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中元節的緣故, 皇上特意下旨延長了宵禁的時間。
廊橋上,一雙雙男男女女手里都捧著一盞荷花燈。這也是中元節的傳統,要放河燈以表對逝者的哀思。
蕭自清和蕭妙妙很少進京, 自然也沒有見過中元節放河燈的景象。這次正好趕上, 自然不會錯過。
“中元雖不如中秋時處處張燈結彩, 但是澄河中滿是荷花燈時也是美極了。”裴若云看著不遠處的點點燈光道。
蕭自清隨著她的目光望去, 遠處的燈光雖然美卻沒有身邊的人美。
他收回了目光, 低垂著頭看著裴若云的側臉。淡黃色的燈光打在裴若云白皙的臉頰上,襯得她更加溫柔。
自從蕭妙妙得知了裴若云的身份,她就明白了自家哥哥的心思。也不愿意隔在他們之間, 早就帶著丫鬟跑遠了。眼下就只剩他們兩個。
“你要去放河燈嗎?”蕭自清的臉頰微酡,他垂下眼瞼, 斂去眼中的情愫, 柔聲道。
聽到他的話, 裴若云欣喜的揚起了一個笑臉,如漆的瞳孔映著點點燈光, 像是天上的星星。
她重重的點了下頭,“好啊。”小女兒誰不喜歡精致美麗的東西呢,裴若云自然也不例外。
橋上人流如織。兩個人只需順著人流向前走,也不用費力,就到了賣荷花燈的小販面前。
“兩位公子要買荷花燈嗎?”小販扯著笑臉問道。看來今晚的生意不錯, 他臉上的褶子比平時都要深些。
裴若云看著擺在柜臺上的一盞盞荷花燈, 從衣袖里掏出了幾枚銅板放進他手里, “兩盞荷花燈。”
小販笑呵呵的拿出了燈, 將它遞在了裴若云手上。“客官拿好。”
裴若云微笑著一一接過, 將其中一只燈遞給了蕭自清。“以前我在家里的時候最喜歡放河燈了。”
自她從家里跑出來已經有兩年沒回去過了,身為子女不能侍奉父母, 祭祀祖先。裴若云不禁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蹲在河邊的石階上,將燈芯點亮,放進了黑黢黢的河水里。
蕭自清小時候也喜歡跟著父母放河燈,只是如今他知道了放河燈的寓意倒是不喜歡了。
“你說,死去的人真的能看見這荷花燈嗎?”蕭自清站在她的身旁,盯著手里那做工精美的燈道。
裴若云拍了拍長衫下擺沾上的泥土,站起身來。“或許吧,人們總是會相信一些虛無縹緲的傳說,不是嗎?”
蕭自清微微一笑,將手里的燈點亮。“也是,希望他們真的能看到這條燈河,到夢里來看看我吧。”
裴若云心知他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父母,卻只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汝南王和汝南王妃真的托夢,你希望他們說什么?”
蕭自清抬起頭望了望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小時候他倒經常夢到自己的父母,但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父母的容貌已經變得模糊了。
“也不用說什么。”蕭自清沉思了半晌,緩緩開口道,“讓我再看看他們的臉就好。”
兩人正站在河邊說話就聽見岸上吵吵嚷嚷的。那些人穿著銀色的鎧甲,腰上還配著長刀。看樣子是皇上身邊的禁軍。
“街上怎么會有禁軍行動,看來是哪里出事了。”說著,裴若云就快走了幾步,跑到了廊橋上。
橋上的行人摩肩擦踵,蕭自清生怕她出了岔子,也追了上去。
橋上的行人眾多,順著走的時候覺得毫不費力,但是逆著走的時候就感覺寸步難行。更何況她還要擔心自己摔下橋,走的就更加慢。
突然,裴若云覺得自己的手腕一緊,她下意識的轉過頭就看見蕭自清正抓著她的手,大口的喘著粗氣。
“你跑這么快做什么?我可是汝南王,打探消息不比你方便多了嗎?”
裴若云微微發怔,看著他鬢角的汗水順著下頜骨慢慢滴下來,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劇烈的晃動了一下。
她拿出了手帕,將蕭自清臉上的汗水擦干。她突然想起了在盧縣的那個晚上,她也是這么近的去看蕭自清。只是那個時候蕭自清閉著眼睛,不像現在,眼睛里閃著光。
裴若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越跳越快,漸漸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走吧,我帶你過去。”蕭自清用力將裴若云拽進懷里,護著她慢慢的朝街上靠近。
裴若云的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裴若云有些想笑,本來以為只有自己緊張,沒想到蕭自清的心跳更快。
“薛統領。”蕭自清走近那個長的正氣凜然的禁軍首領,作揖道。“這是發生了什么事,竟然動用了禁軍?”
薛統領皺著眉頭,一副為難的模樣。“此事本是辛密,按理說不能外傳。只是您也是皇室子弟,想來無礙。”說著他靠近蕭自清耳畔,壓低了聲音道,“太子遇刺身亡了。”
遇刺身亡?裴若云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皇城下,太子卻被刺殺亡故,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這可是真的?太子身邊護衛不少怎么會遇刺?”裴若云還是有些不相信,這件事太過駭人聽聞。
薛統領有些不耐煩的咋舌,“這能開玩笑嗎?我們不要腦袋了?”
薛統領長年帶兵,說話難免有些沖。裴若云訕訕的笑了笑。
蕭自清卻皺了皺眉頭,“我也有些驚訝,太子不是在梁王府照顧梁王嗎?怎么會遇刺?”
薛統領見是蕭自清發問,面上立刻恭敬了兩分。“梁王殿下下午就已經轉醒了,太子是在京郊遇害的。”
“京郊?”裴若云小聲嘀咕著,就算梁王轉醒,太子也應該去宮里復命,怎么會去京郊。
蕭自清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太子又怎么會到京郊去?”
薛統領也有些頭疼,若不是太傅在城外施粥太子也不會去,也就不會出事。但是這話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他可不敢得罪當朝太傅。
他長嘆了口氣,換了一套說辭。“太子仁慈,得知太傅在城外施粥特去幫忙。”
蕭自清了然的點了點頭,心里卻不由得發笑。朝內百官都知道太傅是太子黨的人,太傅這么做也是幫太子積累人心。
薛統領回過頭看了看已經走遠的軍隊,朝蕭自清拱手道,“若是小王爺沒事了,在下就先告辭了。”
蕭自清回了個禮看著他漸漸走遠才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裴若云,“你想跟上去?”
裴若云見自己想說的都被他說了,索性閉上了嘴。
蕭自清微微一笑問道,“你覺得這事是誰做的?”
裴若云撐著下巴思索了片刻。若說誰會動手,首當其沖受到懷疑的就是梁王。但是這樣懷疑就太大了,梁王不會這么傻。
“其實,上次在拜訪太子之后我就在懷疑糧草之事的背后主謀了。”蕭自清自問自答道。
裴若云抬起頭,“你不是說這件事是太子做的嗎?”
“可是,你不也覺得這證據太直接了嗎?”蕭自清收起了笑容,一臉正色道。“這幾個月,太子過的并不好。你不覺得這一切就像是設計好的,讓太子啞口無言嗎?”
裴若云想起這幾個月發生的事。的確,表面上看梁王先是因為糧草之事被責罵而后有失了孩子,是最慘的人。但最后被百姓議論紛紛,失了民心的卻是太子。
“王爺的意思是,這些是梁王算好的?”
但若是如此,小皇孫死,梁王可是直接沒了皇位的競爭力。國家不需要一個身體孱弱的皇上。
“也不見得。”蕭自清站在人群當中,打量著周圍涌動人流。不知怎的,他總覺得京城中除了太子,梁王兩種勢力之外還有其他人攪局。
城門外,薛統領看著滿地的尸體和血跡只覺得頭皮發麻。這些尸體的身上并沒有過多的反抗,看了是在不經意間被人一刀致命的。
他剛接到消息的時候還覺得詫異,太子身邊不乏高手怎么會無一生還。但看現在的情況,只怕出手的人是更高的高手。
他直愣愣的走到馬車前,掀開了車簾,就看見太子身上的錦衣華服已經被血漬污濁。一雙眼睛整的大大的,只是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威儀變得死氣沉沉。
同樣是一刀致命,傷口還是在脖子上。看來這人動手時沒有一點猶豫,是早就設計好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要取太子性命。
“統領。”一位侍衛查看了周圍后,上前道,“沒有腳印,兇器也沒有找到。”
薛統領頓時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此事涉及皇室,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兇手。”
薛統領的話音剛落,就從車內一處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一個手帕。
帕子上布滿了鮮血,看來是用來拭劍的。他又仔細的看了看,那帕子的下方似乎繡了什么東西,只是夜間光線極暗,一時也辨別不出什么。
薛統領隨手將那塊帕子塞進了腰間,就聽見不遠處一位侍衛喊道,“找到了,是個劍穗。”
說是劍穗,其實也就是個系著玉佩的流蘇。只是那玉佩上刻著一個醒目的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