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嘭嘭嘭———!”
冷眼看著眼前的流矢箭雨和戰車沖撞,袁紹眉頭緊鎖,一臉陰鷙之色,眼底不時流露出幾許憂慮。
本來在他的謀劃中,對戰車陣寄予厚望,希望憑借一千多輛戰車沖破西涼軍陣前的步軍防御,繼而沖擊西涼中軍戰騎,最終達到逼迫西涼戰騎率先出戰的戰略目的。
果真如此的話,即便一千多輛戰車陣全部有去無回也不可惜,因為只要西涼中軍戰騎被迫出擊,那他袁紹的整個謀劃便成功了大半,可謂是勝券在握。
但眼前這般情形卻是出乎他的預料之外,讓袁紹大為吃驚,深感意外之余又生措手不及之感。冥冥之中他預感到此戰只怕不如自己預料的那般容易,若想實現自己預定的戰略目的,光靠戰車陣恐怕還遠遠不夠,還需付出更大的代價才行。
“主公啊,我軍戰車陣快頂不住了,還請速速決斷。戰場廝殺瞬息萬變,遲疑不得呀!”
眼見己方一千多輛戰車和六千重甲兵竟然抵擋不住西涼軍的五百戰車陣,許攸看得眼皮直跳,眼神十分憂郁,愁容滿面。當即,他低聲向袁紹請示,是否再派沖城車陣出擊,否則戰車陣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袁紹聞聲扭頭看了許攸一眼,眼神甚為不善,飽含責問惱怒之意。隨即,他回頭望著陣前廝殺,輕輕擺手,許攸見后臉色微紅,急忙點頭會意,再不多言。
“奉先傷勢如何,尚可一戰否?”抬手揮退許攸之后,袁紹扭頭對身旁右側的呂布輕聲問道。此時他說話的語氣雖然溫和,卻是軟中帶硬,頗有激將之意。并且對待呂布也不像之前那般客氣了。
顯然,此前呂布和桓飛一戰之后,無形中影響了盟軍諸侯和將領們對待呂布的心態。準確地說就是,呂布在眾目睽睽之下敗在桓飛手里。曾經戴在他頭上的“不敗戰神”和“天下第一戰將”的光環當場易主,這無異于將他呂布打下神壇,輝煌不再,從戰神淪落為凡夫俗子。而親眼目睹這場戰斗的盟軍諸侯和將領們,也在悄然之中消除了對他的畏懼之心,終于可以用平常心看待他,甚至內心深處對他的為人和品行還甚為不恥,暗自鄙夷。
這并不是各路諸侯和將領們太過勢利,先恭后卑、反復無常,而是現實就是如此。
如果把呂布比作這個時代的超級明星。那么袁紹、曹操和其他各路諸侯就相當于不紅不紫且又出身不凡的“腕兒”,平日里礙于呂布的偌大名頭和令人恐怖的實力,從而處處對他禮讓三分。但是,現在呂布頭上的光環盡數摘下,半世威名毀于一旦。徹底被打下神壇之后,各路諸侯便不會再對他退讓了。此時此刻,各路諸侯沒有趁機諷刺挖苦他就已經很難得了,但之前的榮耀已然不復存在,更不會再像此前那樣仰視他,完全可以正視他,甚至于某些諸侯還會居高臨下的俯視他。而且心里不會再有絲毫懼意。
而這恰恰是世人都想揚名立萬的根本原因,所謂的名士、名將和虎將就是這么來的,也是這么掉下神壇的。揚名立萬之人很容易便能獲得別人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功名利祿,然而,當有一天他身敗名裂,那么曾經輕而易舉得來的一切也將漸漸離他而去。甚至于橫死疆場或府邸之中、不得善終。
這就是現實,不僅后世之人如此,前人同樣也是這樣。因為,不管是前人還是后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大家都是人。時代會變,思維方式也會變,甚至于膚色種族都可能改變,但人性永恒??
“多謝盟主掛懷,呂某無礙,自可一戰。”
聽到袁紹的詢問,呂布聞聲神色微變,隨之蹙眉沉吟起來,沉默不語。半晌后,他終是回話了,可話語聽著和善,但語氣卻十分生硬,并且沒有扭頭正視袁紹,似是目不斜視的自言自語一般。
顯然,呂布雖然不是極為聰慧睿智之人,卻也并不愚笨,好賴話一聽便知。此時他同樣感知到各路諸侯的心態變化,這讓他甚為惱怒,但形勢比人強,事實俱在,如之奈何?
這是呂布近年來第一次留心別人對自己的態度,以前從未有過,因為他那時根本沒必要理會別人的態度,更不需要看別人的臉色。但此一時彼一時,莫名之中他現在特別在意別人對自己的態度,好像是剛才的一場惡戰讓他突然變得心胸狹隘起來,對別人看自己的眼神和臉色特別敏感,而且容易惱怒生氣。
“奉先身體無恙就好。你可是我盟軍戰騎的主將,是我四十萬盟軍將士的一面旗幟,此番沖破敵陣,全仗奉先虎威了。呵呵呵!”瞇眼看著呂布陰沉僵硬的側臉,袁紹眼底閃過一絲嗔怒之色,但說話時仍然是笑呵呵的,赫然是喜怒不形于色。
“盟主此話何意,還請明示?”呂布神情微怔地扭頭看著袁紹,佯作出一副平靜的神色,低聲問道。
袁紹微微一笑,言簡意賅道:“無他,待戰車陣戰罷后,便由奉先率領戰騎沖殺。屆時,奉先務必沖破李賊所在的中軍戰陣,為我盟軍搶占先機。倘能如此,奉先便是此戰首功,此戰過后司隸各郡中任由你挑選兩郡之地;否則,戰局將對我盟軍十分不利。事關重大,奉先務必傾盡全力,一雪剛剛戰敗之恥。對此,奉先可有異議?”
“哦?”呂布聞言愕然,臉色瞬即閃現出一抹難以掩飾的怒色,一雙眸子陰沉而冰冷,隱隱閃現著殺氣。好在他并未喪失理智,強攝心神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呂某沒有記錯的話,按照原定策略,戰車陣之后應該是步軍進攻,戰騎最后沖陣吧?不知盟主為何臨時起意改變原定戰術?呂某對此甚是不解,還請盟主不吝賜教。”
“嗯?呵呵呵!”袁紹神情微怔,一瞬間臉上浮現出一抹怒色,一閃而逝后,卻坦然笑道:“奉先沒有說錯,原本戰騎確實是最后沖陣,不過那是在戰車陣沖破李賊中軍的情況下,才會如此安排。眼前形勢不容樂觀,我軍戰車陣不敵敵軍,隨時都有傾覆之危,這與我等之前的謀劃孑然不符。
奉先乃沙場宿將,自然懂得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的道理,戰場上瞬息萬變,是以調兵遣將也需隨之改變。若是一成不變,就會拖累整個盟軍,使得我軍陷入極端被動的險境之中。袁某身為盟主,豈可墨守常規、不知變通,從而誤己誤軍?
所以,戰車陣沒有完成的使命將由戰騎來完成,務必撕破西涼軍的中軍防線,為我軍全軍出擊奠定扎實的基礎,繼而一舉打敗李賊和西涼軍。如此,奉先可聽明白了,還有何異議不妨一并說出來?”
“嗯,原來如此。”呂布若有所思地輕輕頷首,既而扭頭看向身邊的張燕,和聲道:“盟主所言想必張燕將軍也聽到了,不知張將軍意下如何?”
“奉先將軍定奪即可,張某并無異議。”張燕聞言淡然一笑,笑瞇瞇的敷衍道。
呂布聞言微微錯愕,這時袁紹突然插話道:“張燕將軍太過自謙了。將軍乃左翼騎兵主將,手握兩萬戰騎,是我盟軍的中流砥柱,豈可妄自菲薄。如果張將軍有何想法,不妨直說,以免貽誤戰機。”
張燕聞聲后一點不生氣,臉上仍然掛著笑容,笑聲道:“既是盟主詢問,張某便直言不諱了。恕我斗膽問一句,我盟軍戰騎不過區區五萬之數,并且還是臨時抽調出來的混編騎兵,而西涼鐵騎則是三倍于我。雙方戰騎的差距如此懸殊,盟主為何還要下令戰騎優先出擊呢?
面對驍勇善戰的西涼鐵騎,我五萬騎兵根本不是西涼軍的對手。如此沖擊李賊中軍戰陣,豈不是重蹈戰車陣之覆轍,有去無回么?”
此話一出,袁紹的臉色終于變了,神情瞬即陰沉下來,看向張燕的眼神極為不善。可張燕卻是巋然不懼,對袁紹冷冰冰的眼神視若無睹,臉上依舊掛著笑容,那笑瞇瞇的神情隱隱透著挑釁之意。
的確,張燕與袁紹素來不和,這在盟軍之中早已不是秘密,早在會盟之初便已表現出來。畢竟,就在此次會盟之前,袁紹屢次領兵征剿黑山賊,張牛角、于毒等黑山首領相繼死在冀州軍手里,其實就是死在袁紹手中。雙方廝殺數年之久,積怨極深,矛盾重重,儼然是勢不兩立的局面,絕非一句盟友就能化解彼此間積累多年的恩怨。
除此之外,盟軍左翼兩萬騎兵中有一萬五千戰騎都是張燕的本部人馬,幾乎占了右翼騎兵的八成。
而這一萬五千黑山騎兵當中,還有一支完整的輕裝騎兵,人數不多不少整整一萬人,這便是張燕的嫡系騎兵——飛燕輕騎;余下五千騎兵也是從數萬黑山軍中挑選出來的勇猛之士。是以,這些黑山騎兵就是張燕麾下戰斗力最強的精銳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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