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啦，啦啦啦！”一邊歡快的哼著歌，一邊蹦來跳去，兔小妖滿臉興奮的神色，在煉妖鼎周圍不斷的忙碌著。周圍的地面地勢因她的神通而漸漸改變。成塘，積水，長草，開花，還有一個火球懸浮。兔小妖用土在水邊建立了一個房子。

天明從煉妖鼎中出來的時候，被眼前這世外桃源般絕美的一幕所震撼。

彼時兔小妖正在水中歡快的搓著身子，背對著天明長發濕漉漉的鋪展而下，如同一臺蓮花劃破淤泥出土，給人清新驚艷的感覺，不染塵埃。光線的折射下，清水蕩漾波光粼粼，更將她襯托的像是下凡的仙子。

天明的心跳驀然加速起來，內心似有某層歷經絕望而鑄造起來的壁障悄然裂開，他的臉部瞬間通紅，眼中的世界只有她唯一存在的影子。他的靈魂，深深的烙下了這一幕。

“嘻嘻，天明~要不要一起來？”兔小妖感應到他，沒有回頭，而是沖著懸掛在半空的火球張口大喊。天地中充斥著她銀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

“不...不必了！”天明略微有些慌張的想要逃離，心跳的厲害。

兔小妖緩緩落在天明身前，披上白色絨毛的外衣，白了天明一眼，抖落身上的水珠，她拉著天明坐在用石頭堆砌成的桌椅上，笑道，“來，幫我梳頭吧。”

“額...”天明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尷尬的朝她笑了笑，迎來的是兔小妖一聲充滿威脅意味的輕哼。揚了揚拳頭，兔小妖十分具有恫嚇意味的說道，“我可告訴你，你要是敢不聽話，我就打你~！”

說著她端坐好，背對天明，反手遞給他一把木梳。

天明猶豫著接過，想了想，嘆息一聲認命的用手撫上她打濕的青絲，開始一縷縷的整理起來。

一絲絲溫馨，在內心悄然蔓延，天明的動作不知不覺間輕柔起來。他的臉上，頭一次露出真心的微笑。像是在給愛人梳發時的美好，只余留戀不想放手。

將柔順而纖長的青絲一縷縷烘干，理順，梳直，在穿上發簪，兔小妖晃蕩著雙腿一直輕輕的哼著歌。

“嘻嘻，天明，這里像不像你記憶中的瓊華？”兔小妖瞇著眼睛，自從與天明神思共融之后，她便讀取了天明大部分記憶，所以此時才想這般做給天明一個驚喜。

天明動作一愣，微笑緩緩凝固，臉上再次變得一片平靜，“你知道瓊華？”

“當然啦，我知道你的記憶...別說你不知道我的啊！不然我可要揍你了，哎，說真的，好久沒揍你了，真有點手癢呢。”兔小妖摩拳擦掌。

“你看，我們要是一直生活在這里多好啊，你天天為我梳頭，我也可以天天揍你，嘻嘻。”

天明心中升起一絲燥意，不欲在有關瓊華的問題上多做討論。將兔小妖的黑發扎好，木梳還給她之后，天明拍了拍她肩膀，平靜道，“我們走吧。”

“走？干嘛要走啊，我們都還沒恢復呢，多待一會兒不好么？這里可是我廢了好大力氣才完成的呢。”兔小妖委屈的轉身看著他。

“走！”天明語氣漸漸冰冷，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充滿熟悉流連了自己太多記憶存在了太多美好的相似地方。

鼓著腮幫，兔小妖不滿的看著他，眉頭漸漸蹙起。

心中生出不耐的怒火，天明反身一掌，對著兔小妖苦心建造起來的那片天地拍去，天空之上幻化出一道巨大掌印，轟隆作響著壓下，頓時天塌地陷，一切都被毀滅，不復曾經世外桃源的樣子。

“你干什么！”兔小妖沖著天明生氣的大叫，眼中有水花在韻量。

“我不想看到所有有關曾經的一切！他們都已經死了！死了！我沒有能力復活他們，我為什么還要活著！你是在嘲笑我么，你是在諷刺我么！你讓我看到和瓊華相似的一幕幕，不就是為了撕開我心里的傷，讓我再次回憶起當初痛入骨髓絕望到麻木的感受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如愿的，我不會想起他們的！在我有能力復活他們之前，我是不會想起他們的！他們都已經死了，死了！”天明哽咽著，怒吼著，嘶吼。本來沒有這么大反應，卻在脫口而出時愈漸瘋狂，無法遏止。

兔小妖驚呆了，沒想到自己為了給天明一個驚喜而苦心做下的一切，換來的竟然是天明如此歇斯底里的反應。“我...我沒有...不，不是這樣的！”她努力的想要辯解。

“我為什么要活著，為什么要活著...”天明抱住頭，痛苦的蹲了下去，腦海中天旋地轉，并未恢復的元神因他情緒的劇烈波動又一次炸開。天明臉上一白，瞳孔瞬間渙散。

元神的受損，令他精神和意志都處于一個極度薄弱的階段，否則，他也不會有此反應。

“對...對不起天明...”兔小妖還是哭了，淚水無聲的滑落，她蹲下來，試圖安慰他，可是不知道怎么說，于是只能用力的將他抱住，死死的抱住，死也不放手。

天明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緊緊的繃在一起，他像是一只受傷的野獸，脆弱而孤獨，下意識的自口中呢喃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話。

“我最親的人，最愛的人，都被大地殺死了，是我放出了魔尊大地，是我打開了妖魔之門，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們！那一年，我還只有十六歲啊，可我卻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在我面前死去，我發誓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可是報了仇又怎么樣呢！他們都回不來了！一個時代啊！整整一個時代的生靈，都在血海中化為怨魂，我慶幸自己得到了難以想象的強大力量，我與大地同歸于盡...可是，這一切都有什么用呢？我愛的人，曾經保護我的人，對我笑的人，就連欺負我的人，都不會在回來了，都不會在回來了啊...”天明的嗓子都在嘶啞變聲。

“我寧愿自己就那么死了，再也不要醒來，活著，遠遠比死亡更痛苦，你知道么，你知道么...”他的聲音在顫抖。

兔小妖緊緊的抱住他，她想要告訴他，她也是一樣啊，當她睜眼還沒多久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父母葬生于巨獸的血口之下，所有的族人都死在那場動亂，她亡命的逃了出來，畏縮在黑暗之中不敢出去，她曾經哭過多少次，流過多少淚，她小心翼翼的活著，連吃根草都要萬分戒備。

她不知跑了多久，累倒過多少次，她只記得自己一次次的暈過去，然后醒了在繼續跑，就這樣，一直跑。

然后她的生活平靜下來，她沒有想過要去報仇，她根本就忘了曾經的那些仇恨，她知道，以自己的實力，永遠無法去報仇還不如快樂的生活下去。她的爸爸媽媽，也會在天空上看著她，跟著她一起快樂吧。

他帶著所有人的仇恨生存下去。

她帶著所有人的快樂無憂無慮。

直到，她遇到了他，連吃根枯死大半的草都被他追殺半天，然后，命運開始步入正軌。

想起那些傷心的往事，兔小妖大哭起來，抱著天明淚如雨下。一邊哭，她還一邊抬手擦去天明眼角流下的淚，哽咽著安慰他不要難過。

“我不想，不想在想起曾經的一切，這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很沒用，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了，可是大地也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我一定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你以為我想跑么，你以為我不敢放手一戰么！如果沒有這種強者的心，我當年也不能在百萬妖魔中殺了大地...可是，我不能死啊，我不能死，大地還沒有死，我怎么能死？所以我怕死，我窩囊的活著。”

“如果當初，我就那么死了，該多好啊。”

“我不想還活著，可是偏偏，又不得不活著，還要像老鼠一般提心吊膽，像狗一般低聲下氣的活著。”

“我活著，可是我已經死了...我已經對一切都麻木了，我想要對你笑，可是連笑都是假的！我笑不起來！我只能假裝在笑，皮笑肉不笑的笑，我真的，真的，已經不像是一個人了。”

“我的心里沒有憤怒，沒有喜悅，沒有傷痛，沒有悲哀，有的，只是如死水一般的不起波瀾。”

天明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目光開始空洞，口中的呢喃也漸漸變成無意識的抽搐，他的元神，像是風中的燭火，明滅不定的搖擺著，最終漸漸的黯淡下去。于是他的境界，開始以一種不可阻擋的趨勢跌落，他的元神，漸漸融化在天地中。

這一剎那，他連靈魂都在幻滅。

兔小妖于淚眼朦朧中抬起頭來，玉手輕撫著他的臉，低聲安慰著一切都會好的，活著就是好的。看到他漸漸空洞死寂的瞳孔，感受到他跌落下去的氣勢，她的神色陡然大變，不顧一切的扶正天明的身體，從體內沖出一根閃爍著迷蒙光澤呈龍形的根狀物順著天明手臂游走蜿蜒，停頓在他眉心，鎮住了這種退化的趨勢。

兔小妖的眼中，漸漸浮現出青龍妖紋，她的雙耳，變得透明，似即將被化去，她的全身，都滋生出青龍的鱗甲片。曾經未完成的化龍過程，似乎又要有進行的趨勢。

可是，這不是好事。一旦化龍，她便不再是兔子，而是以龍的存在，展開一段全新的生命體，擁有全新的記憶。那時，她將是初生的龍族，不會在記得天明。

但，為了你，我可以連我的本命種族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