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可頤沒想到,剛回國就能夠見到顧嵐平。他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面了,他還是和印象里的一樣,俊秀儒雅,渾身都充滿陽光的味道,讓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她想,這或許就是她當年對他一見鐘情的原因。
“可頤,有一句話我一直都想要問你。”顧嵐平停住了腳步,背對著一棵兩個人合抱不過來的粗壯的懸鈴木,厚重的鏡片之后一向溫和的目光少有的犀利,“你當初與鄭承炫在一起,是不是并非自愿的?”
那個人是心頭無法忘卻,不能抬起的疼痛,趙可頤別過臉去,深深呼吸了一口清甜的木香花氣味浸潤的空氣,笑的勉強,“你怎么想起來問這個?”
染上晨曦淺淺麗色的眸子里清晰的映出面前那一棵花籃造型的雪白的花樹,身體里的那股疼,也像這花兒的香氣一般,無處不在,卻又不知道在何處。
“可頤!”顧嵐平伸手將她的身體扳過來,朝向自己,“你那時有那么多的難處,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要犧牲自己?”
“犧牲!”聽到這個詞語,她只覺得諷刺。太言過其實了,一開始她只是還債而已,只是后來事情偏離了原先的軌道。
她的母親與父親并不是真正的夫妻,而是被刻意安排的假夫妻。所以她的母親能夠肆無忌憚的去破壞別人的家庭,而不用顧忌父親的想法。她趁著那個男人妻子懷孕的時候,非常成功的俘獲了男人的心,最終害死了男人的妻子。年少時,她其實對母親的做法非常不齒,曾經質問母親,破壞別人的家庭,只是因為秦玉齋的授意,還是其本性就是不堪的。上高中時,她還離家出走過一段時間,以表示心中的不滿。
因為她深深了解那樣的痛苦,得不到所愛之人關懷的生不如死。
她暗戀顧嵐平十年,卻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任何回應,但她明白他應該是知道的。可是這個男人,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與別的女人戀愛,同時對她又并不吝惜自己的溫柔體貼。殘忍的用照顧著妹妹的方式照顧著她,卻把感情給了別的女人。
再長大一些,她懷著濃烈的歉意關注著母親介入的那個家庭,關注著那家人失去了母愛的可憐兒子。那個孩子長她一歲,已經長大成人。可是因為自小就缺失母愛,并且得不到父親的關心,性格變得乖張叛逆。
她讓母親動用關系把自己安排到了那個人的身邊去,以女子特有的細膩委婉幫助他開解他,就算被他責難也不退縮。她喜歡的人永遠都不可能喜歡自己,那個時候的她已經心如死灰,如果還能再做一些有價值的事情,那就是盡自己所能的補償那個母親早逝的孩子,就算承受他的折磨也在所不惜。
可是后來,那個人找到了她,讓她監視那個孩子,努力讓那個孩子愛上自己。對于那個人的要求她無法拒絕,她們母子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的收留,早就流落街頭了。而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她對那個孩子的感情由一開始的憐憫上升到了一個從未體驗過的程度。
她舍不得離開!
所以,在最初的最初,她對鄭承炫的感情并不是欺騙。可是,一開始就欺騙與后來才欺騙,又有什么區別?總之都是傷害。而他也在傷害她!這與她當初的想法背道而馳,因此她決定了,與其互相傷害,折磨,還不如遠離,放各自一條生路。
她的吐息帶有清晨特有的清甜的濕氣,一絲一絲輕拂過顧嵐平的臉側,他的
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情愫。這么些年,一直都將這個女孩子當做妹妹一般的關懷著,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成長為迷人的女性,就像四月枝頭的青杏,由原本的稚嫩青澀一點一點的顯露出讓人難以抵擋的魅力。
“可頤,我們不提以前,我只想要問你,如果現在有一個人愿意照顧你,從此只對你一個人好,你愿不愿意接受?”顧嵐平的眸光炙熱的幾乎能夠融化冰涼的鏡片。
趙可頤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多少年甚至在夢中都不肯對她說這句話的人,竟然在這個綺麗晨光交織成一派旖旎風情的林蔭下,親口表白了。
愛情,是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兩點缺一不可,而顧嵐平,只屬于在錯誤的時間遇見對的人。
“可頤,你在想什么?”顧嵐平提醒她,“我說的話……”
“我這人一向命運多舛,所以我不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氣!”趙可頤打斷他的話,毫不避諱的迎視他在瞬間黯然失色的面容,“未來的事情,我現在根本無暇去想!倒是你,應該為自己好好考慮考慮了。”她若無其事的笑,當做完全沒有明白他的話,指著躲在木香花樹后頭沖著他們扮鬼臉的顧冰城,“那個孩子,很可愛,你應該恢復他的身份,并且為他找一個好性格的母親。如果她知道你們兩個過的這么苦,肯定不會好受。”
顧嵐平眸光一閃,“你知道?”
“顧冰城的容貌雖然與你不是很像,但卻與她有五六分的像,你不會一直把他當做養子吧。那樣對孩子不公平。”
顧嵐平沉默。
“好了,我走了!謝謝你送我出來。”趙可頤最后沖他笑笑,朝顧冰城揮了揮手,高聲喊道,“再見了,小帥哥!”
顧嵐平凝視著那抹嬌俏窈窕的身影,想要開口叫住她,可是直到她隱入濃綠的樹木之,都沒有再說一句話。他的手稍稍向前,五指微張,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卻又無力的垂下。
她一向這樣干脆利落,說離開就離開了,就像她當初義無反顧的去接近鄭承炫一樣,他想要阻止,想要留下她,最終卻碰不到她的一片衣角。
顧冰城的出現是一個美麗的錯誤,他必須要為這個錯誤負責。
“畜生!還長能耐了!”顧嵐平剛走入別墅,就被顧秦甩了一巴掌,瑩白如玉的臉頰立刻印上五道紅色的指痕。
“誰叫你接手張家那個案子的?”
顧秦伸手又要打,被秦玉齋阻止,“老顧,今天把孩子叫來是要把事情說清楚,告訴他該怎么做就行了!而且,這件事情,也不全都是嵐平的錯,小麟脫不了干系!”
顧秦本來不想再打,但聽秦玉齋提到歐陽文羲,心里頭一個激靈。老爺子那天可是把那個孩子往死里打,他們幾個輪流勸說都不管用。他不過才甩了兒子一巴掌,與那種程度的怎么比。
沖上去照著顧嵐平的腿踢過去,怒吼著,“跪下,畜生,給我跪下!今天要讓你知道什么事情應該做,什么事情做不得!”
顧嵐平倔強的不肯跪,身子挺的筆直,腿被踢了十來下,卻是連軟都沒有軟一分。
“你還有理了是不是?你知道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顧秦伸手指著兒子,又急又氣,聲音直顫抖,“如果不是秦首長把事情攔下來了,你與小冰冰落到姓張的手中,你以為會怎樣?”
他一想起這個就感到后怕。張雨桐的
父親直接把電話打過來,征求他的意見,可不可以替他管教一下兒子,這句話的潛臺詞是在質問他為什么沒有管教好兒子,而這句話里蘊含的更深一層的含義其實是在責問秦玉齋沒有管好外孫。
秦老爺子當然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當即奪過他手里的電話,威嚴的語調鏗鏘有力的回了一句話,“我會想辦法讓這場官司沒法進行下去,但是我希望,你們張家與歐陽文羲之間的事情就這么算了!”
顧嵐平以前也曾經遭到過威脅,做他們這一行的,對此已經是司空見慣,他面無表情的回答,“我不會放棄這場官司,除非受害人主動撤訴!”
“你!你!”顧秦氣的捂著心口,他沒有秦玉齋那樣的狠心用鞭子抽打兒子,怒火朝著站在一旁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周秀云而去,“看看,你養的好兒子!”
顧嵐平伸手扶住氣的顫巍巍的顧秦,對周秀云說:“媽,您請先扶爸出去,我要單獨跟秦爺爺說兩句。”
“秦爺爺,對不起,張家的事情給您添麻煩了。”顧嵐平畢恭畢敬的說,在秦玉齋面前,他連呼吸都很小心。秦家的孩子們,除了秦云軒偶爾活潑一些,其余的都很懼怕這個不茍言笑的老爺子。
“不麻煩!嵐平,在我看來,你與小麟還有小軒都是一樣的。我為他們能做到的,同樣也會為你做到!”
秦玉齋的和顏悅色讓顧嵐平有些不自在,“嗯,秦爺爺的為人,我一向敬重!”
“嵐平,這一次如果不是因為小麟,你也不會有麻煩!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秦爺爺,您言重了!”顧嵐平惶恐難安。老爺子與以往威嚴不可接近的老者,相去甚遠。
“剛才你說不會不管官司,年輕人就應該具有這種敬業精神,這很好!但是,作為長輩有一句話我也要告誡你。不要去惹張家的人,張家小姐的官司到此為止,不要再管了。”秦玉齋的臉色越發肅穆。
顧嵐平點了點頭,“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秦爺爺,請盡管放心!”這場官司他本來就沒有著手準備,因為歐陽文羲說過,將來肯定會撤訴,讓他不必太上心。之所以對顧秦那樣說,完全是氣話,是對自己老爸什么都不了解,派出一群人將他攔截過來,不僅嚇到了顧冰城,而且一見面不問青紅皂白就大打出手,極為的不滿。
秦玉齋看出了他的想法,輕嘆了一聲,“你不要怪老秦,他是關心則亂!張家那一位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他是怕你受到傷害。”
“嗯,我知道!這就與您怕歐總受到傷害是一樣的!”歐陽文羲被外公差些打殘,在家休養的新聞在網上瘋傳。他知道那是做給張家人看的。
“那不一樣!我打小麟,固然帶有做戲的成分,但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我真的想打他!那個混小子,膽子大的超乎我的想象!”就算知道給他點教訓也改變不了,但還是忍不住下手了,就像當年拿槍指著他一樣。
面對孫子的時候,他說不上來是一種什么感覺,歡喜疼愛憐惜,還是對無辜枉死的那個人濃烈的愧疚……
那孩子與他的父親一樣聰明,一樣強大,只有一點不同,那就是無人駕馭得了。潘采筠不能,他也不能!
只是那孩子喜歡的女人,他們不能夠在一起,不久的將來,那兩個人很有可能就會處于敵對的狀態。與其那時傷心難過舉步維艱,還不如現在就徹底斬斷他們之間的聯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