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自清的賀禮很簡單,簡單到不需要花一兩銀子。但這個賀禮也很難,難到總有些人來找他的麻煩,不讓他把這份禮送出去。
在老汝南王去世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和蕭炎的不同。
蕭炎雖然不得陛下喜愛,但卻是袁貴妃唯一的親兒子。就算天塌下來也有袁貴妃給他撐著。而蕭自清卻自小沒有人謀劃。一切只能靠自己。
在來京之前,他當然也想好了要送皇上什么賀禮。這禮不是物件,而是一個態度。
皇上有三個兒子。大兒子自小體弱,皇上很是垂憐。二兒子是皇上的嫡子,皇上很是倚重。兩個人明爭暗斗了多年。皇上也頭疼。只有這小兒子,雖然有些憨,但在帝王家不矚目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蕭自清今天來找秦王就是在做態度給皇上看,告訴皇上他不會卷進這灘渾水。
但他來了秦王府才知道。這蕭炎雖然有些傻,他手下的門客一個個卻精明的很。尤其是這個叫裴昀的。長的柔柔弱弱像個女孩,腦子卻不一般。不,她就是個女孩。雖然裹了胸束了發,但一看身量就知道是個姑娘。只有蕭炎才傻乎乎的以為這是個男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不在家好好待著,跑了出來。
在他心里,女孩應該嬌養。也不知道她家里是出了多大的變故她才會跑出來。父母早殤,兄弟異爨?這么想著,蕭自清竟然平白對她生出了憐憫之心。
蕭自清從秦 王 府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日薄西山。
“王爺,您和秦王商定好壽禮了?”那位抱著寶劍的少年問。
蕭自清坐在馬車里揉了揉眉心。馬不停蹄的趕到京城,又一刻不敢耽擱的跑去秦 王 府。這樣的奔波讓他有些疲憊。
“定好了。明早早些時候,你去西街口的藥店買幾包治傷風的藥。不用喝,在院子里煎著就行。”
這少年是打小跟著蕭自清的,知道自家主子不喜歡多問,雖然心里疑惑,但還是一句都沒有過問,只暗暗點了頭。“承影明白。”
第二天一早,承影果然早早的就去了西街口買了兩包藥來。“王爺,藥買回來了。”
蕭自清坐在案幾前看著自家妹妹寄來的家書微微頷首。“拿去院子里燒吧。吩咐門房,無論誰來拜訪都說我病重不見客。”
承影應了一聲,把手里的藥交給了房里伺候的小丫頭。剛走到大門,就聽到門外有人在叫門。
他暗暗腹誹,這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來的人不是別人。真是當今的太子蕭爻。太子是皇上的嫡子。政務上頗有能力,很得皇上青睞。
太子一臉友善的上前道,“聽聞自清昨日就到了京中,我們兄弟兩個好久不見,來說說話。”
承影笑著行禮正準備推辭,就聽到又有人道,“真是湊巧啊,在這碰到太子了。”
來的人也是一身的華服,卻坐在一個木制的輪椅上。說句話咳一聲,羸羸弱弱。這是大皇子蕭仌。
大皇子的病是娘胎里帶的。皇上心疼,早早的就封了梁王。但也扎心,這梁王做了十幾年了卻也沒有晉升的可能,只能是一種安慰。
太子看見自己的這位哥哥似乎很不高興,“湊巧?湊的哪門子巧。你不是派人跟蹤我吧。”
“太子這話就過分了。您是儲君,我是臣子。怎么會跟蹤您。”蕭仌一邊咳嗽著一邊道。
太子心知這個人最是虛偽,就算做了也不會明面上說出來。“大哥,你還是別說話了。聽的我著急。這樣的身子還回去養病吧。”
蕭仌被他氣的臉紅脖子粗,指著太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承影看著這兩位神仙打架,得罪了哪個都不好。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將準備好的那套說辭說出來。“我家王爺昨夜染了風寒。兩位還是先回去吧。”
這樣簡陋的理由,在場的人精們又怎么可能相信。
太子雖然點著頭,卻也只是為著臉面上好看。“怎么?昨天自清還去了三弟府上,回來就染了風寒?”
蕭仌喘了好一會才倒上氣來,憤然道。“你這腦子,是被三弟傳染了。人家分明是不想見你。”
承影眼觀鼻子,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太子更是被他噎的說不出話。這本來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你當著那么多人面戳破豈不是讓大家難堪。
“就你聰明?你這腦子和身子倒是般配。”
蕭仌狠狠的拍了拍扶手,差點站起來。“蕭爻,你……當心我告訴父皇。”
太子無所謂的擺擺手,“你小時候就這樣。一和我吵架就告訴父皇,沒意思的很。還不如老三。”
承影夾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卻也不能把自家主子請出來。只能賠著一張笑臉,“兩位爺還是要顧著體面。這馬上到晌午了,兩位不如先回去吧。這日頭大,傷著身子就不好了。”
太子長嘆了口氣,知道今天是見不到蕭自清了。甩了袖子憤憤然上了馬車。
蕭仌見他走了,也不生氣,反而樂呵呵的。“只要太子見不著,我見不見得著都無所謂。”
承影笑吟吟的蕭炎送上了馬車,看著兩人走遠了才松了一口氣。囑咐門房,“以后這兩位再來就這么說。”
門房的雙手還打著顫,希望這兩位爺不要再來了。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兄弟倆在驛站門口吵起來的事不過半刻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可憐太子被氣紅了眼睛還要進宮謝罪。
“阿昀。你說太子舉薦我督查千秋節是什么意思。”蕭炎一邊扒著冰碗一邊道。
裴若云看著她手邊的那個冰碗,咽了咽口水。這大夏天的,冰就成了奢侈品。尤其是這冰碗里的瓜果都是從外蕃進貢的。
裴若云還沒來的及伸手就聽到蕭炎坐在上座問。能有什么意思,他就是擔心梁王會借機陰他。
“千秋宴的督查一直是太子負責。而且現在一切都開始收尾了,太子是怕這個活落在梁王頭上,會被分功。”
蕭炎的冰碗已經見了底,又吩咐人準備了一份。“我攬了這活,他就不擔心會分功?”
裴若云伸出去的手又退了回來,眼睛一直盯著那碗快要融化的冰碗。“不會,禮部尚書是太子的人,只要你不搞事,太子就不會擔心。”
或者說,蕭炎根本就想不到要搞事。當然,這話裴若云沒有說出來。
“那我要做什么?”蕭炎吃完了第二碗冰碗,而裴若云面前的那碗已經化成了水。
裴若云嘆了口氣,快速的把它一飲而盡。擦了擦嘴。“什么都不做就可以。”
“那我這個督查有什么用。”蕭炎深吸了口氣,疑惑道。
其實,什么用都沒有。裴若云腹誹道。但還是沒有直接說出來,悄悄的改了話題,問道,“你那兩個老道士找的怎么樣?”
蕭炎大笑了兩聲,“我找了白云觀的老道士。坑蒙拐騙樣樣精通。你放心吧。明天就是第三天了,你確定會下雨?”他看了看窗外,依舊晴空萬里。
這種事怎么會百分百呢。她承認她有賭的成分,但是明天她和晴天一定得死一個。
“陛下看到這份賀禮怎么說?”
蕭炎撇了撇嘴,“父皇能說什么。他夸了我兩句就去和太子談事情了。”
也是,正常人的腦子是想不出這份賀禮。但是蕭炎只有不走尋常路,這份禮才能顯出驚喜。
裴若云托著下巴想了想,“你明天出門的時候帶上那尊金身的太上老君像,還要記得去關雎宮看望袁貴妃,把這件事和她說一聲。”這也是以防萬一,如果雨遲遲不來也不會顯得寒酸。
“這是當然。”蕭炎點點頭,“如果惹了父皇不高興,母妃還能幫我說說啊。不過阿昀,你可千萬別坑我。”
裴若云嘿嘿笑了兩聲,“我怎么會坑你,身為你的門客。我和你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雖然這么說著,裴若云心里也在嘀咕。萬一老天爺就是不下雨,她的一世英名可就全都毀了。
就這么一直待到夜里,裴若云熱的睡不著,趴在窗臺上看著天。
“今天夜里的云倒是多,都看不見月亮了。”她自言自語道。“要是能打兩聲雷就更好了。”
老天爺像是聽見她的話似的,竟然真的打了兩聲雷。轟隆隆的,聲音格外的大。
裴若云趿著鞋子出了房門,摸了摸墊在柱子下的兩塊大石頭,是濕的。所謂月暈而風,礎潤而雨,這是古人留下的話。
正想著,裴若云就感覺有一滴涼涼的水滴落在她的鼻尖上。她欣喜的伸出右手就看著一滴又一滴的雨水落在了她的掌心。
看著雨下的越來越急越來越大,裴若云終于松了一口氣。雨滴啪啪的打著屋檐,就像一支催眠曲,她打了個哈欠走進了房間。
或許是心里的石頭落了底,又或許是下了雨天氣涼爽了許多。這一夜,裴若云睡的十分好。等到她迷迷糊糊的起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
裴若云算了算時間,這時候蕭炎已經進宮了。有了這場雨他不會有太大的事。這么想著,她又一頭扎進了杯子里。等到千秋節的午宴都散了,她才將將收拾了一下坐在門檻上賞雨吃飯。
“阿昀,阿昀。”蕭炎從院子外沖進來,連把傘都沒有打。
裴若云以為他是被皇上獎賞,開心的過了頭,笑著說,“秦王也不用太過夸獎我,這只是我的本分。”
蕭炎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什么夸獎,蕭自清他要帶你回豫州。”
回豫州?裴若云還沒有反應過來,“你這是聽誰說的?”
蕭炎拿她放在門檻上的湯,喝了一大口才喘著粗氣道,“當然是聽他自己說的,我會騙你嗎?”
裴若云更是疑惑了,她和蕭自清不過一面之緣,帶她回豫州干什么。“你是不是會錯了意?”
蕭炎的腦子一向不太靈光,她十分懷疑這位是不是以訛傳訛。
“當然不是。雖然,我聽不懂父皇的話,聽不懂大哥的話,聽不懂太子的話。但我這次聽懂了,蕭自清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