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口村上無大夫可請, 李奎只能遠(yuǎn)行十幾里到安隆城去請大夫。
李奎在安隆城人生地不熟,難免東尋西問,耽擱時間。經(jīng)過安隆府, 他在府門口駐足, 府門頓開, 蕭郎與懿安從府中走出。李奎頓時一驚, 似有個晴空霹靂向他襲來, 使他身體左右搖晃,無法站穩(wěn)。
“怎么?他不是說不會回來的嗎?不,不可能, 不可能是他,他是不會回來的。”李奎顫抖著身體, 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蕭郎與懿安越來越近地走過來, 李奎心慌地轉(zhuǎn)過身去, 倉皇逃走。
“這人的背影好熟悉,他為何跑那么快?”蕭郎看到了李奎逃跑時的背影, 心中生疑。
“快,來人,把他抓起來。”懿安迅速吩咐道。
李奎輕功極好,縱身一躍便不見蹤影。“他走了?”蕭郎問。
“你知道他是誰?”懿安追問。
“可能是一位故人。”蕭郎心神一定,便想起了這位故人的模樣, 是他, 對, 就是他, 他不會忘記他, 當(dāng)初苦苦哀求地把血衣交給他,讓他轉(zhuǎn)告的那些話, 至今想起,心猶碎裂般疼痛。
“故人?”懿安又追問道。
“不,一時想不起了。”蕭郎故意搪塞。
“算了,不要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而生氣了,走吧,去街市走走吧!”
“不了,我突然感覺心口好痛,我想回去休息一下。”蕭郎臉色蔭翳,整個人似乎被籠罩在黑色的霧靄里,沉郁著……
李奎匆匆忙忙地請了大夫就往周口村趕去,日夜兼程,很快就把大夫請到了家中。
“貞兒,貞兒,大夫來了,大夫來了。”李奎興奮地叫喊著。
“真的?來了嗎?”貞兒驚喜地出來相迎。
大夫看過蔡婆婆的病情后,直搖頭說,“晚啦,晚啦,來晚啦!”
“大夫,什么晚啦?你一定會有辦法的是嗎?”貞兒焦急地問道。
“這位婆婆得的病無藥可醫(yī),等病情發(fā)作就晚啦!老朽無能為力。”大夫分文不取地離開了。
“奎哥,你把這些給大夫吧!”貞兒遞上幾文錢,交給李奎。
“貞兒,你的錢自己收好了,我這兒有錢。”李奎拼命追上前去,給大夫銀倆。
“小伙子啊,你與這姑娘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啊,可惜這婆婆,末了,你要多照顧她。”大夫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著。
李奎用心地點著頭,用心詮釋著自己的承諾。
回到屋內(nèi),李奎心急如焚地說著,“貞兒,安隆城戰(zhàn)事緊急,我們還是走吧,周口村很快就會變成戰(zhàn)場,看在麟兒的份的你就跟我走吧。”
“奎哥,你怎么突然又想走了?我不是跟你分析過情況了嗎?清軍不會把老百姓怎么樣的,何況如今蔡婆婆病重,我們怎能棄她于不顧。”貞兒的話語間暗含著很多指責(zé)。
“我沒說不顧蔡婆婆,我們可以帶她一起走啊。”
“你如何帶一個病重的老婆婆行走,奎哥,何時你變得如此自私?你走吧,你自己走吧。”貞兒生氣道。
“你不走,我走有何用?”李奎的雙眼淚水滿溢。
倆人在走與不走之間一直僵持著,李奎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堅定地要貞兒離開,因為他害怕,害怕他們再次相逢,害怕他們再一次相愛,害怕貞兒再一次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他,永遠(yuǎn)地離開他。所以,他需要自私,徹底地自私,才能夠把貞兒一直留在自己身邊。
但是,他的害怕還是如期而至。
踏著熟悉的路途,蕭郎來到周口村,喬裝扮成賣餅的老者模樣。
“賣餅羅,賣餅羅!”蕭郎的叫賣聲招來了村里的一群窮孩子,他們都沒有錢,但卻隨手搶過幾個餅拼命地吃起來。唯獨一個孩子站在一旁,流著口水,眼睜睜看著,那是麟兒。
蕭郎向他看去,一副虎頭虎腦的模樣,圓溜溜的臉蛋,卷曲的頭發(fā),甚是可愛。“來,小寶寶,快過來,這兒有餅吃。”
“不,我不餓。”麟兒搖搖頭。
“不餓就拿著,等餓了再吃吧。”蕭郎還是不停地向麟兒招手。
“可是,我沒錢。”麟兒坦白道。
“沒關(guān)系,爺爺給你吃。”
“娘親說,不能白拿人家的東西。”麟兒認(rèn)真地說著。
“麟兒,麟兒,你在哪里,回家吃飯啦!”小喬跑過來,笑著抱起麟兒。
“麟兒?是麟兒?等等,這些餅?zāi)弥!笔捓砂盐辶鶄€餅塞到小喬手中。
“謝謝爺爺,可是,我們沒錢。”小喬說道。
“沒事,爺爺不要錢。哦,對了,你是這孩兒的娘親嗎?”蕭郎故意問道。
“你看有我這么年紀(jì)的娘親嗎?”小喬歪著腦袋反問道。
“哦,也是。那這孩兒的娘親可好?”蕭郎終于把應(yīng)該問出的話題引了出來。
“不好,奶奶病了,她要一直照顧我奶奶,村里又鬧饑荒,紅薯都快吃光了,接下來估計要吃樹皮了。”小喬沮喪地說著。
“哦,是這樣啊,那再拿些餅去。”蕭郎又從籮筐中取中五六個餅塞到小喬手中。
“好心的爺爺,夠了,夠了,您還要做生意呢。”小喬連忙推遲。
蕭郎復(fù)又塞到她手中。
拿著十多個餅,小喬與麟兒奔奔跳跳地回家去了。蕭郎轉(zhuǎn)過身,欲要離去,李奎出現(xiàn)在他面前。“你還是來了?”李奎充滿敵意地說道。
“是的,我還是來了,我想她,想孩子。”蕭郎哽咽著說道。
“可是,她只知道你已經(jīng)死了,你還有何顏面見她?”李奎責(zé)問道。
“是的,我已經(jīng)死了,我只想遠(yuǎn)遠(yuǎn)看她一眼,我不會讓她見我。”
“不用了,你沒資格,大清額駙,襄黃旗主帥。”李奎譏諷道。
“是的,我沒資格。”說完蕭郎便挑起籮筐,低垂著頭,靜靜地走開,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周口村。
李奎注視著蕭郎離去的身影,生怕他中途折回似地,緊緊盯住,直到他消失無蹤影。
麟兒與小喬回到家中,拿出那十幾個餅給貞兒,貞兒一看,傻眼了,“怎么會有那么多餅?哪兒
來的?”
“娘親,您不要怪我們好嗎?是一個好心的爺爺送給我們的。我們也不想要,但他一定要給我們。”麟兒一臉無辜的樣子。
“是真的嗎?”貞兒問小喬。
“貞姑姑,是真的,麟兒沒有撒謊,那老爺爺挺古怪的,一定要我們收下餅,還問麟兒的娘親
過得好不好?難道他與您是舊識?”小喬疑問道。
“貞姑姑沒有與哪個老爺爺是舊識,肯定是人家爺爺善心。”
“嗯!”麟兒與小喬如狼似虎地大口大口吞著餅。
接下來的幾日,麟兒日日在村口守著,守著賣餅的老爺爺。然而,賣餅的老爺爺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貞兒便日日來尋,“麟兒,你總要村口守著爺爺做什么呀?爺爺肯定到其它村賣餅去了,這樣吧,娘親答應(yīng)你,等娘把自己的繡品賣出去換錢來給麟兒買餅吃好不好?”
“好,好,好,娘親明天就去賣好嗎?”麟兒手舞足蹈著。
“好吧,我們明天起個大早,去城里賣繡品,再讓麟兒看看城里有多好玩好嗎?”貞兒捋著麟兒的頭,會心地笑著。
第二天一大早,貞兒帶著麟兒,拿著一大包平時繡好的繡品,乘著過路的馬車出發(fā)去安隆城。到了安隆城,天色已晚,倆人住進(jìn)一家廉價的客店。第二天,天色剛醒,貞兒就拿出繡品在南門集市擺了起來。“賣繡品羅,賣繡品羅。”麟兒雖年紀(jì)尚幼,但幫助母親叫賣的聲音卻不小。
繡品是屬于奢侈品,安隆城雖是個大都市,但由于連年戰(zhàn)亂,百姓們只把銀倆花在刀刃上,只買一些柴米油鹽的必需品,衣著也是樸素?zé)o修飾,所以,對繡品的需求并不大。
已是正午時分,麟兒的肚子咕咕作響,可繡品卻一件未賣出。
“麟兒乖,娘親身上還有銀兩,娘親這就去給你買在包子吃,可好?”
“不,麟兒要寫上次爺爺那個餅兒。”麟兒撒嬌道。
“那只能等娘親把繡品賣掉再走了,好嗎?”
“那好吧!”麟兒感到有些委屈。
正在這時,一位衣著華麗的婦人站在他們面前,用手拿起繡品翻來覆去仔細(xì)地看著,那婦人正是懿安。“這些繡品不錯,是南方不可多得之佳品,好吧,這些我全都要了。”懿安緩緩說道。
“什么?您全都要啦?”貞兒疑惑著。
“怎么?不賣啊?”
“不,不,不,賣的,當(dāng)然賣的。”貞兒趕忙把全部繡品都收起來,包好,交到懿安手中。
懿安沒問多少錢,只是遞上一個元寶便徑直離去。貞兒看著那明晃晃的大元寶,開心地笑著,“麟兒,你看,我們遇上好心人了,她給我那么大一個元寶,麟兒想吃什么都可以。我順便還要給蔡婆婆買些參餌,給她補補身子。”說完娘兒倆便在安隆城內(nèi)四處走著瞧著,這是麟兒第一次進(jìn)城,吃到了客家小菜,別提有多開心。
懿安回到府中,拿著一大包繡品在蕭郎面前顯擺,“你看,你從未陪我逛過集市,我今兒個去了南門,買了那么多好的繡品,這個繡工啊,真是江南一絕呢,就連大清皇宮也很少見著這樣的手藝。”
蕭郎雙眼隨意向繡品一瞥,“合歡花?這是合歡花嗎?”蕭郎反應(yīng)異常地問道。
“我也不知這是何種花,反正我是沒見過,可能就江南一帶有吧!”
“對,這是一種只有南方才有的花,這種花生極為稀少,只有寧靜秀麗的山水才能孕育出這樣的花朵。是什么樣的人在賣這些繡品?”
“是一對母子。”懿安滿不在意地說著。
蕭郎連忙起身,快馬向南市駛?cè)ィ谀侨顺庇縿拥哪鲜薪诸^,蕭郎停下馬來,瘋狂地叫喊道,“貞兒,貞兒。”
貞兒與麟兒正坐在飯館兒里吃著香噴噴的飯菜,“麟兒,你聽,是不是有人在叫娘的名字。”
“沒有啊,娘親肯定是因為飯菜太香出現(xiàn)了幻覺。”
“是啊,娘親聽到了你爹爹在叫喚!對,這肯定是幻覺。”兩個人繼續(xù)吃著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