實說了,我來不是援助你的,也不會援助李定國。”
“你這是坐山觀虎斗啊!不管哪方贏你都可以置身事外對嗎?你都可以去太后那里邀功是嗎?朱慈炤,我真是小看你了,你是個真真實實的奸詐小人。”
“我不想跟你胡鬧,請放手!”蕭郎開始憤怒起來。
“我要你馬上出兵!馬上出兵!聽到了沒有。”多尼怒瞋道。
蕭郎沉默不語,一把推開多尼緊拽著的手,轉身大踏步地離去。不知何時,麟兒早已靜靜地站在蕭郎面前,眨著大大的眼睛,充滿稚氣地上下打量著蕭郎。
倆人對視了許久,麟兒終于叫出一聲,“爹爹,您是爹爹嗎?”
蕭郎心中一陣恐慌,多尼站在后面虎視眈眈,正準備坐看好戲。
“不,你認錯人了,我怎么會是你爹爹呢?你定是認錯人了,快回去吧!來人,快送這位小孩回家。”蕭郎驚恐萬分叫來侍衛,兩名侍衛拉著麟兒走。
“不,我不回去,你是我爹爹,你就是我爹爹!”麟兒在侍衛的拉扯下猛烈地跳動著。
“呵呵,原來在外頭果真有私自子,孩子都這樣大了,可見是在與懿安成親前就生的吧!”多尼在一旁吹冷風道。
蕭郎不加理睬,走到麟兒面前,狠狠地一巴掌,打在麟兒稚嫩的臉上。麟兒沒有哭,只是呆呆地看著蕭郎,兩汪淚水在眼中閃動。
蕭郎心痛地想把他抱起,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在多尼面前表露半點對孩子的憐惜,看著麟兒轉頭就跑的幼小的身影,他呆呆地站立在風中,耳畔刺痛地聽著多尼帶著粉刺的朗朗笑聲。
麟兒痛哭著,飛奔著,在半途遇見了焦急地魂不附體的娘親,他幼小的身體直撲到娘親懷中,哭個不停。
“怎么啦?麟兒你怎么啦?你怎么一個人跑那么遠?是不是遇到怪獸了?”貞兒心疼地摸著麟兒的小臉,白凈的臉蛋上卻多了一個紅紅的掌印。
“怎么回事?麟兒,是有人打你了嗎?”貞兒心痛而又焦急地問道。
麟兒停止了大哭,轉而變成低低抽泣,他把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向娘親一五一十地說清楚。貞兒一時愣住,看著麟兒,并沒有責備,而是心疼地說,“娘親知道了,走,我們向他去認錯吧!”說完便牽著麟兒的手向多尼軍營走去。他還特別交待,不讓慈煥以及任何侍衛跟隨,“你們都回去吧!沒事的,我們去去就回。”貞兒言語淡淡,淡得似乎已看破世間所有凡塵。
慈煥與他的侍衛們不敢向前靠近母子倆,更是不敢跟隨,只能靜靜地看著他們向多尼軍營走去。但也不敢隨意回營,只是靜靜地守候著,以防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