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見六爺和藍灝馨一左一右坐了,又事事都依著她,便高興起來,一會摸摸虎賁將軍的補子,一會兒看看宣武將軍衣服上的雲紋。這頓飯大家都吃得都很賣力氣,便是小雨硬挺著也多吃了小半碗。
等人都散了,六奶奶拉著六爺的手道:“剛剛走的時候,九兒含著眼淚給我說:‘本來今兒打算一個人在屋裡吃飯。六哥哥爲人最是公正,如今佔了我的便宜得了這麼個將軍,推了又怕傷了我的心,這會兒心裡肯定不自在。我不來還好,來了,這大節下的豈不是給哥哥添堵。如今瞧著,幸虧聽了嫂子的話來了。哥哥這樣高興,我心裡也歡喜,這一腔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六爺聽了這話直覺的喉頭一哽,紅著眼圈道:“那,以後咱們多陪送她一些嫁妝也就是了。”
六奶奶點頭道:“這是自然的,六郎,咱們就是將家財都送給她,我也不會心疼的。唉,你脾氣這麼硬,想不到你能想開了,其實這也沒什麼。咱們過得比我孃家好,我也沒少幫襯兄弟們,要是他們……”
六爺總算露出幾分笑容,拍著六奶奶的手道:“你的心意我明白,說不得我這個做哥哥的都受了。”
六奶奶見他雨過天晴,頓時心裡也跟著高興起來。
轉天下午,方準風塵僕僕地來了:“聽說九兒受了點傷,正好我這邊有點事兒,順路過來看看。”方準站在火爐前烤著火跟六爺解釋道。
六爺也沒想到方準會來。事先也沒有得到信兒,便順著話題問道:“事情辦的怎麼樣,這年下里。別是什麼棘手的事情。要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千萬不要客氣!”
方準笑混不在意:“是些私人的事情,已經妥當了。九兒怎麼樣?我一會兒能過去瞧瞧嗎?”
六爺聽了就爽朗的笑了起來:“不是什麼大事兒,護衛們都很忠心,連根汗毛也沒少,就是有點嚇到了,雪影,你知道的。沒了。她心裡總是惦記著,小孩子嘛,回頭我再給她弄匹好馬。慢慢地也就好了。”
方準忙起身道:“這就好,這就好,那咱們這就過去瞧瞧吧,我這路上也沒好好休息。我看看她。心裡踏實了就去前院睡一覺。”
六爺猶豫了一下,見他這般不見外,便打發進去說吩咐一聲,這才帶著方準來到後院。
方準見一路往偏院走,心裡便有些發涼,暗想:“她若是身子好,怎麼也要去正院見我,如今這樣子想必是走不了多遠。”
果然六爺笑著解釋道:“這幾日天冷。她有點畏寒,又怕累。這會兒。她是我們家的小祖宗,嬌氣著呢,唉!”
方準心裡一沉,強打精神陪笑道:“說來說去都是咱們這些做哥哥的給慣壞了。”
六爺便受教地點點頭:“方大哥這話說得太對了。”
鶯兒早在門口候著,打了簾子請他們進去:“姑娘聽說方爺要來,高興得什麼似的,猴急地往外跑,要不是我攔住,這就去前院了。”
小雨赧然,忙站起來慢慢迎上去行禮:“有勞方大哥。”
方準仔細地瞧了瞧她的氣色,見她瘦了許多,面色青白,一雙眼睛也沒了往日的神采飛揚。小雨見他打量自己,便掩口笑道:“方大哥這個樣子倒好似個太醫,若是再捻個山羊鬍就更像了。”
六爺嗔怪道:“九兒莫要亂說。”
小雨撅著嘴抱怨道:“穿了這麼多的衣服,氣都透不過來了。”說著往方準身邊的座位一坐,將手一伸道:“方太醫,您看看本姑娘脈象如何?”
方準怕被六爺瞧破了,搖頭苦笑道:“我可不會,不過我路上倒是瞧見一個太醫。”
六爺一愣,方準便將路上的事情說了說:“昨兒在順城遇到一個叫聞善的內侍,帶了一個老先生過來,說是來探望將軍的,只怕是爲九兒而來。”
小雨心想:“方大哥肯定要爲我遮掩遮掩,這個聞善帶來的老先生可就難說了。”想罷眼珠一轉說道:“方大哥你有什麼法門,能讓我看起來病得很重。又不會死的…”
六爺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大過年的,不要胡說。”
小雨吐了吐舌頭,解釋道:“周炆回去一定會將事情經過說給逸王聽。哥哥,如果你是逸王,有我這麼一個人在你的身後,你怎麼想?”
六爺猛然醒悟心想:“頭一個自然是想法子讓小雨爲他所用,可惜小雨不是個男子,就只剩下娶小雨到他們家裡去,我們家姑娘纔不要到宮裡受閒氣,可若是不這樣,逸王只怕要除之而後快了。多智近乎妖,放到誰家的後院都不安穩啊。”
這樣一想,六爺也急切起來:“方大哥,我…”一跺腳道:“不行,我得去找個太醫…”
小雨忙道:“哥哥莫急,這種事找外人哪裡妥當,現跟嫂子商量一下,交待好僕婦們纔是正理。”
小雨抹了抹窗上的白霜,湊過去瞧見六爺走遠了,這才嘻嘻一笑:“他可不好糊弄了,總算是走了。”
說著將手往桌子上一放:“方大哥,你快看看怎麼辦吧。”
方準也怕六爺一會兒再回來,忙將食指和中指併攏按在小雨的腕上,微微瞇著眼睛垂著頭。鶯兒進來沏茶,乍一瞧這樣還真以爲方準是個太醫。
方準號了好一會,咬了咬下脣,一臉歉意地望了望小雨,慢慢地垂下頭去。
鶯兒就有些擔心:“方爺,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怎麼這些日子吃了這麼多的補藥也不見效……”
方準剛要開口,小雨笑道:“他哪裡懂醫術,我們正商量著怎麼騙人呢。鶯兒你去弄幾樣小點心來,方大哥一路奔波到現在水米沒打牙呢。”
鶯兒聽說她又要騙人,心想:“這還沒好利索呢,又惦記著騙誰呢?”搖著頭出去了。
小雨瞧著鶯兒走了說道:“方大哥,你別騙我,是怎樣就怎樣,別讓我空歡喜一場。”
方準嘆了一口氣道:“說起來,都是我的錯了。早些年,我瞧著你資質好便交了你一些呼吸的法門,本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功夫。只是你天資聰穎。這本就是我們內家功夫的一個入門的基本功…也是後面的基石,偏你又不愛學這些…我也就沒跟你深講,可…沒想到就這樣竟然也練了五六成了。”
方準說著瞥了小雨一眼:“你從前做什麼都不費勁就是因爲這個,只是這個東西也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你這是用的狠了。”
小雨呆呆地看著方準,好半天才說道:“那是什麼意思?”
方準內疚低下頭:“不僅把後來練得…連著天生的根本,都沒了…”
小雨腿一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心想:“我才十四歲 …轉過年才十五,娘那裡只怕已經開始琢磨親事了…要是被他們曉得了,六哥要怎麼跟娘交待…”
她紛紛雜雜想了一會兒,好半天才喘過氣來說道:“這麼說來,我的身子是被掏空了?”
方準點了點頭,默然無語。
小雨嘆了一口氣,心想:“果然這世上還有比死更難受的事情,這個樣子,我豈不是要茍延殘喘地活下去了。”
小雨不由苦笑:“這樣一來,也不用騙了,這都足夠應付逸王的人了。方大哥你可千萬別跟我家裡人說,我爹還不得把我六哥打死。就是他沒打死六哥,六哥也活不成了。唉,我還是莽撞了。”
方準臉上一紅道:“是我不好,不該教你這東西。既然教了,便該與你說清楚。”
小雨愕然,呷了口茶笑道:“方大哥,不是我笑話你見識少,當時那情形,豺狼環視,別說是根基沒了,就是命沒了,也只能往前衝,您告訴不告訴的,又有什麼兩樣。”她見方準還在自責便道:“說起來,我也不是神仙。當初進了敵人的大營,便是下了必死的決心,只盼著能多活一會兒給哥哥多點勝算,哪裡想過今日的結果。便是攪得他們結盟失敗,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如今這一切可不都是上天垂憐,我再無他求了。”
方準聽了心裡越發難受,想了想又道:“我出師比較早,師門裡還有個姓王的師兄,現在在燕北的清一觀裡修行。要不咱們回燕北讓他看看?”
小雨點點頭道:“這個好辦,過了年我跟哥哥商量一下就行。待會兒你跟我六哥說一聲,明兒個太醫瞧出來的,都是你做的手段。當不得真的。”
方準垂頭喪氣地一一應了。
翌日一早,聞善便帶了王妃的懿旨和太醫登門拜訪,夏將軍和夏太太親自出門來迎,磕了頭迎懿旨。夏將軍和夏太太便領著太醫去了偏院。
小雨按著哥哥叮囑的躺在牀上,讓吳太醫號了脈。吳太醫便邀六爺六爺出去說話,小雨歪在牀上氣喘吁吁地說道:“喜都人來襲的時候,我嫂子在城裡指揮婦孺搬石劈柴,打算敵人攻城的時候用來熱油燒水,結果操勞過度,早產了兩個多月,求老先生也替她瞧瞧。”
也不等那老先生說話,又接著道:“我的幾個護衛們,這次傷的頗重,也求先生給看看。”她說得這般急,臉上越發沒了血色,便躺在牀上喘氣。聞善見了也不免心疼起來,暗想:“早些年見她,雖不怎麼伶俐,可是瞧著健健康康的。唉,這榮華富貴來的也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