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城門在夜間都會關閉的,可是子瑜身上有著皇帝給平時覺得累贅,這時候就顯出作用來了,舉起令牌說聲“開門”,都不會有人問爲什麼,城衛就趕緊打開城門了。
向著西州的方向一夜奔馳,子瑜只覺得自己大腿內側皮都磨破了,疼得厲害,他什麼時候這樣拼命過?。?
快到羊城的時候,子瑜已經是疾馳一天一夜了,連烏雲驥都受不了這麼長時間的運動,嗬哧嗬哧地喘著粗氣,眼看著羊城就要到了,一人一馬卻都沒有了力氣,萎頓在地。
子瑜下了馬連路都不會走了,歪著就倒在了草地上,也顧不得身上已成灰衣的白衣,直接躺下,經過一夜的折騰,他此時哪裡還是什麼美少年啊,臉上灰撲撲的,還因爲熬夜而有些黯淡的神色。
烏雲驥還是很厲害的,跑了一天一夜,才休息了半個時辰就緩過來了,倒不負名馬之稱。子瑜躺著,看那馬在原地噴鼻吃草,看它還不停地揚揚蹄,烏黑的眼睛看過來,很有些示威嘲笑的意思。
“臭烏雲,沒有同情心,看你主人我這樣了,竟然還能夠吃得下東西,我都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好不好,你是故意饞我的吧!”子瑜坐起來,抓了一把草扔過去笑罵,迴應他的是烏雲的一個響鼻。
“這是烏雲驥?”一道聲音傳來,隨之就是一匹馬倒地地聲音。
子瑜扭頭,就看到一個黑衣人走過來,他帶著幃帽,帽檐垂下的黑紗擋住了他的面孔,身姿倒是挺拔,只是看了一眼,子瑜就產生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覺,讓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是,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做烏雲,好聽吧!”子瑜炫耀地說著,有了馬瘋子那樣的先例,他對於烏雲的認識也高了不少,多了一份喜愛之情。
“你叫什麼名字?”黑衣人走過來,問的卻不是馬,而是子瑜了,有些奇怪,甚至那口氣聽起來都令人不太舒服。
子瑜笑笑。也不介意。拂過耳旁零散地髮絲。說:“我叫做子瑜。蘇子瑜。你呢?”
因爲看到對方地馬也是累倒在地地。莫名地多了一份親切感。子瑜倒是有問必答。腿還很疼也就坐著答話了。爲了表示友好。他還拍了拍身邊地草地。示意讓那個黑衣人也坐下來休息一下。
“你可以叫我默者。他們都這樣叫我?!?
黑衣人站在子瑜面前。俯視著子瑜。風拂過。黑紗輕輕掀起一角。子瑜看到地是他微微翹起嘴角。似乎在笑地樣子。
他們?那。這不是真地名字了?子瑜有些好奇。對於江湖。儘管已經知道不是想象中地美好??墒敲媲斑@個明顯是江湖人地人還是讓他感覺到好奇。想要接近。可能。還有最初看到時產生地那種奇怪地熟悉感吧!
也許。這種情況可以稱之爲投緣。子瑜這樣理解著。也很高興能夠有人跟他說會兒話。一個人趕路實在是太悶了。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走地路是不是對地。從夏谷門出來往右走。應該是西州地方向。但。也只是應該是。
“默者,你是從哪裡來的,你的馬好像也很累了?!?
色鬃毛的黃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腹部還在不停地起伏著,烏黑的眼珠中竟有了那麼幾分可憐巴巴的神色,看起來,也是跑了不遠地路,情況比烏雲還要嚴重一些。
“我從紅城過來的。”默者的話言簡意賅,說完又是沉默,絲毫不準備多說兩句。
“紅城?”子瑜對太康的大部分城市名字都十分陌生,這年代,地圖都是稀罕的東西,一般人家不能夠擁有,蘇木青也不用,他閉上眼睛都能夠說出哪裡哪裡有什麼,所以沒有人注意過子瑜根本就不知道太康皇朝的版圖是什麼樣子的。
“從這裡向西就是紅城了。”默者很好心地回答了子瑜的問題,沒有再保持沉默,反而開口問道,“子瑜想要去哪裡?也許,我可以送你去?!?
子瑜有些詫異地看著默者,他的馬能夠跑成這樣,意味著他是在趕路,既然是在趕路,證明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突然,看到一個陌生人,說要帶著他走,還是在自己地馬力已疲的情況下,子瑜的戒備之心剛剛升起,頸側一痛,就被打暈了。
“我叫做子謙,蘇子謙,但很快,我就會叫做子瑜了。”幃帽下的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來,子瑜,真地好巧,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應該說你的命太好,還是太不好?
多年地恨和怨都讓他無法原諒子瑜,也無法原諒那個疼愛子瑜的蘇君,也許,只有對待子瑜,他纔是一個好父親吧!那麼,如果失去了他一直疼愛地兒子,他會不會感覺到很痛苦呢?
彎腰拽起子瑜,把他橫放在烏雲驥上,翻身上馬,不再理會倒地的黃馬,狠狠打了烏雲一下,烏雲吃痛,嘶鳴一聲,四蹄飛揚,迅速跑遠了。
城之所以叫做羊城並不是沒有一點兒淵源地,羊城附,也有些遠看像山,近看卻是長著稀疏林木的土崖,附近的人放羊過活的居多,土崖和坡地上的碧綠青草足夠讓羊羣過活,同時養著那些靠牧羊生活的人,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這塊兒寶地的,不過後來來的人多了,這地方也越來越大,從村到鎮,再從鎮爲城,就這樣成了今天的羊城。
如今,附近靠放牧羊羣爲生的人已經少了很多,大多都已經改爲了農耕,畢竟,羊羣太多了,若是再讓它們吃下去,這片地方連一片青草葉都會沒有了,羊城地城輔最先發現了這個問題,請示了城主,進行了通告。
有人說明白原因,附近的鄉民也是那種不講道理的,爲了子孫後代想,也就同意了改爲農耕,加上城主給的補償,也足夠三口之家無憂生活了,便有不少人從草地豐茂的地方搬到羊城附近的平地上開始了農耕生活,那些曾經的樂土則被荒廢了,任由雨打風吹。
子謙促著烏雲驥一直來到了一個土崖下,把馬藏在了崖下的土石後,爲了防止它在不該叫的時候叫起來,子謙一掌打暈了烏雲驥,讓它躺倒在地,而他,則與子瑜調換了身上的衣服,不是很合身,子謙高了一些,也壯了一些。
穿著子瑜地衣服,略略感覺有些緊,有些不適,還短了一截,子謙卻沒有停手,把自己的衣服給子瑜套上,然後扛著子瑜上了土崖,觀察了一下,把他放在了草地上,放出了門中求救的信號,一朵詭異的藍花在天空中綻放,萬里無雲的晴空中顯得尤爲顯眼。
作爲一個刺客,要學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隱匿,如果不能夠混入人羣接近目標,如果不能夠提前藏好自己,那麼,可能沒有殺到人就先被殺了。
子謙,天下第一刺客,這個稱呼也許有所誇大,卻說明了一件事情,他從來沒有失手過,對很多人來說,默者這個名字如同閻羅索命,有死無生,甚至有些時候,比閻羅更加恐怖,因爲他有可能在殺了任務需要殺地人之後再隨手殺掉很多無辜的人,包括曾經見過他僞裝面目的人,所以,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死掉的人也從來沒有見過。
藏身在樹冠中,茂密的樹冠將他整個人都隱藏起來了,一片衣角也沒有流落在外,他的一雙眼睛,卻透過葉與葉的間隙,看著草地上的子瑜。
他耐性很好地等著,比起以前的藏身之處,樹頂上地空氣顯然更好,涼風呼呼地吹著,讓他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來的人很快,不到天色昏暗,便有兩個灰衣人過來了,看到地上的人,他們都是一愣,大概是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需要救助的竟然是一直名列第一的默者。
皮面具上面的標號很清晰,“一”,這樣的面具只有門內的人才有,而且有些特殊的辨認方法,不會被人混淆。
一個灰衣人俯身辨認了一下,正要伸手揭開那張皮面具,卻被另一個人擋住了,“四兒,這樣不合規矩,犯了門規是要受罰地!”
“哼,不看就不看,這臭小子也沒有什麼好看的,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他的!”那個灰衣人有些惱,卻沒有繼續手中的動作,直起身來,踢了一腳地上的子瑜,衝著他地同伴說,“現在咱們在外面,你應該叫我的名字,莫天,你可記住了,莫寶?”
“哦,我忘了,莫天!”莫寶很是大度,摸摸後腦勺,咧嘴一笑,說,“咱們還是快把他送回去吧!”
“我要去完成任務,沒有時間,你要送就去送好了!”莫天地氣有些不順,嫉妒在他眼中打了個轉兒,自己先往土崖下走去,“要我說,理他做什麼,死在外面纔好哪,什麼天下第一刺客?哼!”
“他已經發了信號,咱們要是見死不救那就是‘謀害同門’,回去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這樣好了,你先去完成任務,我送他回去,反正這裡也是很遠,幾天就回來了?!蹦獙毢闷獾卣f著,把子瑜扛起來,跟著莫天走下土崖,似乎還在說著什麼,聲音卻漸漸遠去了。
又在樹幹上躺了一會兒,子謙才跳下樹來,看了一眼那兩人離去的方向,眸中似乎閃過一絲不忍,卻在轉身時堅硬了心腸,當年,又有誰想過他?一拳砸在樹上,粗壯地樹幹晃了晃,落下幾片青色的葉子。
如果你還能夠從刺花門活著回來,那麼,我便原諒你。終於,他還是向著心底最後一絲地柔軟妥協了,但,想到門中的種種手段,便也知道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
青葉從肩頭落下,風中,似乎有一聲嘆息傳來,若有若無,輾轉著,隨著青葉跌落在草地上,碧草青青,青葉輕輕,瞭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