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沒有來時的擔驚受怕, 衛慎好像也一點都不著急似的,一路都走的很慢,很悠閒。或逛街消遣, 或林中野炊。
對於這次逃跑的事他沒有再提, 連那時的生氣都好像是一場錯覺, 可他是真的不計較了嗎?似乎是, 又似乎不是。
他對她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的體貼溫和, 雖然臉上不常笑,但就是能感覺到他是真的心情還算不錯,也是真的很願意和忍冬時刻不離。
在馬車上的時候, 衛慎幾乎是時時刻刻把他抱在懷裡的,就算是下了馬車, 穿街而過, 或者找客棧入住, 他也必然要緊緊握住忍冬的手,似乎半步都不讓她與自己分離。
忍冬一開始有點害羞, 而且連如廁什麼的,他都要找根繩子綁著兩人的手腕,還要時時說著話什麼的,她實在是有些不習慣,她試著掙扎了一下, 可衛慎立刻就會把她抱的更緊, 還會用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加上傳說中邪魅的調調, 發出一個單音節, “嗯~”尾音拖得長長的,還有點繞樑一週的韻味, 忍冬一下子就萎了,從此不敢再掙扎。
不過比起以前的因爲害怕而順從,現在卻是感覺心裡甜甜的,即使十分不習慣,卻也甘心情願。
忍冬一路逃逃走走,半個月的路程用了一個月纔到江州,而此番回去,一路走走停停,竟也是用了一個多月纔到。
來到將軍府門前,劉伯早已得了消息,一大早就等在門口。
忍冬看著這個面上帶了著急,擔心的老人家,一時間竟不敢直視他的面容,劉伯一直都待他很好,可自己最後卻利用了他的信任欺騙了他。
他的臉上沒有埋怨,沒有厭惡,有的只是重逢的高興與久別的擔憂,忍冬突然就覺得自己面目可憎起來,如果劉伯不是有著從小照顧衛慎長大的情誼,她難以想象這樣一個老人會被衛慎施以怎樣的懲罰,她低著頭,聲音滿是愧疚,“劉伯,對不起。”
劉伯微笑,面容慈和,“傻丫頭,說什麼對不起的,都怪我沒有照顧好你,讓別人有了可乘之機,你這段時間定然吃了不少苦吧。”
衛慎沒有告訴劉伯忍冬是自己逃跑的事,畢竟一個是他最敬重的人,雖是僕人,卻有如父兄,一個是他永遠不可能放手的女人,他不希望二者之間有什麼隔閡。
看見忍冬一副不解又驚訝的表情,他開口化解了這份尷尬,“她懷孕了,我們先進去坐著吧。”
“懷孕?”劉伯震驚極了,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然後看忍冬的眼神便帶上了悔痛,憐惜。
“我……”他以爲孩子是忍冬被人欺辱所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對女人家來說這樣的事無異於彌天之災,這一切都是因爲他的不小心。
忍冬一直低著頭看不見劉伯的表情,只是發覺他和自己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心,甚至那種憐惜懊悔都要從言語中滲出來似的,不明緣由,想開口又不知從何說起。
“孩子已經四個月了。”衛慎淡淡開口,一句話解釋了所有的誤會。忍冬離京不過兩月左右,孩子卻四個月了,這樣說來孩子的確是少爺的,劉伯一下子高興起來,這是衛家有後了啊。
跨過火盆,又用柚子葉沾點水往身上輕輕一撒,這便算是除了晦氣了,劉伯原本憂愁的臉上做這些時都帶了笑容。
忍冬知道劉伯這大概也是爲這個孩子開心,她忍不住臉上也帶了笑容。
從大門進去往他們庭院走的路上,忍冬卻越來越震驚,原本毫無生機,樹木蕭條的將軍府此時卻種了許多臘梅,嫩黃的花一簇簇的開在枝頭,甚是可愛,原本只有雜草生長的花園,此時也是滿園繁花,但走進了卻發現都是山茶花。
劉伯見忍冬一臉不敢相信,便微笑著解釋道,“這些都是少爺一個月前來信吩咐的,冬日開花的不好找,何況還要移植過來,所以也就種了臘梅和一些冬季開花的茶花。夫人請跟我走。”
既然都懷孕了,劉伯自然就改口了,而且他沒有提的是少爺也在信裡吩咐了要他在他回來之前把所有成親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原本他還有些困惑,現在明白了,怕是擔心未婚生子,會讓忍冬丫頭讓人詬病吧。
忍冬還有些不能回神,也沒注意到劉伯稱呼的變化,劉伯說跟他走,她就傻乎乎的跟著走了,甚至連那隻被衛慎握著的手都被無意識的忽視了。
劉伯也沒有帶她去什麼特別的地方,依舊是按照原來的路線到了他們的院子。但推開門的那一刻她卻立刻被窗前那一片米白的東西吸引了目光。
“這是……”她的聲音帶著弄弄的不可置信。
窗前原本是設計了一個花圃的,爲的就是推開窗就可以看到賞心悅目的景緻,可衛慎住在這裡之後從來都沒有打理過,這裡自然便也荒廢了,可現在這裡不僅重新擴大了面積,還種上了花木。
“金銀花,也就是忍冬。”衛慎這次沒有讓劉伯替他說,而是自己回答了她的問題。
忍冬自然認識這個,當初他父親帶著她辨識草藥的時候就曾指著一片金銀花對她說,“你知道嗎,這種草藥叫忍冬。”
她當時等著大大的眼睛,特別高興的說,“它和我的名字一樣耶!”
父親就摸著她的頭笑,“是啊,忍冬總是選在最寒冷的季節開花,它的功效是止血。爲父希望我的忍冬也可以和他一樣不畏寒冬,不懼傷痛,堅強果敢。”
她當時答應的很堅定,可後來才知道,父親那時已然病重,他說那些話也是已經想到了她日後的艱難,才能希望她可以自己活的堅強吧。
這些事已經久遠的被她埋在了記憶的最深處,可現在看著那一大片開的燦爛的金銀花,她卻全部都想了起來,彷彿昨天。
不知爲何,她突然就淚流滿面,卻不是難過,自從父親去世後就從來沒有人在意這個了,沈延平喜歡她,可她卻從不會爲了討女孩子歡心而做什麼,秦樹對他很好,可他甚至都不知道忍冬其實是一味藥,一種花草,可現在,在深寒的冬季,滿目青翠,幾支白花,甚至沒有甜言蜜語,可心莫名的就好像被完全攻陷了,甘願沉淪。
衛慎不多說話,不代表劉伯不會給自家少爺刷好感度,他看著忍冬這個樣子就知道小姑娘肯定很感動,不過他還是再接再厲的說道,“這金銀花雖說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可是要大冬天的把他種活也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現在還開的怎麼好,少爺雖然一直陪著你,可卻把府裡的事都安排的妥妥的,臘梅、茶花是親自寫信請人來的,這金銀花更是求了皇上找到了御花園早已退休的最好的花匠來弄的,少爺從沒有開口求過人,光請這個花匠他就求了不少人呢。”
衛慎在旁邊聽著,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算是默認。
忍冬突然就掙開了衛慎的手,小跑幾步走到了那一片花圃前。
衛慎一時沒有防備,竟然就這樣被他掙開了,他皺了皺眉,有幾分不滿,更多的卻是困惑,她想走上前把她重新握在手裡,卻見她站在那一片金銀花前,展顏一笑,“衛慎,我嫁給你好不好?”
說完,她笑容擴大了幾分,又放大聲音,對著他道,“衛慎,我嫁給你好不好?”
她想這樣一個男人爲什麼不能是她的丈夫呢,她爲什麼就要做一個默默無聞陪著他的女人呢,她想和他在一起,想冠上他的姓氏,想和他生而同眠,死而同穴。
忍冬的睫毛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珠,兩頰飄著羞澀的飛霞,眼神純淨而又清澈,笑靨如花,衛慎覺得此事的她就好像是在他心間投下了一顆種子,她的眼淚是雨露,她的笑容是肥料,霎時花開。
他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脣角微彎,然後那弧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他想上前抱住她,可終究沒有,他站在原地,然後說,“好!”聲音輕的彷彿一陣風就能把它吹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話他說的有多用力。
忍冬就那樣看著衛慎的笑容,她想這是她見過的衛慎最美好的笑容,沒有刻意僞裝,沒有不達眼底,是真正的因爲愉悅而笑,彷彿卸下了所有防備,只剩真誠,這是他見過的衛慎最好看的樣子,她突然覺得也許這是一件她早就該做的事。不去顧忌那麼多,也不用去揣測對方到底是什麼想法,只是就這樣乾乾脆脆的把自己的感情表達出來。
劉伯早就離開了,只剩他們兩人就這樣互相看著對方,笑著,也不動作,彷彿像永遠的留住這個時刻,生怕一動就破壞了這一切。
最後,衛慎還是上前,把人抱入懷中,然後又輕輕的在她耳邊說了一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