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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報仇是一種享受

殘月如鉤,天空中的雲,輕如薄紗,月夜下的海面一片寂靜,有一艘孤零零的小船隨波盪漾。

船上只有卜哥一人,這裡離海岸至少四十海里,而且卜哥故意遠離航道,就連那些走私販子也從來不願意進入這片海域。

這艘船的船底被鑿了一個孔,原本用軟木塞子塞住,纔沒有漏水,卜哥朝著左右看了看,確定四周絕對沒有一艘船隻經過,他小心翼翼地將軟木塞子拔了出來。

水一下子從漏孔之中噴了出來,水柱竄起有一尺多高。

卜哥一把將身上罩著的袍子脫了下來,他裡面什麼衣服都沒有穿。

深吸了一口氣,他將旁邊放著的一顆珠子拿了起來,珠子只有龍眼大小,黑漆漆的,卻泛著一層金屬光澤。

卜哥的右手在那個龍眼般的珠子上輕輕一按,那個珠子就像是活了一般,猛地伸展開來,沿著他的右手而上,先是手臂,緊接著是整個胳膊,就像是一層皮膜一般鋪了開來。

這層流質一般的皮膜鋪到哪裡,卜哥就感覺到那裡的皮膚和肌肉一陣酸脹,除此之外還有陣陣針刺的痛楚。皮膜的蔓延一開始非常迅速,不過將整個右側胸部全都覆蓋之後,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這是因爲卜哥沒有魔力了,皮膜的生長完全靠魔力維持著。

讓自己完全放鬆,卜哥進入了冥想的狀態,他一點都不急,巴米爾已經告訴過他,完成整個過程要好幾天的時間。

那層皮膜就是附體魔甲,這東西不像普通鎧甲那樣穿在身上就行,它更近似於那些對肉體進行改造的秘術,只不過附體魔甲不用的時候可以脫下來,不像改造肉體的秘術,一旦改變了就難以回覆。

水越涌進來越多,船漸漸被淹沒了,不過這艘船畢竟是用木頭造的,就算是注滿了水,也沒有沉下去,卜哥就像是躺在浴缸裡面睡著了似的。

那層怪異的皮膜一碰到海水就有了反應,皮膜上生長出細密的鱗片,這些鱗片一開始只有芝麻粒大小,但是眼看著就越來越大,等到將皮膜完全覆蓋的時候,全都已經有指甲蓋那麼大。

天明漲潮時分,海面漸漸變得不平靜起來,一浪高過一浪。

小船稍稍沉下去了些,這裡離海岸很遠,水深有十米左右,海底多有珊瑚暗礁,沉重的鐵錨卡在暗礁上,讓小船不至於被海流捲走。一根拇指粗細的硬質管子通到海面之上,牢牢固定在船頭,空氣在那裡聚成一個大氣泡。

天漸漸放亮,陽光透過海水直射下來,此刻的卜哥整個胸口已經被魔甲附著,魔甲開始往四周蔓延。

什麼事都不做,只要保持冥想的狀態,根本就感覺不到時間流逝,處於冥想狀態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身體需求降到最低,用不著吃東西及喝水。

白天冥想的效率似乎差了一些,這也難怪魔法師們都認爲魔力於月亮,當太陽落山的時候,附著的部位纔剛剛延伸到上腹部。

日月交織著升起落下,當太陽第三次從東方的海面上升起,原本微微泛著海浪的海面上,突然間一條水柱沖天而起,當水柱落下的時候,一個渾身銀光閃爍的人也隨之落下,穩穩的站立在海面上。

卜哥此刻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怪物,他的身上密佈著如同鏡子一般的鱗片,這些鏡鱗連腦袋都完全包覆,沒有一絲縫隙,那顆龍眼大小非金非石的黑色珠子鑲嵌在臉的正中,就像長了一隻獨眼。

隨著右腳輕輕一跺,方圓十米之內的海面波瀾不興,平得就像是一面鏡子似的。卜哥看著水中的倒影,他轉動了幾下身體,變化了幾個角度看了一眼,最終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小銀人,渾身上下光禿禿的,侏儒鎖眼能夠拿出來的附體魔甲裡面,就以這件最沒有氣勢。

不過仔細一想,這也是理所當然,魚人鱗甲是爲了在水中作戰而制,在水裡任何多餘的東西都會增加阻力。

卜哥又跺了一下腳,海面上頓時捲起一個巨大的漩渦,那艘浸沒在水中的小船在漩渦之中快速地打著轉,突然間“喀嚓”一聲,整艘船斷裂開來,四散的木片被漩渦吸入了海底。

將所有的痕跡全部毀滅,卜哥縱身跳上一個浪頭,讓海浪推著他朝海岸滑去,控水是這身鱗甲原本就有的能力。

卜哥在一片到處是懸崖和暗礁的地方上岸,三天前,他在這裡出海。

從懸崖底下的溶洞中,卜哥拖了一個木箱子出來,裡面放著他的衣服。

卜哥用手輕輕地在臉中央的那顆珠子上拍了一下,只聽到“咻”的一聲,那身鱗甲就收了起來,珠子往上移了一些,隱沒進額頭的皮膚底下。

附體魔甲只有第一次附體的時候比較麻煩,需要幾天的時間,一旦附體成功就可以像現在這樣,隨心所欲地穿起或隱藏。

穿上衣服爬上山崖,沿著山間的小路走了兩個多小時,卜哥總算到了莫姆的兵營,向值班的士兵借了匹馬,回到別墅的時候,差不多已是中午了。

三天沒吃沒喝,卜哥又困又餓,現在給他一頭牛都吃得下,可惜他只能夠啃鹹肉麪包。

將一筐麪包搬回臥室,卜哥一邊啃著麪包,一邊拿出信紙來,他有三封信要寫,一封寫給駝子,一封寫給哥頓,最後一封是遺囑。

他猶豫了一下,曾經和他親近過的人一個個在眼前晃過,英勃瑞修女、坎妮小姐、死去的瑞麗……甚至連已經背叛他的密特也在,最終只有英勃瑞修女和坎妮小姐的身影留了下來,這兩個人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可惜他沒有什麼可以留給她們倆,將財產留給英勃瑞修女,就等於捐給了教會,他還沒有那麼慷慨,留給坎妮小姐的話,她根本不會在乎。

拿起了筆,又放了下來,他不知道來回這樣做了多少次。

最終在一聲重重的嘆息之中,信紙被撕成了碎片。

吃飽喝足,卜哥拿著那兩封信去找托爾。

山坡的另一邊有一塊凹地,那裡是托爾練習劍術的地方,自從瑞麗死了以後,托爾練劍練得更瘋了,以前他練劍的時候還有一些耍酷的味道,這和他的表演慾旺盛有關,在劇團的時候,他扮演的就是英雄、騎士之類的角色,但是現在那些花哨的動作全都沒有了,剩下的是一股狠辣拼命的味道。

“休息一下吧?”卜哥站在山坡上喊道。

托爾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你應該保持一些體力,別到時候,要你放開手殺人,你卻殺不動了。”卜哥冷冷地說道:“替瑞麗復仇的時候到了。”

話音剛落,托爾就停了下來,他擡起頭來,以前那雙生氣勃勃的眼睛,現在變得黯淡無光。

“你幫我把這兩封信送出去。”卜哥走下山坡,將信遞到托爾面前。

“爲什麼要我送?”托爾似乎不是在對多年的好友說話,語氣之中沒有絲毫的感情。

“我請了一些人幫我們報仇,我認得他們,但是你不認得。”卜哥的回答很簡單。

這一次托爾沒有再說什麼,隨手將信拿了過來。

“順便把都克找來,他一直在幫我們監視我們要對付的人。”卜哥說道:“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一心想著替瑞麗報仇,其它的人也一樣,這麼多年的朋友不是白做的。”

托爾仍舊低頭沉默著,不過眼神之中總算是多了一絲情感。

回到別墅,卜哥一進入臥室就倒頭睡覺,爲了讓魔甲成功附體,他不但魔力耗盡,體力也消耗大半。

他還從來沒有睡的那麼香甜過。

炎熱的夏季漸漸到了尾聲,首都魯普奈爾又開始變得熱鬧了起來。

碼頭區位於城市西側偏北,地方有些偏僻,不過因爲索魯河從這裡流出,所以在首都魯普奈爾最周邊一圈的地域之中,算是比較繁華的一塊,這裡最多的就是碼頭和倉庫。城西原本就是平民階層居住的地方,道路多少有些年久失修的感覺,倉庫和碼頭更是如此。

索魯河只是一條小河,最寬的地方也只有十幾米,通行的全都是二三十噸的小船,所以碼頭也只不過是用青條石鋪成的兩三米寬的堤岸,頂上架起一排吊鉤和滑輪。所有的內河碼頭都是這樣小得不起眼,倉庫就緊靠河邊,有的甚至橫跨河的兩岸。

此刻就在這樣一座橫架在河面上的倉庫裡面,時不時地有人探出頭來張望兩眼,每當有船從下面通過,都會有人仔細觀察一番。

就在那些人顯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時,一艘十五六噸的平地船,從河道拐彎的地方轉了出來,遠遠的就放慢了速度,還有一個穿黑衣服的瘦子,從後面的船艙跑到船頭,不停地朝著這邊揮手。

“快快快,把吊鉤放下去。”倉庫裡一個塊頭很大的漢子指指點點地命令著手下幹活。

船上裝的是半船香料半船絲綢,還有六箱瓷器,這批貨足夠讓他們吃兩三年,所以絕對不能夠出事。

爲了讓這筆生意萬無一失,叫來了兩百多個幫裡的一等打手,還有一百多個既可以當作苦力,又可以抄傢伙幹架的嘍囉。

附近的幾個街口也都派人盯著,一旦情況不對頭,負責望風的人就發警報。

有這樣的佈置,只要別遇上治安署新組建的騎士團,絕對能夠支撐到援軍到來。儘管自信已佈置得萬無一失,而且之前也沒有走漏消息,爲首的這個頭目仍舊覺得有些心緒不寧,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船總算靠了上來,吊鉤也放了下去,吊鉤底下張著一張大網。十幾個手下順著吊鉤爬到船上,掀開蓋在上面的大塊油布,底下立刻露出一個個用麻布包起的包裹。

“小心一些,裡面都是上好的絲綢,別掉進水裡,沾水的話損失就大了。”船上的那個瘦子嚷嚷著。

“知道,知道,別囉嗦了。”那些被差遣做苦力的幫衆嘟囔著,他們兩人一組,擡起沉重的包裹往網子裡裝。

“手腳都給我利落一些。”站在上面的那個頭目探出身子,就像是個監工一般不停地催促著,他實在有些等不及了,招了招手:“再下去六個,速度快一些……”還沒有等那個頭目把話說完,他脖子後面忽然一陣刺痛。

血像泉水一般狂飆而出,頭目原本就半個身子伸在外面,頓時一頭栽了下去。撲通一聲,河面濺起了很大的水花,緊接著血水就冒了上來,把河面染紅了一大塊。

所有的人都愣了,還沒有等這些人反應過來,一陣箭雨從旁邊一個倉庫的窗口傾泄而出。緊接著另一邊的一座倉庫也飛出一根帶著火星的弩箭,“奪”的一聲釘在了吊鉤頂部的架子上,化作無數火星四散飛濺起來,這些火星沾到什麼東西都會燃燒,轉眼整個倉庫就被點燃了。

幫會的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船上的人最先倒下,每個人的身上都至少插著四五根箭矢,這些箭全都帶毒,中了就別想再起來。

不過和船上的這些人比,倉庫裡面的那些“苦力”要倒黴得多,倉庫原本就堆滿了東西,還都是易燃品,一旦著火,滅火都來不及,更何況另一邊的那座倉庫緊接著又射了一弩箭,這一次箭從一扇窗戶裡面射了進去,把倉庫攔腰點著,這下子火竄得更快了。

“撲通,撲通!”被夾在兩團火當中的那些幫衆,紛紛從窗口往外跳,運氣好的跳到水裡撿回一條性命,運氣不好的跳到船上,不是摔斷腿就是砸破了頭,雖然死不了,卻也悽慘無比。原本守在外面的那些打手,也亂做一團,有人想著滅火,也有人抄起傢伙打算砍人,還有人撒腿就趕著去報信。

就在所有的人六神無主的時候,突然間從旁邊兩個倉庫的房頂上掉下四個箱子來,箱子一落到地上,頓時飛出一片蜂雲。

打手們四散奔逃起來,只要是正常人,對這種小東西總是充滿了恐懼。

不過再怎麼逃,也逃不過這些用翅膀飛的小東西,轉眼間剛纔還氣勢洶洶的打手們,只能滿地打滾。

而且滾著滾著就不動了!

倉庫區火起,很多人遠遠地就能夠看見。

爲了今天的這筆生意,雙頭龍的頭目們花了不少心思,除了讓老五負責接貨,另外還安排了老三帶著五百多個兄弟,在兩個街區外的地方接應。

一看到倉庫區冒起了濃煙,這位雙頭龍的三爺就知道出事了。

一聲令下,五百多人浩浩蕩蕩地朝著倉庫區殺了過去。

這五百人手裡拿著的大多是雪亮的砍刀,還有一些拎著十字弓的傢伙混雜其間,這位三爺手裡總共有二十把十字弓,一直都是他的秘密武器,現在全都拿出來了。不過他真正的依仗是身邊的四個大漢,這四個人就是當初六爺帶在身邊,打算用來對付卜哥的打手。

一路之上沒有碰到任何阻礙,老五爲了接貨早已經將附近的道路全都封鎖了,連碼頭區其它倉庫的工人也遠遠地趕了出去,就算還有幾個閒人看到著火跑過來湊熱鬧,見到殺氣騰騰的景象,也肯定躲一邊去了。

快要靠近倉庫的時候,就聽到前面傳來陣陣騷亂的聲音。

雙頭龍的老三呼嘯一聲,一手抽出腰刀,一手拉開十字弓,催馬往前而去,那四個打手緊隨其後。

剛剛衝過十字路口,就聽到前面傳來嗡嗡的聲音。

“媽的,是蜜蜂。”這位三爺破口大罵,他已經想到各種可能,但仍舊未曾料到還有這一招。他還沒想好破解的辦法,蜂羣已經嗡嗡地飛了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四個打手裡面的一個,用手抓住路邊的窗臺,只見他一用力,竟然從窗臺上掰下一塊磚頭,就聽到一陣“沙沙”聲響起,半截磚頭被他捏成了碎屑,此人手一甩,磚塊的碎屑灑了出去!

那真正是密如細雨,細碎如沙礫一般的磚塊碎屑,飛出去至少有二三十米遠,一路之上擊落蜜蜂無數。那人隨手掰磚,隨手揮灑,也用不著瞄準,就看到落到地上的蜜蜂越來越多,半空中的嗡嗡聲越來越少。

卜哥站立在一座倉庫的屋頂上,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十字路口,他不停地吹著一個黑油油,像是甲蟲殼做的哨子,似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卜哥每一次吹它,遠處的那些蜜蜂就會像聽到命令一般發起進攻。

可惜當那個超級打手出手,這件秘密武器就再也不起作用了,漫天的蜜蜂根本沒有辦法靠近,進攻的越兇反倒死的越快。

不過卜哥並不打算放棄,反正這些蜜蜂是從鄉下的農場,花很少的錢買的,就算死的乾乾淨淨,也算不上什麼損失。

看那個超級打手掰磚塊如同掰麪包,卜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很慶幸自己沒有輕舉妄動,這個傢伙的實力恐怕不在以前的扎克之下。應該也是一個徘徊在騎士的頂級,卻始終得不到突破的人。

卜哥用蟲哨控制著那些蜜蜂,進行最後的進攻,看著成片掉落在地上的死蜜蜂,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這樣的人居然會願意充當幫會的打手?”

“這有什麼?”兔子蹲在他的腳邊,同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下面的一切:“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有願意爲錢而賣命的人存在,你以爲駝子和扎克那些人,真的願意整天待在陰暗的地下室裡面?”

“有那麼強悍的實力,怎會弄不到錢?”卜哥一直對這件事感到奇怪。

“難道去搶嗎?”兔子不懷好意地說道:“在法克,除了魔法師,有辦法靠手藝弄點外快。其它人要麼上戰場,要麼就是像這幾個人一樣給別人當打手或者保鏢,反正地位都差不多,給豪門乾的話,名聲好聽一些;給幫會幹的話,名聲雖臭,但是錢拿得多。”

“只是在法克?”卜哥問道。

“在法克絕對不允許商會擁有自己的武裝,同樣也不允許存在僱傭軍團。”那隻兔子解釋道:“有些國家卻允許,在那裡不管是成爲傭兵還是加入僱傭軍團,都是不錯的選擇。”

一個人和一隻兔子正談論著的時候,雙頭龍的那個超級打手已經將擋路的蜂羣清理乾淨,隨著一聲令下,隊伍又進發了。

“快要到那扇門的位置了,讓駝子那幫人準備好,把那四個傢伙截下來。我可不想看到四頭老虎掉進網裡,網會被撕破的。”

卜哥將哨子收了起來吩咐道。

那隻兔子聽話的縱身從屋頂跳了出去,風託著它往前滑翔了幾十米,落在一片平房頂上,屋頂對它來說就像是平地一般,轉眼間就竄得不見蹤影。

看到兔子跑遠了,卜哥沿著一根繩索往下爬。

這些倉庫的底下到處都是縱橫交錯的暗溝。拉開一扇鐵柵欄門,卜哥沿著鐵質的螺旋梯子而下,耳邊只聽到一片嘩嘩的流水聲。

鐵梯子的下方有六個人,這些人被脫得只剩下內衣,雙手雙腳都反綁著,嘴裡還塞上了布條。

“非常抱歉,回頭我就會放了你們,現在只能夠委屈各位待在這裡。”卜哥打了個招呼,這幾個人是倉庫的工人,爲了不讓這些人礙手礙腳,才把他們綁在這裡。

這條地下暗河溝只有一米多寬,想要通行只能游過去,不過這對卜哥來說並不困難,他輕輕拍了一下額頭,將魚人鱗甲穿在了身上。

忍受著暗河溝刺鼻的臭氣和那些竄來竄去吱吱直叫的耗子,卜哥踏水而行,在這迷宮一般的暗河溝裡面繞來繞去跑了數百米。

這條暗河卜哥已經走過好幾回了,他從一個事先鋸開的隔水柵欄走了上去。上面是一個倉庫,這個倉庫建造在地下,緊靠著雙頭龍的那位三爺所站立的十字路口。

“準備的怎麼樣了?”卜哥問道,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倉庫迴盪著。

倉庫天花板上掛著一塊明黃色的絲綢,上面畫著許多稀奇古怪的符號。

托爾穿著厚重的鎧甲,手裡握著一把短弓,佔據了倉庫出口處的那片高臺,身後是好幾捆箭矢散放著。

“爲什麼還沒有人下來給我殺?”托爾不停地做著拉弓瞄準的動作。

“留一些力氣,等會兒肯定讓你殺到手軟。”卜哥將通往暗河的蓋子關上,並且從旁邊移了一塊石板過來,做完這一切,卜哥朝著托爾走了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金屬撞擊的聲音,透過厚厚的牆壁傳了進來。

卜哥連忙加快腳步,他猜駝子那邊十有八九已經出手了。

金屬撞擊聲一下接著一下,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密,這讓卜哥感到有些疑惑,是哪兩個人在打?應該不會是駝子,如果是在以前,最有可能的是扎克,但是現在扎克突破了瓶頸,以他的實力,一個人就可以把那四個超級打手給收拾了。

卜哥的猜測只持續了一會兒,天花板上那張黃色的綢緞突然一抖,緊接著幾個人接二連三地從上面掉落下來。

這些人根本沒有意識到會掉下去,甚至來不及有所反應就砸在了地板上,倉庫不高,就算是橫著摔下來也不會死,不過一時半會想要站立起來,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旁邊還有兩個虎視眈眈的人守在那裡。

托爾早已等不及了,他拉開短弓稍微瞄準之後就是一箭,一箭就射中躺在最上面那個人的腦門,那個人嗷地叫了一聲,身體一抽就倒在了地上。

還沒有等到他射出第二箭,從上面又劈里啪啦掉下一大串人來,這一次根本沒有停頓,人就像是下餃子一樣,不停的往下落。

卜哥一直在旁邊看著,他沒有打算插手,先讓托爾發泄一通才好。

看著頭頂上的那面黃綢,卜哥嘆息了一聲,這東西花了他整整十萬,就因爲它可以移動,所以貴了整整一倍。

突然白光一閃,一個掉落下來的傢伙把手裡的砍刀扔了過來,刀是衝著托爾飛去。托爾連躲都沒躲,任憑那把砍刀撞到身上,噹啷一聲砍刀掉落在地,與此同時一枝箭矢回射了過去,擲刀的人可沒有鎧甲防護,箭矢頓時穿透了他的胸膛。

有第一個人反擊,其它的人也醒悟過來,他們看過四周,除了被卜哥和托爾佔據的這扇門,就只有從掉落下來的地方逃出去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兄弟們,拼了,他們只有兩個人。”也不知道是誰大喝了一聲。

回答他的是一片箭雨。那牙籤般細小的箭矢,遠沒有托爾射出的箭矢有威力,不過上面塗抹的劇毒同樣致命。

如果說托爾是在殺人的話,卜哥就是在收割生命。他的工作就是對付這些普通幫衆,只要是高手,就讓給他花錢請來的那些人去對付。

射倒了一批人之後,卜哥又停了下來,他在這裡並不是爲了殺人,殺人的樂趣就留給托爾去享受。

這些人還沒有到絕望的程度,雖然有些人猶豫不決地拼命往後退,有些人則傻乎乎地試圖砸開牆壁,但是他們的手裡仍舊緊握著砍刀。

有人只想著逃出去,自然也有人想到拼命,一具具屍體被搬了起來當作盾牌。托爾的眼睛一下子紅了,他一把將弓扔到了身後,拔出放在地上的劍,劍有兩把,是那種劍身寬厚的闊劍,托爾掄起來就砍。

他的劍路根本沒有什麼章法,只有兩個字——瘋狂,但是這種瘋狂的戰法,偏偏很適合這樣的場合。托爾就像是一頭狂獅撲進了羊羣之中,所到之處全都是鮮血和殘肢。

那些想要奪門而逃的人,接連被砍死了十幾個,還有更多的人被砍傷在地,嗷嗷地慘叫著,他們並不是打不過托爾,武器上的差距實在太明顯了,砍刀根本就破不開托爾身上的重甲,再加上還有卜哥守在旁邊。

幫衆之中有拿十字弓的,這些人就是卜哥重點照顧的目標,誰手裡拿著十字弓,都會被一陣箭雨射殺,就算有人用死人作盾牌也沒用,總是會有露出來的地方,卜哥的箭雨又密,只要露出一點空隙,就會被射中。

此刻在卜哥頭頂上那條大街上,光頭巨漢扎克一個人獨鬥那四個打手。密偵處訓練室的六個人此刻到了五位,只有整天睡覺的那個“乞丐”沒來,那個人實在太懶了,再加上密偵處總要留一個高手坐鎮,所以把他留下了。

除了正在打鬥的扎克,其它人各守住一角,卜哥請他們來,只是讓他們對付高手,不過有個條件,他們必須把雙頭龍養的高手一網打盡。

那四個打手,兩個是騎士,一個是射手,最後一個用的是雙手刺劍,又像是騎士又像是刺客。四個人裡面掰磚塊殺蜜蜂的那個,實力最高,他用的也是一把闊劍,路子和扎克一樣大開大闔,狂劈猛斬。不過讓扎克沒有辦法一鼓作氣拿下他們四個人的,卻是因爲射手的那張弓。

那張弓黑漆漆的,樣子很不起眼,但是扎克只要被搭在那張弓上面的箭指著,就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就因爲這樣,每一次他打算痛下殺手的時候,都會被打斷,逼得只能跳開。

隨著一聲暴喝,扎克的身體隨著一連串的劈啪聲響,變得更加巨大了。

就看到扎克虛空劈了一劍,這一劍沒有針對任何一個人,但是除了農夫之外,其它的人全都感到身體一沉,似乎身上墜了許多鉛塊一般。

幾乎在同一時刻,那個射手再也忍不住了,扣住弓弦的那根手指一鬆。一枝同樣漆黑的箭矢射了出來,剛一離手,那枝箭矢就變成了黑壓壓一片。

弓是魔弓,箭是魔箭。

幾乎在箭射出的一瞬間,扎克感到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久違了的恐懼感再一次向他襲來。

再一次發出暴喝,扎克將他剛剛得到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

四周的空氣似乎一下子凝固了起來,那以一化千,密密麻麻的一片箭雲也隨之變得慢了下來,突然空氣震動了一下,一道透明的波浪無聲的掠過。

沒有聲音,聲音和空氣一起被凝固了,天地間死一般的寂靜。

這種寂靜轉瞬即逝,耳邊響起了一片破碎的聲音。

扎克手裡的劍碎了,碎成了一塊塊的鋼片;那密密麻麻的箭雲碎了,碎得如同齏粉;和扎克正在對戰的那兩個打手也碎了,碎成了一片血霧。

突然間血霧之中竄出兩道如同毒蛇一般的劍光,一直在等待機會的那個刺客終於出手了,他選擇的時機恰好是扎克釋放出全力一擊,身上沒有任何餘力的那一瞬間。

他的劍法並不高明,但是扎克就是躲不開,時機抓得實在太準了。

扎克只能夠閉目等死,他眼看著劍尖穿透了他的衣服,一劍刺中心臟,一劍刺中了肝臟。

劍尖刺進肉裡,卻立刻停住了,扎克微微一愣,他睜開一隻眼睛。

偷襲他的人已經死了,在刺中他之前就已經死了,傷口從胸口部位切開,整個人被一分爲二,斷開的傷口居然連一滴血都沒有流淌出來。

“我欠你一條命。”扎克朝著站在遠處的農夫打了招呼,能夠發出這樣一刀的就只有農夫。

“快點把活幹完,我想早點收工。”那個農夫隨口說道。

倉庫的門緩緩地打開了,一羣滿身血跡哆嗦不停的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能夠走出來的大概有兩百多人,更多的人永遠地留在了那個倉庫底下。

最後出來的是身穿全身重鎧的托爾,他身上沾染的血跡比其它人更多,一通砍殺之下,他的力氣也消耗的乾乾淨淨,現在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所有的人裡面只有卜哥的身上一滴血都沒有,那身魚人鱗甲原本就不可能沾血,再說他也沒有被人近身過,想沾都沒有地方可沾。

“還有援兵過來嗎?”卜哥問道。

“我們的動靜這麼大,白癡都知道,自己被人給算計了,還會前來送死嗎?”駝子說道。

“沒有援兵過來也沒關係,我們找上門去。”卜哥並不在意,前後已經幹掉好幾百人,雖然對雙頭龍來說並沒有傷到元氣,卻已經在這條九頭蛇身上撕開了一條血口子。更何況,他現在正打算往那個傷口上灑“噬蒔蘿”。

“還走得動嗎?”卜哥走到托爾的身邊問道。

“放心吧,沒有報完仇之前,我不會倒下的。”托爾的心情顯然比以前好了許多。

“你押著俘虜到碼頭去把那裡打掃一下,那些被蜂蜇了的人,有很多可能沒死,你給每一個人補一刀。”卜哥提議道。

“這個工作,我喜歡。”托爾將兩把闊劍扛在肩上笑了笑。

今天註定是首都魯普奈爾血流成河的日子,也註定是雙頭龍最倒黴的一天。幾個頭目被緊急召集到了一起,他們知道出事了,不過只知道有一批非常重要的貨被搶了。

直到龍頭老大從內堂走出來,他們才知道事情遠比這要嚴重得多,負責接貨的老五,和負責接應的老三都死了。

“知道是哪票人乾的嗎?”和卜哥照過面的那個老六首先跳出來問道。

“還記得幾個月前殺了我們十幾個兄弟的那個小貴族嗎?”紅臉老頭此刻的臉都有些泛紫了,所有的血液都衝到了腦門之上。

“那個人?”不僅老六,其它的幾個頭目全都感到疑惑不解。

“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找他麻煩,他倒先來惹我們?”

“當初我就說過,先下手爲強,應該把那個傢伙幹掉。”

“現在也不晚,我去召集所有的兄弟,把那個傢伙剁成肉醬,絕對不能夠讓老三和老五就這樣白白喪命。”

“現在召集人馬還有個屁用?老三負責接應,肯定帶著那四個人,老三也死了的話,那四個人肯定同樣兇多吉少,一個小小的貴族,有能力殺掉那四個人嗎?”

“那個傢伙的背後有密偵處撐腰,上一次他脫困,不就是請密偵處的那個駝子幫忙的結果,這一次他肯定還是請了那羣煞星幫忙。”

“他可以請人,難道我們就不可以?我們又不是沒有門路。”

“……”底下一片喧鬧聲。

“夠了。”紅臉老頭大喝了一聲,他朝著下面掃了一眼:“老二,你說說看,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現在的腦子不太好使。”

紅臉老頭所指的老二,就是站在一旁像是狗頭軍師的人物,只見此人轉了轉那雙三角眼,往紅臉老頭跟前走了幾步說道:“這件事的背後肯定有人在搞鬼,兩個月之前,我就聽說了一件事,我們要對付的那個人,全家被人下了毒,而且據說那個人去請牧師的半路上,還遭遇了伏擊。”

“這件事是你們中的哪個人做的嗎?”紅臉老頭朝底下那些頭目問道。

所有的人都矢口否認,老二也連忙解釋道:“我剛纔不是說了嗎?這一次肯定有人在背後搞鬼,我們確實打算對付那個人,應該打聽的消息也已經打聽得差不多了,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動手,是因爲現在那片海濱住著很多上流人物,在這些人眼皮子底下隨便殺人,會惹來很大的麻煩。

“再說了,如果是我們動手的話,怎麼可能用下毒這樣不可靠的手段?那四個人不是白養的?這種活讓他們去幹,絕對萬無一失。”

聽到老二這樣一番分析,紅臉老頭怒不可遏地握緊了拳頭:“別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要不然,哼哼!”此刻的他充滿了殺意。

“幕後下黑手的傢伙肯定是要找出來的,但是……”老二用手指畫著圓圈,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眼前這個難題卻要先解決。”

“你說該怎麼做?”紅臉老頭連腦子都不打算動,陰謀暗算他不擅長。

“請人。”老二毫不猶豫的說道:“把能請的人全都請來,只要請來的人讓密偵處那些煞星感到忌憚,仗就打不起來。”

“爲什麼不趁機宰了那個小子?”紅臉老頭怒喝道。

“沒有密偵處的那幾個煞星在,我們想什麼時候殺那個小子,就什麼時候殺,何必急於一時?”狗頭軍師老二笑著說道。

“我如果執意想要一次解決問題呢?”紅臉老頭非常不滿意。

“這個……”老二沉吟半晌苦笑著搖了搖頭:“恐怕做不到,別忘了那個小子畢竟有爵位在身,我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如果當衆殺了他,那罪名可就大了,以下犯上謀害貴族,這是等同於謀反的大罪。

“再說,我們請來的人,可以替我們擋住密偵處的那些煞星,卻絕對不會讓我們殺那個小子,如果我們殺了那個小子,他們很可能爲了撇清自己,反過來把我們全都給幹掉。”

聽到這樣一說,紅臉老頭揮了幾下拳頭,卻也沒有什麼話了,在首都魯普奈爾,他還做不到爲所欲爲,哪怕當年讓治安署退避三舍的時候,他們也不可能隨心所欲。

“就按照你說的那樣去辦。”紅臉老頭悶悶不樂地說道。

“果然和當初計算的一模一樣。”卜哥笑著和巴米爾說道。

“不管怎麼說,我和這些人也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這類幫會別看勢力有多麼龐大,其實只是自以爲是罷了,還以爲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真的遇上硬手的時候,他們除了投降或抵死一拼,就只有請人幫忙這條路可走。”巴米爾說道。

“到了關鍵的時刻,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真正擁有的實力。”卜哥嘆息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這個世界所遵循的遊戲規則。

以前跟在芭瓦德維伯爵身邊看到聽到的一切,告訴他,在這個世界上擁有財富有多麼重要,財富和用利益編織而成的關係網,讓芭瓦德維伯爵的地位穩如磐石。

等到他成爲小鎮納加的鎮長,和對手勾心鬥角了一番之後,他看到的是地位的重要。高位者的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下位者的命運,即便很多地位已經很高的人,在更高的權勢面前也不得不俯首低頭。

利益、地位、武力。

這個世界遊戲規則的核心,到底是它們中的哪一個?

可惜現在的他沒有時間考慮這些。

不大的庭院當中,到處是鮮血和屍體,到處是刀光劍影,這是卜哥踏平的第三個雙頭龍分部,帶他到這裡來的,是那些投降的雙頭龍幫衆,一開始只有在那個地下倉庫收編的兩百多人,現在人數已經擴大到將近七百人,這些人既負責帶路,又是炮灰。

守護騎士不管怎麼說也是騎士,身爲騎士的他第一次領兵帶隊。

原來作一個統帥也不難,卜哥忍不住這樣想著。

只要逼著每個投降的人服下一顆屍蟲卵,然後用蟲哨控制孵化的屍蟲,讓服下蟲卵的人品嚐一下屍蟲噬心的痛苦,就沒有人敢不聽從命令。再讓這些投降者血洗過一個雙頭龍分部之後,這些投降者連最初手軟的缺點都消失了,殺起以前的同伴來一個狠過一個。

這就是他找來的“噬蒔蘿”,從現在的效果看來,這一招確實有效,有什麼人比雙頭龍的幫衆更瞭解雙頭龍本身呢?這一次就算毀不掉這個幫會,也會讓那些幫衆人心渙散。

卜哥隱約感覺到身上的戾氣越來越濃郁了,他異常鬱悶,自己沒有親手殺人,難道那些死了的雙龍會幫衆仍舊算在他的頭上?

戾氣重的壞處已經顯露了出來,他看著地上的鮮血,看著滿地打滾哀嚎著的那些人,看著在刀光劍影之中漸漸消逝的生命,他有的,居然是一種快感,一種難以遏制的快感。

卜哥渾身打了個寒顫,他連忙從懷裡取出一串念珠:“主是唯一的光明,無處不在,無處不能照耀,主的光輝指引我方向,哪怕是深淵,哪怕是懸崖,都會化作坦途,迎著主的光輝,歧途遠離於我……”

卜哥默默詠頌著,隨著他的詠頌,他的身上漸漸透出一層淡淡的白光。

“你現在越來越像教會的那些神棍。”巴米爾異常不滿的在一旁說道,要不是對卜哥的情況瞭如指掌,恐怕他已經翻臉了。

卜哥根本不打算回答,他只是將聲音放低了一些,隨著祈文的詠頌,他的心漸漸變得平靜下來,而且隱隱約約似乎感悟到了些什麼。

“別在一旁搗亂。”兔子風月踹了巴米爾一腳:“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他這樣做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只是討厭教會的那一套罷了,宗教裁判所的那些瘋子就像這個傢伙一樣,一邊祈禱一邊殺人,讓人非常噁心。”巴米爾說道。

“你懂什麼?”那隻兔子撇了撇嘴:“這就是教會高明的地方,一個生命在即將死亡的瞬間,會引發出極其強大的力量,那些在生死懸於一發之間的突破,其實就是無意間得到了這股力量的幫助。

“不過大部分情況下,這種力量未曾爆發就消散了。教會早就發現了這種力量,才發展出了一套秘法來獲取這種力量。”

“媽的,這簡直和惡魔沒有什麼兩樣!”巴米爾罵罵咧咧起來。

“你說的沒錯,這其實就是惡魔特性的原理,教會發現這種力量,也是因爲研究惡魔的緣故。”那隻兔子說道。

巴米爾和卜哥狐疑地看著那隻兔子,他們兩個人對兔子的來歷越來越感到好奇,這樣的秘密,恐怕教會高層也不會有太多的人知道,它又是從哪裡得知這些的呢?

雙頭龍的堂口一個接著一個被挑滅。

一開始收穫確實頗大,每一次都殺得血流成河,投降的幫衆總是比戰死的人要多得多,但之後幾個堂口,大多得到了消息,最多隻有幾個小嘍囉看門,看到這種情況,卜哥和其它人都已經明白,真正的死戰就要來臨。

下一個堂口在魯普奈爾西郊,一條並不太寬的街道兩邊,是稀稀落落的平房,房子裡面原來的住戶顯然都已經被趕走了。

十個身穿長袍的人,或是坐在路邊的椅子上、或是站立在街口、或是飄浮在半空、或是斜靠在窗口,把前面的路給堵死了。

浩浩蕩蕩的隊伍,在一百多米之外的地方就停了下來,那些被卜哥驅趕著不得不對以前同伴揮刀的普通幫衆,被一股無形的威壓阻擋在那裡。

卜哥原本走在隊伍末尾,前面的人一停下來,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

“你留在後面。”卜哥對托爾說道。

托爾的一左一右揹著兩個金屬圓筒,那裡面裝著的是卜哥重金買來的武器,這是他最後的殺招。

卜哥騎著馬緩緩而行,身後跟著巴米爾。快要走到隊伍最前列時,就看到密偵處的那些人,三三兩兩地站在那裡,兩邊的高手已經對峙了起來。

對面的人雖然穿著長袍,卻躲不過駝子的那雙銳眼。

就聽到駝子用不屑的語氣說道:“多克、勒穆、卡西門多,你們三個不管怎麼說都是教會的人,給雙頭龍幫忙,說不太過去吧。”

被說到的那三個人只能夠裝聾作啞,他們事先也沒問清楚要對付的人是誰,純粹是爲了錢纔來幫忙,等到看見對手是密偵處訓練室的這幫煞星,心裡已經有些後悔了。

雙頭龍一直以來就是魯普奈爾最受到忌諱的一顆毒瘤,說不準,這次是不是哪位大人物在借題發揮,想要砍掉這顆毒瘤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飄浮在半空中的那個人不緊不慢地說道:“各位有沒有覺得,今天首都魯普奈爾的血腥味太濃了一些?”

“阿卡拉,你有資格說這話嗎?”駝子對這個臭屁傢伙特別反感,別人都站在地上,只有他飄著,還飄的那麼高,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被叫到的那個人倒也沒有生氣,只是指了指站在後面的農夫:“你是他們之中的老大,這些人全都聽你的,你放一句話吧,要麼今天到此爲止,大家拍拍屁股回家,要麼就鬥上一場,看看誰更厲害。”

“阿卡拉,你玩的是魔法,我練的是刀,你只要飛在天上,我根本就打不到你,但是你下來的話,肯定會被我剁了,你認爲我們打一場有意思嗎?”農夫仍舊是以往那套不緊不慢的樣子。

巴米爾和卜哥遠遠地停在隊伍之中。

“這個叫阿卡拉的傢伙,是供職於陸軍部的魔法師,他和哥頓一樣擅長掌控元素,不過實力比哥頓要強不少。”巴米爾解釋道。

“這個傢伙平時也這麼囂張嗎?”那隻兔子問道:“別人不說話,就他先跳出來。”巴米爾想了想,他和這個人以前沒有打過什麼交道,最多在集市和聚會的時候見過幾次。

“印象中,現在已經沒有哪個魔法師會特別囂張,實力越強的魔法師,越會夾著尾巴做人,因爲越強的魔法師越受到關注。”

巴米爾有些無可奈何,但是這卻是事實。

“有這種事情?”卜哥有些難以理解。

“那是理所當然的了。”巴米爾嘆道:“你至少算得上半個魔法師,居然沒有發現魔法師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可以大規模地殺人,哪怕只是一個學徒,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屠城。”

“沒有那麼誇張吧。”卜哥說道。

“你自己不就是證明?你花點時間去收集足夠多的蟲卵,然後控制一羣人讓他們去殺另外一羣人,如果沒有人制衡你的話,就算魯普奈爾這樣的巨型城市,也會被你一個人屠個精光。

“像我這樣的幻術師可以製造大規模的幻覺來殺人,阿卡拉那樣掌控元素力量的人,殺起人來更直接和快速,不管是用火還是用毒都可以辦到;至於那些黑魔法師越發不得了,黑暗詛咒、召喚死靈、製造瘟疫,殺起人來簡直就像是割麥子一樣。”

卜哥在一旁聽著,已經有些心驚肉跳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前面傳來了一陣刺耳的碎裂聲。

農夫居然真的出手了。

卜哥還是第一次看到,密偵處的這位一哥出手。他以前只知道農夫用的是刀。那是一把刀身狹長,微微帶著些弧度的長刀,刀長至少有四尺,碧瑩瑩的如同一汪秋水。

這個普普通通和平常農夫沒有什麼兩樣的傢伙,握住刀柄之後,整個人立刻就變了。變得冰冷、變得漠然、變得死氣沉沉。

突然間一道寒光沖天而起,寒光似虛似實,如影如幻,初起之時看似緩慢,但是眨眼間已經來到了近前。

那個飄浮在半空之中的魔法師根本來不及反應,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位密偵處的一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有所突破,到了身隨刀進,破空往復的程度。不過他也不是吃素的,四周數十米之內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圈細密的雷網頓時憑空顯現。

刀光和雷網在半空中交會,頓時激起重重光影和漫天的火花。

一擊之下兩個人再一次分開,農夫落地的時候一個踉蹌,他看上去有些狼狽,身上到處都是焦痕,不過他的對手更不好受,隨著一聲悶響,魔法師重重的掉落在地上——他被敲昏了。

“幹什麼用刀背?”駝子在一旁嘟囔著:“這個傢伙可沒有留什麼情面。”農夫聳了聳肩,將刀插回刀鞘,他並沒有在意。

一刀,只是一刀,讓對面的人感到震驚。

“厲害。”剛纔被駝子叫破身份的三個人之中的一個,拎著一根金色的法杖走了出來:“不愧是密偵處的老大,這一刀隱約已經有了能夠斬破這個世界的感覺,離超絕強者僅僅只有一步之遙了啊!不過……”

這個傢伙話鋒一轉:“赫赫有名的密偵處六煞星裡面沒有魔法師,卻是衆所周知的一件事,所以雙頭龍請來了我們這些人,不知道除了一哥之外,還有誰能夠和我們一戰?”

說話間,此人右手一擡,金色法杖直指這邊,法杖頂端是一個天使像,天使那高聳的雙翅間凝聚起一點白色的光點,光點轉眼間變成了一個光球。

也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快躲開!”

密偵處的那幾個人首先跳了開去。

卜哥被身邊站著的巴米爾,用力拽著按倒在地上,幾乎在倒地的一瞬間,一道兩米粗細的白色光柱和他擦肩而過。

那道光柱有著異乎尋常的穿透力,從街道這頭一直照射到街的另一頭,那些向卜哥投降的雙龍會的幫衆,有很多被那道光柱穿過。

幾乎在一瞬間,慘叫聲響徹了這條街,被光柱罩住的人,哭嚎著倒在地上,他們的身上臉上全都是燎泡和焦痕,好像被熱油燙過一樣。

看到這樣的慘狀,別說卜哥,就連巴米爾也已經惱了,這哪裡是點到爲止?根本就是想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兩人從地上爬起來,卜哥抖手就是一箭,這枝箭與衆不同,出手後頓時化作一縷灰煙,巴米爾同樣舉起了法杖,朝剛纔出手襲擊他們的那人一指。

那個人的腳下頓時竄起了一道火柱,火柱將他瞬間點燃,正當那人拼命想要從焚身的烈火之中掙脫出來的時候,突然間他渾身一陣顫抖,卜哥射出的那枝詭異的箭矢,已經穿透了他的身體。

烈火來得快,去得也快,輕輕一卷瞬息間消失了,只留下一件長袍、一堆衣服和一根頂部點綴有天使塑像的法杖,而人卻已經消失了,化作了一片灰黑色的飛煙。

自從開戰以來,兩邊請來的高手,終於有人死了。

死的有些冤枉,死的有些不明不白。

所有的人都將注意力投在了卜哥和巴米爾的身上。

“你不該殺他。”農夫重重嘆了口氣。

“是他先破壞了規矩,而且也是他先襲擊我,我只是自衛罷了。”卜哥並不在意,他走到衆人的前面,朝著那幾個穿長袍的人打了個招呼。

“各位,這是我個人和雙頭龍之間的糾紛,我和各位之間其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們是被人花錢請來的,而我要對付的是雙頭龍的人,你們和我有必要這樣拼死爭鬥嗎?”

卜哥一邊說著,一邊有意無意亮了亮手裡的佩劍。

對面的這些人全都是雙頭龍臨時請來的,對雙頭龍到底和什麼人結怨根本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們要對付的是密偵處的那幾個煞星。

這些人接下這筆買賣,是因爲密偵處實力雖強,卻沒有魔法師,現在突然間跳出來兩個魔法師,其中一個還是雙頭龍的正對頭,情況就不一樣了。

互相用眼神交換了一下意見,那個叫多克的被當作代言人推了出來。

此刻這位多克先生也想明白了,這渾水還是不沾爲妙:“剛纔是我們的人太過魯莽,出手不知道輕重,不過他已經用生命作爲代價,來彌補他的失誤,雙方應該算是扯平了吧!”

先把軟話拋出來,多克這才說出他們商議之後的決定:“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在法克,我們幾個人還算有些面子,不如這樣,我們把雙頭龍管事的那幾位頭目請出來,由閣下和他們幾個,自己解決紛爭。”

卜哥等的就是這句話,但是還沒有等到他回答,駝子已經搶著說道:“你說的這些話,算不算數?”

“我連這點信用都沒有嗎?”多克有點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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