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這對翁婿從來就不是一路人,他們各自所擁有的身份和地位決定著彼此對立的敵對關系。彼此間誰也不會主動放棄現有的權勢和地位,輕易不會向對方俯首稱臣,所以雖有翁婿之名,卻是互不示弱的老對手。
或者說,從他們二人同在董卓帳下效力的那一刻起,不居人下的秉性促使他們成為一對宿命中的對手。
宿命對手也許就是他們之間這種復雜關系的準確定位,恩怨情仇交織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
自打李利嶄露頭角之時,呂布便對他帶有一定的敵意,孤高傲慢,曾當眾藐視于他,并且毫不遮掩的公然挑釁。那時李利強忍著這口惡氣,虛以委蛇,笑臉相對,示之以弱,沒有與之爭鋒相對。自此這道梁子便橫在他們之間,注定彼此將成為對手,而不是同袍或朋友。
當李利于武威起兵迅速崛起之后,隨著身份地位的急劇攀升,便不由自主地陷入董卓麾下兩股勢力的爭斗之中。一方是以李傕、郭汜為首的西涼本土勢力,另一方便是以呂布為首的外來勢力,而李利則是夾在兩大勢力中間的后起之秀,西涼軍中的新貴。面對這種形勢,李利沒有選擇的余地,割舍不斷的血緣和命運的牽絆決定了他只能加入本土勢力,與叔父李傕和郭汜等西涼將領站在一起。
與此同時,李利不居人下的秉性促使他不可能完全聽從李傕、郭汜和董卓等人的差遣。勢必化被動為主動,甩掉自己后學末進的附庸地位,后來者居上。從而掌控整個局勢的發展走勢和西涼軍的前途命運。
于是呂布自然而然地成了擋在李利面前一座大山,一個無法避讓的強大對手。翻過這座大山,呂布便是他李利腳下的墊腳石,為他定鼎西涼奠定基礎;若是翻不過去這座大山,那么他注定這輩子都無法翻身,只能淪為李傕、郭汜、張濟和樊稠等西涼宿將的附庸,永無出頭之日。
這是一個沒有退路的必經之路。亦是李利想要主宰自己命運就必須跨過去的強者之路。非如此,便不足以震懾一眾西涼宿將;非如此。便不足以讓他在西涼軍中樹立強大的威信;非如此,便不足以讓董卓對他足夠重視;非如此,便不足以讓他強盛崛起,執掌西涼軍。定鼎西涼。
因此,李利異軍突起之后的第一個對手亦是最強大的對手便是呂布
。于是就有了龍驤李府的第一次交鋒,而后灞河之戰,再到王司徒巧使連環計誅殺董卓之后的長安之亂,以及武關城下放虎歸山的一幕幕爭斗。
實事求是地說,呂布成就了今時今日的李利,而李利卻在屢屢交鋒之中得到鍛煉,并迅速成長起來,一步步發展壯大。而屢次爭斗中呂布之所以一敗再敗。屢戰屢敗,并不是因為他實力不夠強大或命運不濟,而是因為他始終意識不到自身貪婪成性的冥頑秉性和狂傲不羈的處世風格。與之相對。李利之所以能夠一次次戰勝呂布,除了他先知先覺的先天優勢之外,與他自身堅持不懈的努力和謹慎處事的性格有著直接關系,以有心對無心,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值得一提的是,當李利取得一次次成功之后。他內心深處卻對呂布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尤其是在呂布被迫將愛女呂玲綺嫁于他為妾之后,這種無法言表的感情愈發清晰。愈發深刻,或感謝或敬重亦或是感恩。總之他對呂布并不像其他諸侯或士族那樣深惡痛絕,反倒有些欣賞呂布不違本心,率性而為的處世之道。只是這種難以言表的復雜之情,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始終不漏口風,只言片語都沒有。
正因如此,李利麾下一眾將領見到呂布之后都沒有好臉色,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恨不得將呂布大卸八塊,碎尸萬段。與之相對的是,呂布同樣對李利及其麾下將領咬牙切齒,恨得牙癢癢,自始至終都對李利和西涼軍充滿敵意,即便是他把女兒都嫁給了李利,波才成了翁婿,卻仍然不愿向李利低頭,更不會俯首稱臣。
是以李利和呂布爭斗多年,其間雖有暫時的利益聯手,但更多的卻是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殺。這便是宿命的對手。不到最后的生死關頭,這對既是翁婿又是諸侯之間的爭斗便不會停止,只有其中一方走投無路山窮水盡之際,這場爭斗才能宣告結束,從而揭曉最終結果。
下邳東門,護城河畔,電閃雷鳴中兩軍再度狹路相逢,對峙僵持。
“李某遠道而來,溫侯添為地主,難道不欲略盡地主之誼嗎?”
聽來李利自來熟的喊話,呂布神色微變,臉色很是復雜,眼角浮現一抹異樣神采。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家女兒呂玲綺竟然也在對面軍中,一身戎甲地勒馬站在李利身后。盡管相隔四百余步,呂布仍舊清晰地感受到女兒關愛的目光和愁容滿面的神情,然而令他頗感意外的是呂玲綺竟然沒有上前拜見他這個父親,而是本本分分的站在李利身后。
一瞬間,呂布頗為惱怒,忿忿不平的自忖道:“果然是女生外向,出了門便忘了生身父親!”
然則他暗自不忿之余卻突然靈光一閃,想到另外一種可能,這便是女兒已經真正成了李利的女人。女子出嫁從夫,這是自古相傳的規矩。是以呂玲綺若是真的委身于李利,勢必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無所顧忌,一言一行都必須遵從李利的心思,否則難免落人口實,遭人詬病。
想到這些,呂布頓時臉色再變,看向李利的目光不由得溫和許多,充斥全身的凜冽殺氣隨之收斂大半。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意識到李利對自己的稱謂和態度與之前截然不同,既沒有惡語相向又沒有率先動手,顯得有禮有節,卻又不失天下兵馬大將軍的威儀。
但是這份屬于親情范疇的神色動容僅在呂布臉上短暫停留,隨即一閃而逝,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摒除雜念的呂布依然是神情冷峻,一雙眸子中充滿警惕和敵意,審視地盯著對面的神色平靜的李利。
很明顯,經過之前的數次交鋒之后,呂布對李利再無半分狂妄傲慢之心。此時再次面對李利,他臉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如臨深淵如臨大敵,心神始終繃得緊緊的,時刻保持高度警惕,絲毫不敢疏忽懈怠。
片刻沉默之后,呂布朗聲喊話:“大將軍夤夜駕臨徐州,呂某理應出城相迎。然則,大將軍此番不宣而來,卻恰逢呂某帳下逆賊率部攻城之時,這未免太巧了吧?更何況,大將軍還帶著數萬鐵騎前來,又公然收容數千名叛逆兵士,如此行徑當真讓呂某寒心,實難以禮相待!
眼下呂某尚有要事在身,軍情如火,無暇接待大將軍,是以大將軍請回,恕不遠送!”這番言辭犀利的托詞聽起來十分刺耳,但這已經算是很客氣了,難得呂布還能壓制住怒火。換做以往,他必然破口大罵,罵的李利狗血淋頭,聲名掃地。而這全是看在自家女兒的情面上,或多或少都難免有所顧忌。
身為父親,呂布不能毫不顧及女兒的臉面,萬一李利惱羞成怒,說不定就會把氣撒在呂玲綺身上,屆時自家女兒便要遭罪了。由此可見,呂布是個極重親情的人,也許他不是最稱職的父親,卻與天下所有為人父母者一樣有著極其深沉的舐犢之情。
李利聞言后爽朗一笑,大聲道:“難得溫侯如此爽快,李某亦無須寒暄客套!今夜之事說破了也好,省得遮遮掩掩的多費唇舌。眼前這般局勢,你我皆是心知肚明,下邳城危在旦夕,溫侯理應當機立斷,不能再拖延了!”
說話間,李利話音一頓,直言不諱地道:“明人不說暗話,溫侯雖有諸多劣跡,卻不失為久經戰陣的沙場宿將,亦是天下馳名的英雄豪杰。是以李某甚為愛惜溫侯之勇略,倘若溫侯能夠開城相迎,與我并肩攜手作戰,李某將不勝心喜,樂見其成。李某誠信相邀,不知溫侯意下如何?”相比呂布剛才的言辭,李利這番話算得上是頗為講究,硬生生將“開城請降”說成“開城相迎”,可謂是給足了呂布面子。
“哼!大將軍好大的口氣!”一聲飽含怒氣的冷哼之中,顯示出呂布對李利所言并不領情,反而頗為震怒。
既然已經把話挑明了,呂布再無顧忌,語氣不善地揚聲道:“眼下陳宮逆賊確實攻進城中,然則呂某翻掌之間便可將其剿滅,平息叛亂,無須大將軍費心!倒是大將軍新敗于鄴城,接連丟城失地,損兵折將,以致于曹孟德不費吹灰之力便盡得冀州和青州,大獲全勝,實力暴增數倍!而今西涼軍已是元氣大傷,猶如江河直下自顧不暇,大將軍不思重整軍力卻妄想圖謀我徐州。大將軍未免自視過高了!”
說到這兒,呂布語氣一頓,怒視著厲兵秣馬的西涼鐵騎,厲聲怒喝道:“本侯今日便告知爾等,只要我呂布一息尚存,便不容徐州落入爾等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