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谷。
中軍大帳內。
李利面色平靜地端坐于主位上,目光犀利地盯著堂下之人。
典韋站在他身后,波才、李富、李征等將領跪坐于大帳兩旁。
眾人正襟危坐,屏息噤聲,神色肅然地注視著站在大帳中央的曹將李典。
李典,字曼成,原曹操麾下的將領,善于練兵,心胸寬廣,長于納諫,有大將之風。
長尾山一役,李典和夏侯惇所部三千余步騎夜襲李傕軍大營,被李利提前布置好的連環陷坑一網成擒,全軍覆沒。
戰后,主將夏侯惇生死不明,副將李典以及殘存的兩千余名步卒全部被俘,成了李利的戰俘。
隨后的近兩個月時間,李典一直被秘密關押在龍驤營的大牢里,沒有捆綁,每天好酒好菜招待著,除了不能走出牢房之外,其它不受限制。
在此期間,李利對他不聞不問,甚至沒有前來見他一面。
然而,今天李典卻被請入大帳,因為李利終于肯接見他了。
“曼成,坐下說話吧。大家都坐著,就你一人站在大帳中央,太過突兀,遮住了大家的光線,太過特立獨行了。入座吧!”
李利的話語乍聽之下十分和善,可是卻軟中帶硬,朗聲之中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李典雖是武將,卻心思剔透。從李利簡單的一句話中,他聽出了話外之意。大家都坐著,只有自己站立在大帳中,那是因為他們都是你李利的屬下,而我李曼成卻不是。
“坐,還是不坐?”
頓時間,李典頗為躊躇,徘徊不定。
之前,他早就知道自己早晚會有這么一天,戰敗被俘,除了歸降之外,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坦然赴死。
原本李典已經做好了被拉出去斬首的準備,心如枯井,萌生死志,不懼生死。
可是五十多天過去了,他非但沒有被斬首,反而每天大魚大肉地供奉著,好不滋潤。
除了沒有人身自由之外,自己在牢房中的日子很不錯,兩天一壇酒,三天洗一次澡,頓頓都有雞鴨魚肉,小日子過得相當愜意。
今天,李典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自己的生死就掌握在眼前這個清秀俊朗的年輕人手里。
對于李利的名諱,李典之前從未聽說過。直到現在,他也只知道李利是董卓麾下大將李傕的侄子。
中牟之戰,李利一戰成名;陳留之戰,此子更是算無遺算,一舉坑殺了自己和夏侯惇將軍所率的三千五百名步騎,既而攻陷陳留城。
徘徊之中,李典終究沒有聽從李利的吩咐入座,仍舊筆直地站立在大帳中央,無懼于帳內十余雙眼睛的注視,一臉決絕地直視著李利。
“呵呵呵!曼成將軍很有性格,頂天立地,當為忠義之士。來人哪,給曼成將軍看座!”
李利眼看李典仍舊站在原地,身形巋然不動,頓時呵呵一笑,吩咐親兵搬來小幾。
“曼成將軍不要如此拘謹,李某今天請你來并非是為了招降你,而是有事相商?!?
李典聞言一愣神,不解地問道:“在下與將軍之間有什么事情可商量的?請李將軍直言相告。”
李利嘴角含笑地看著李典,擺出一副很無奈地神情,說道:“其實吧,這件事情讓李某還真有些難以啟齒,但我軍根基太淺,實在是情不得已啊!”
李典原以為李利會很干脆地直入主題,沒想到他倒是賣起關子,長吁短嘆地什么正事也沒說。
瞬時,李典不耐煩地說道:“李將軍好歹也是統御數千兵馬的領兵將領,怎地如此拖沓,有話就直說!我李典雖不是英雄豪杰,卻也知忠義二字。某心意已決,絕不背主投敵,甘愿赴死!”
李利絲毫不懷疑李典的忠義之心,知道他已經早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
待李典說完話后,李利立即搖頭,神情驚訝地道:“曼成,你想要速死?不、不不!你得活著,而且還得好好活著。否則,你欠下的債,誰來償還哪?”
“李文昌!你好歹也是一軍統帥,怎可說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我何時欠你的債了?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李典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算好漢!可是我絕對不能容忍你如此信口雌黃,誣陷我欠債!”
李典滿臉寒霜,憤怒異常,雙目圓睜地怒視著李利,呼吸急促,粗重的鼻息哼哼的,大帳內的眾將領都能聽見。
面對李典的質問和憤怒神色,李利神情泰然,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并不急于開口說話。
片刻之后,看著李典的神色緩和了許多,李利好整以暇地說道:“曼成將軍稍安勿躁,聽李某把話說完,然后你再開口斥責也不遲?!?
李典現在真是不想看到李利那張俊朗的臉,白瞎了一副好皮囊,乳臭未干,信口雌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堂堂李典何時欠過債?
“李將軍請說,在下聽著呢,希望你能把話說清楚。否則,縱然我李典是你的戰俘,也不能容你肆意詆毀我的名聲!”
李利聞言后,頓時眉頭舒展開來,嘴角翹起,帶著一絲陰笑。
“曼成將軍真是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李某甚為欽佩。不知曼成將軍可曾聽過,受人點滴之恩當涌泉相報?”
李典眼皮都不帶眨的,“自是聽過,忠義之士人理當如此!”
李利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這就好,曼成將軍果然是忠義之士。不知將軍可否知道,受人一飯之恩,又當如何呢?”
“這······”李典感覺有些不妙,張開大嘴卻不知道如何應答,因為他想到自己牢房的伙食確實很不錯?。?
李利抬眼看著李典,不急不緩地說道:“如今天下大旱,百姓生活困苦,遍地流民。如果李某用一只燒雞換取一個精壯漢子的效忠,簡直唾手可得!
曼成將軍,在我軍營中總共待了五十五天,吃了李某的五十二只燒雞、五十二只大鵝,三十個豬蹄,二十六壇百年陳釀,還有兩斛優質大米。其它菜肴就不細說了,想必曼成將軍比我更清楚。
曼成將軍,你我二人素昧平生,毫無交情,而且還是死敵。身為階下之囚,你卻能大塊朵頤,一個人吃掉了我軍上百名將士一年的口糧。難道你不覺得臨死之前要把這筆債先還了嗎?”
李典面紅耳赤,神情驚慌失措,高昂的頭顱瞬間低到胸口上,說話的聲音極小,如蚊蟲般嗡嗡而語。
李利對李典的窘迫之態視若無睹,繼續說道:“你初進牢房時,絕食三天,滴水未進。獄吏見你可憐,就大發善心給你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大餐,結果你吃得干干凈凈。此后,他便以為你挑食,只吃大魚大肉,因此將此事就稟報于我,而我念你也是忠勇之士,便一直竭力供應。
你別說什么飯菜是獄吏給你端去的,并非你所愿之類的廢話。那名獄吏是個啞巴,他根本就不可能開口請你吃大餐,況且他每次都將飯食放在牢門之外,是你自己端進去的!
看見好吃的,你就心安理得地隨便吃啊!那長安皇城整天都在那兒擱著,你怎么不去搶一張龍椅坐坐?”
李利的這番話,如同鐵錘一般一錘接著一錘地砸在李典的心坎上,羞愧得他無地自容,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只想一死了之。
“曼成將軍,你要是想死,我不攔你;你不愿降我,我也不勉強。但是,你總得把這些日子吃掉的糧餉還給我呀!你既不是我的部屬,又與我無親無故,我們是敵非友,你總不能白吃白喝一番,然后一死了之吧?”
“李、文、昌!你到底想怎樣?在下如何才能還清這筆債?”
李典現在只想盡快擺脫李利這個惡魔,這個笑瞇瞇的年輕人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口口聲聲說不殺自己,可他確是在誅心!
如此窘迫之局,當初自己還不如一頭撞死來得痛快,現在想死都死不了,當真是悔不當初?。?
李利此時說話倒是相當干脆,“曼成將軍,我軍不日即將開拔,押解輜重前往涼州武威郡。此去武威,路途遙遠,尚欠缺一些搬運輜重的苦力,你就去后軍輜重營吧。一個月百錢,包吃住,有立功表現的話,另有獎賞。
等到你還清債務后,就自由了。何去何從,任由你自行決定。曼成將軍覺得如何?”
李典聽到李利的話后,頓時火冒三丈。時下董卓私筑的銅錢,貶值得厲害,一百錢連一只燒雞都買不到,要想還清債務,哪得等到哪年哪月才是個頭?。坷罾麑嵲谑瞧畚姨?!
“打住!”
李利毫不客氣地打斷李典的話,“你沒有選擇的余地!如今這世道,到處是災民,易子相食的事情也屢見不鮮,只要給口吃食,他們就能為我賣命!我對你算是客氣的,還賞賜你工錢,難道你還不滿意嗎?”
“哎······罷了,李典愿做苦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李典頹廢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