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之下,背倚青山,面朝綠水。
郁郁蔥蔥的山坳中,又添新墳。
步府后山,步家前任家主的墳冢旁邊,步老夫人便葬于此。
墓碑前,祭奠早已完畢,惟獨李利靜立墳前,久久不愿離去。
在他身后,郭嘉、魯肅等人看著墓碑上的銘文欲言又止,神色甚是躊躇,卻又不便上前詢問。
在此之前,步練師已在悲痛之中強撐數日,身體極為虛弱,剛剛與李利一起拜祭母親時傷心欲絕,幾度昏厥。隨之被魯老夫人和侍女攙扶回府,只有魯肅、郭嘉和桓飛三人仍舊留在這里,與李利一道緬懷步老夫人。
今天是李利和魯肅一行返回步府的第三天,也是步老夫人逝世的第八天。
而今步府已然修繕完畢,門前渡橋也已重新搭建起來,再有魯家眾人暫住府中,使得寂寥空蕩的步府重現生機。
忽然,在墓碑前佇立良久的李利緩緩轉身,神情低落地低聲道:“走吧,嬸娘長眠于此,我也心安了。”
“主公且慢,這墓碑上的碑文極為不妥,還請主公三思!”郭嘉跨步走到李利身邊,勸諫道。
魯肅緊隨郭嘉上前,接聲說道:“奉孝所言有理。我等都已看出碑文不妥,兄長自然也看到了,卻為何不聞不問呢?”
說到這里,魯肅話音稍頓,注視到李利神色無異,當即繼續說道:“以兄長今時今日之身份地位,若是不在碑文上留名便罷,一旦留名就要留下真名,豈能像現在這樣留下一個庶民之名?愚弟對此不敢茍同,請兄長明示,何故執意如此啊?”
李利神色平靜,扭頭看著碑文,但見碑上刻有:“漢貞一夫人步陶氏之墓”,右下角上刻有:“女步練師、侄李正鋒”字樣。余下還有年月時間。而郭嘉和魯肅二人所言不妥之處正是右下角的兩個名字,步練師現為李利妾室,女子出嫁從夫,怎可將名字排在丈夫之前。這還不是最緊要之處,最關鍵的是刻在碑文上的李利名號不是正名,而是“李正鋒”這樣一個庶民的名字。
如此一來,正如魯肅所言。如果碑文上沒有李利的名字便罷,既然留下名字,那自然是要刻上正名真名,豈能留下這么一個不倫不類的名號。此時一旦傳揚出去。將給世人留下一個藏頭露尾的不孝不義之名。必然有損李利聲譽。
看著碑文。李利悵然若失地沉吟道:“這是我今天早晨親自刻上去的,沒有什么不妥。當日我來步府借宿時就是用的這個名字,如今嬸娘已去,我自然要留下名字。其實‘李正鋒’這個名字不是化名。而是我的乳名,之前多年不用,此番游歷之中又重新示人。日后,若是我能夠成就霸業,自然要給嬸娘重修陵寢,賜謚立碑,到那時再改過來便是。如果我西涼軍被其他諸侯吞并,嬸娘也可安息于此,不會受到牽連。更不會有人前來驚擾。”
“這、、、主公用心良苦,是屬下愚鈍,請主公責罰。”郭嘉微微失神之后,躬身請罪道。
李利輕輕搖頭,說道:“不知者不怪。奉孝何罪之有。好了,回去吧,我們已經在此停留多日,是時候離開了!”
說罷話后,李利率先前行,桓飛亦步亦趨隨后跟上。
魯肅和郭嘉二人神情遲疑地對視一眼,隨之扭頭再看一眼碑文,既而快步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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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步府之中一切都已收拾妥當,魯肅帶著一眾扈從將物品悉數搬到對岸,隨后一行人就將離開步府,折身返回司隸。
步府正堂上,李利獨自坐在堂中品茶沉思,不知想些什么。
忽然,一陣急促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瞬間打破正堂的沉寂。
“這是末將剛剛收到尚書令李玄的飛鷹傳信,請主公過目。”李摯快步走到李利身前,遞上信帛,恭聲稟報道。
快速看完信帛后,李利眉頭微皺,臉色有些陰沉,隨手將信帛交給李摯,沉聲道:“我們還是晚了一步,無瑕已經帶著金猊衛鐵騎前往徐榮大營,元忠等人正在籌集糧草,隨時準備調集大軍進攻兗州。如此興師動眾的大動干戈,圖耗錢糧啊!”
“主公勿憂!”李摯聞言說道:“按照信上所寫的時間,這封信剛好比我們早一天,如果不出意外,明天長安將軍府就能收到主公的平安書信和將令,隨之一切行動都將停止下來。如此一來,前后不到十天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不會大動干戈的。”
“嗯,但愿如此吧。”李利微微頷首,吩咐道:“去請奉孝和子敬前來正堂,為了穩妥起見,我們之前原定計劃需要稍作改變。”
“諾,末將遵命。”李摯恭聲應道。
“等等!”李利突然叫住李摯,詢問道:“練師悲傷過度,憂思成疾,身體太虛弱了。將我的虎皮大氅拿給她墊在馬車里,以免沿途奔波,病上加病。此外,此番返回司隸途中,一定要尋訪幾個醫術精湛的郎中沿途照料;若是他們不愿意前去西涼,那就把他們綁了,帶上妻兒家小隨行。沿途之中,如果有人膽敢私自逃離隊伍,或是有人阻攔,無需顧忌,一律斬殺!”
李摯欣然應道:“末將領命!呃、、、主公的意思是讓末將隨大隊返回司隸,那主公身邊豈不是沒人了?”
李利微笑道:“金猊衛鐵騎已經開赴司隸,你這個統領豈能置身事外!等你回到軍中之后立即領兵返回冀城,另外傳令無瑕返回漢陽刺史府,好好給我照看孩子,她終究是女子,留在營中實為不妥,萬一出事后悔莫及。并傳話給她,從今以后,我李利的女人不許上戰場,沙場征戰到底還是我們男人的事情,女人就不要參與廝殺了。”
“這、、、諾,末將遵命!”稍稍遲疑后,李摯躬身領命,隨之大步離開正堂。
待李摯走后,李利自言自語道:“步府之事就是前車之鑒,這些年來疏于防范,沒想到此番竟被夏侯兄弟挾持女眷要挾。而今我麾下西涼軍兵強馬壯,戰將云集,何必還讓無瑕和云蘿二人上戰場呢。步府慘劇僅此一次,以后絕對不能再發生了,投鼠忌器的滋味不好受啊!”
“屬下拜見主公。”就在李利暗自思量時,郭嘉和魯肅二人聯袂走進正堂,躬身行禮道。
李利聞聲抬頭,當即擺手說道:“嗯,奉孝、子敬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不知主公有何差遣?”落座之后,郭嘉微笑問道,坐在下首的魯肅也是一副詢問神色。
李利滿臉笑意地和聲說道:“我原本打算安排祖母和練師會同眾多扈從先行返回司隸,而我們三人再帶上桓飛和李摯,隨子敬前往居巢拜會周瑜。剛剛收到元忠傳信,西涼局勢有變,京都長安似乎有些不穩,另外元忠等人已在籌措糧草,準備揮兵東進。
因此,為了穩定局勢,我決定讓李摯親自護送祖母一行前往司隸,奉孝也隨大隊返回。抵達司隸之后,奉孝暫時留在徐榮大營,與徐榮一起駐守河南,以防中原局勢生變。而我和子敬、飛虎三人則繼續前往居巢,輕裝快馬,來去自如,兩月內我必定返回司隸,結束南下游歷之行!”
“諾,屬下領命。”郭嘉聞言后,沒有絲毫遲疑,欣然遵從。
隨即他恭聲說道:“此次主公隨行人員愈發少了,屬下懇請主公務必多加小心,切勿走漏行蹤和身份,切勿重蹈覆轍呀!”
“嗯,凡事可一不可再,吃了一次大虧就要吸取教訓,以后不會再有諸如此類的事情了。”李利微笑頷首說道。
看到主公李利不但沒有拒絕自己的提醒,反而欣然接受,郭嘉深感欣慰,心中大定,終于可以放心離去了。至于返回徐榮大營駐守河南邊境,這倒是正合郭嘉之意,畢竟他自從擔任右軍師以來,至今寸功未立,唯恐軍中將領不服。
相較而言,留在主公李利身邊固然機會難得,但他郭嘉終究不是阿諛獻媚之人,也不擅長服侍主上,更不想借著與主公親近的機會,獲取功名富貴。與其跟隨李利游歷荊揚二州,不如早早回到軍中,熟悉軍務,深入了解軍中各營戰力和戰法特點,以備將來大戰所需。
隨后,李利又給郭嘉叮囑一些事情,重點就是防范冀州袁紹領兵來犯以及兗州的時局變化。并授予郭嘉臨機專斷之權,一旦遇到突發戰事,可以不用等候將令,直接率領徐榮大軍出擊迎敵。
一切處理妥當之后已是午后申時初刻,當即一行人不再耽擱,悉數離開步府大院,前往對岸官道。隨后李利與祖母魯老夫人、步練師和郭嘉等人逐一道別,既而翻身上馬,帶著魯肅和桓飛二人前往廬江居巢。而郭嘉和李摯一行大隊人馬則與李利背道而馳,踏上返回司隸之路。
至此,步府宅院大門緊鎖,人去樓空。惟有阿四和兩名侍女還留在后院中看護步老夫人的墳冢,等到百日之后,他們便可自行決定去留,因為李利臨行前給他們留下許多錢財,足夠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