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長歌出門的時候,武定侯府門前停了一輛馬車。
車上跳下一個小小的身影。
轉(zhuǎn)頭瞥見她,嘟嘟驚奇地大聲喚道:“干爹,你怎么在這里?”
百里長歌勉強笑著指了指后面,“我住在這里。”
“咦?”嘟嘟好奇地往她身后的牌匾上瞄了一眼,問她,“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經(jīng)常來找你玩?”
“不……”
“可以。”
百里長歌還沒說完,魏俞立即上前笑道:“你既然認了先生做干爹,想什么時候來就什么時候來。”
“那是!”嘟嘟仰起脖子,“我在這里可是橫著走的!”
“臭小子,沒大沒小!”跟著下來的安如寒輕輕敲了敲嘟嘟的腦袋,隨后尷尬地轉(zhuǎn)過頭來看著百里長歌,“先生莫要見怪,這小子平日里驕橫慣了。”
百里長歌淡淡一笑,“無礙。”又問,“不知這位小公子是?”
“哦,他啊,是晉王府的小世子。”安如寒笑答,提起晉王府,突然有些咬牙切齒,“晉王去北疆打仗,晉王妃不知上哪兒投胎去了,所以把小世子送回娘家武定侯府來。”
“原來如此。”百里長歌了悟地點點頭。
“先生進去府上坐坐吧!”安如寒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總覺得從他身上能感覺得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那種感覺讓他覺得莫名其妙。
“不了。”百里長歌搖搖頭,“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進去叨擾了,改日若有時間,在下一定親自登門拜訪。”
“那好吧!”安如寒略微失望,拉著嘟嘟的小手走進了武定侯府大門。
那二人進去以后,百里長歌看著對面大門上的牌匾恍惚片刻,終是由魏俞推著輪椅出了靖安坊。
路過宣寧坊的時候,百里長歌無意中看到大長公主鑾駕停在那里,她揮手示意魏俞推過去。
立即有侍衛(wèi)上前阻攔,“做什么的,這里禁止閑人出入!”
百里長歌略微一思忖,笑道:“在下許彥,初來乍到帝京城,因為不熟悉路況走錯了道兒,還望大人寬恕則個。”
那侍衛(wèi)一聽來人是國士,趕緊換了一副嘴臉,畢恭畢敬道:“原來是國士大人,小的有眼無珠。可宣寧坊是先帝時期就吩咐封禁了的地方,況且大長公主在里面,小的們也不好放您進去。”
“了解了解。”百里長歌溫和一笑,“在下本就是無意中走錯,這就離開。”
話完,將輪椅調(diào)轉(zhuǎn)了個方向準(zhǔn)備離開。
“等一下!”里面?zhèn)鱽砣~輕默帶了一絲慌亂的聲音。
“在下走錯了路,打擾了大長公主,還請您見諒。”百里長歌抱拳,微微低眉。
“你們幾個先退下。”葉輕默看了一眼鑾駕周圍的侍衛(wèi)和宮女。
“大長公主,這……”眾人有些為難。
“怎么,本公主的話不作數(shù)了?”葉輕默的聲音有些冽。
眾人再不出聲,乖乖退了下去。
“小魏,你也退下去吧!”百里長歌沖魏俞擺擺手。
魏俞什么也沒說,輕聲走開。
“您就是名動五國的許彥許先生吧?”見到眾人走遠,葉輕默繞到百里長歌身后幫她推輪椅。
“大長公主謬贊了。”百里長歌淡笑。
葉輕默稱贊,“聽說你在南豫的時候輔助毫無背景權(quán)勢的大皇子傅卿云正位東宮,果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啊!”
百里長歌心中明白葉輕默是想從自己嘴里套出傅卿云的近況,所以對于她這些話,她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做回答。
見輪椅上的人不答話,葉輕默咬了咬唇后直接開口,“許先生,您能跟我說說傅太子如今是什么情況嗎?”
百里長歌唇角的笑意蔓延開,“大長公主盡管放心,在下來的途中南豫那邊已經(jīng)舉行了冊封大典,傅太子的東宮之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只要他忠君愛民,將來定會是個好君王。”
葉輕默松了一口氣,隨即又喃喃道:“原來已經(jīng)舉行了冊封大典啊。”
百里長歌眸光動了動,“在下來之前在餞別宴上聽傅太子提起冊封大典過后就會派出迎親隊伍前往大梁。”
“真的?”這個消息對于整日困于帝京城的葉輕默來說無異于天大的驚喜,她激動得險些在百里長歌面前失態(tài),隨即反應(yīng)過來,咳了兩聲道:“那就好。”
百里長歌掃了一眼已經(jīng)成了一片廢墟的宣寧坊,疑惑問:“這個地方什么也沒有,不知大長公主來這兒做什么?”
方才的一番對話,葉輕默早已對這個輪椅上的國士沒有半分戒備,此刻聞言,立即答:“這地下從前住著一個白發(fā)女人,父皇吩咐我每天都來給她送飯。”
白發(fā)女人……這四個字一飄進耳朵,百里長歌立即聯(lián)想到之前見過的九方雪影。
葉輕默又道:“后來父皇告訴我,這個女人對他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讓我放了她,并給了她很多的銀兩。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走的,但我知道她一定活不長。”
“為什么?”百里長歌問。
葉輕默看向密室方向,聲音中沾滿了哀戚,“大概是我從小在皇宮里長大,也就是尋常人所說的金枝玉葉,沒感受過民間疾苦,所以那個女人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你能想象得到一個人竟然會害怕見到任何光線嗎?她的曾經(jīng)一定經(jīng)歷過非人的待遇。”
百里長歌道:“看來大長公主與她很熟。”
“不。”葉輕默搖搖頭,“她從來不跟我說話,每次我去送飯的時候都只是在旁邊看著她吃飯,她很安靜,非常安靜,安靜到能讓人頃刻間就將她遺忘,可是她的那雙眸,無波無瀾,無欲無求,深深吸引了我。我曾經(jīng)試著跟她說話,想讓她打開心結(jié),但事實證明我想多了,她已經(jīng)無欲無求,又怎么會因為怨恨而對我傾訴那些故事呢?”
百里長歌輕笑一聲,“聽大長公主說來,那個人的面貌一定可怖至極,您金枝玉葉,竟然甘愿自降身份去那么陰暗的地方給那樣一個人送飯,證明大長公主與皇室的其他人很不一樣。”
葉輕默有片刻怔愣,低聲道:“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么說我。”
“哦?”百里長歌疑惑挑眉。
葉輕默嘆了一聲,“我一向以為我是個一無是處的人,整日里錦衣玉食,不懂人生百味,不懂民間疾苦,更不懂朝堂風(fēng)云。”
百里長歌沒說話。
葉輕默又道:“這些,我是從我一個很要好的朋友那里得知的,當(dāng)初要是她不一語點醒我,我還單純地以為自己是個偉大的公主呢!”
“忠言逆耳。”百里長歌道:“公主當(dāng)以有個這樣的朋友為榮。”
“是啊……”葉輕默的目光越過那片廢墟掠向天空,“可是她在大婚之后一去不復(fù)返了,我現(xiàn)在連半分消息都沒有,也不知她過得好不好。”
百里長歌想了想,輕慰,“公主要相信,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因,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果,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數(shù),屬于每個人的命運或許會在中途偏移軌道,但最終一定會回到正確的位置。”
葉輕默大為驚訝,“先生說話和我那位朋友好像,若非真正見到了先生,我?guī)缀鯐詾槭撬貋砹恕!?
百里長歌抿了抿唇,“是大長公主憂思過甚了。”
葉輕默長嘆一聲,這次再沒說話。
百里長歌適時道:“打擾了大長公主這么長時間,在下該告辭了。”
“許先生!”葉輕默再度喚住她。
“公主還有事?”
葉輕默咬了咬唇,低聲問:“你剛才說南豫的迎親隊伍會來,這件事是真的嗎?”
百里長歌彎唇,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公主與傅太子乃天定良緣,錯不了的。”
傅卿云早在南豫的時候就說過不會放過她,又怎么可能把迎親這種重大事件告訴她?
剛才所說,不過是想安慰一下這位癡情公主罷了。
葉輕默也不傻,自然聽得懂她最后一句話,原本還充滿希冀的晶亮眸子霎時間黯然下去,化作滿心嘆息。
離開宣寧坊,魏俞不解地問百里長歌,“先生,您今日出來就是為了見大長公主?”
“自然不是。”百里長歌搖搖頭,“我已經(jīng)離開了太長時間,帝京城里定然發(fā)生了很多事,可葉天鈺的眼線太過密集,我們還是無法動用任何一個隱探,只能自己出來了解。”
“我們自己去查情報?”魏俞皺眉道:“你這個樣子多有不便吶!”
“去茶樓。”百里長歌一眼瞥到前面的云海樓,眸光一動。
魏俞二話不說,帶著她上了樓。
這個地方與離開的時候并沒有太大區(qū)別,依舊人來人往,聲音嘈雜。
百里長歌選擇了一個不抬起眼的房間,打開窗便能準(zhǔn)確聽到對面二樓說書人嘴里的故事。
驚堂木一拍,一身褐色布袍的說書人挑高眉梢,“蕭老太君在這帝京城中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然而前些日子卻無端暴斃,小的有幸得知了那么一段鮮為人知的真相,今日來給大家說一說。”
此話一出,眾人都豎直了耳朵。
京中近段時間最為離奇的案子要數(shù)皇宮鬧鬼,無名祠爆炸和蕭老太君無端暴斃最為詭異,然而前兩件都被七品推官百里長歌給破了,可她本人又不在帝京城,是以蕭老太君的離奇死亡便無人查出,因此成了無頭公案,坊間百姓議論紛紛。
“怎么回事?”百里長歌不解地看向魏俞。
魏俞道:“這個蕭老太君是黑旗軍上將蕭玖的奶奶,也是蕭家唯一主持大局的人,聽聞前段時間不幸去世了。”
“黑旗軍上將?”百里長歌想了想,似乎沒什么印象。
“快說快說!”聽眾們紛紛等不及,拍桌子掀板凳。
那邊說書人繼續(xù)道:“各位別急,小的先說一段故事,小的有個表兄,幾年前在金吾衛(wèi)當(dāng)值,曾經(jīng)奉旨前去幽州護送一位剛及笄的女子入京,然而半途中,你們猜怎么著?”
“他輕薄了那女子?”有人猜測。
說書人伸手捋了捋胡須。
“那女子半途逃脫了?”又有人假設(shè)。
“非也!”說書人慢悠悠道:“當(dāng)時去幽州接那名女子的還有如今的黑旗軍上將蕭將軍。”
眾人聞言頓時炸開了鍋,依著他們聽了多年說書的經(jīng)驗,最后討論完畢后一致認為是那名女子不愿意,蕭玖便干了一回英雄救美。
此結(jié)論一出,連樓下吃飯的人也蹭蹭蹭上來洗耳恭聽湊熱鬧。
更有甚者大膽猜測當(dāng)年那名女子就是如今的武定侯府五小姐百里沁雪,這二人能在短時間內(nèi)就定下婚期,鐵定與當(dāng)年的事脫不了干系。
于是,新結(jié)論又出來了——五年前,蕭玖奉旨去幽州接沁雪入宮,然而沁雪百般不愿意,蕭玖對那沁雪暗生情愫便悄悄救了她,然而女子知恩圖報,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武定侯府做了小姐,這才以身相許報當(dāng)年的救命之恩。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東拉西扯,最后硬生生把一出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的江湖武俠狗血大劇講得惟妙惟肖,比說書人嘴里說出來的還精彩,立即引得一片好評。
百里長歌揉著額頭,“人言可畏。”
沁雪與蕭玖的事,她這兩日陸陸續(xù)續(xù)有聽說了一點,大致了解了情況,雖然不知道這二人什么時候開始交往的,但五年前沁雪才十歲,怎么可能會被先帝選入宮?這些人簡直是編故事都不帶打草稿的。
說書人被這一幕驚呆了,捏著嗓子咳了兩聲后言歸正傳,“事實上,重點不在這里。”
此一句,又吊足了聽眾們的胃口。
他繼續(xù)道:“我要說的是,當(dāng)年那幫護送隊伍一共二十人,到最后只活了兩個。”
眾人驚得倒抽氣,方才還鬧哄哄的廳堂頓時安靜下來。
“活下來的,一個是蕭大將軍,另一個便是我的那位表兄。”說書人神秘兮兮道:“表兄告訴我,他們護送的那名女子是個妖怪,任何男人只要一對上她的眼睛都會無法自拔,死得悄無聲息,當(dāng)時表兄非常害怕,于是跟著其他人躺在地上裝死,最后只剩下蕭大將軍一個人接近那女子,蕭大將軍毫不猶豫拔出腰間長劍砍向女子的腦袋,然而女子突然化成一陣輕煙飄走了,并留下狠話說一定會回來找蕭大將軍報仇!”
講到這里,說書人話鋒一轉(zhuǎn),“蕭老太君被殺的那天晚上,有人曾經(jīng)看見過一朵紅云飄進將軍府,第二天就傳出蕭老太君死了的消息,諸位,這不是妖魔作祟是什么?”
有人被嚇到,面色慘白道:“據(jù)說蕭老太君是被人活活割下頭顱的,身子還在床上,腦袋擱桌子上,樣子極為恐怖,當(dāng)時蕭大將軍和五小姐都被嚇得不輕。”
“怪事遠遠不止這些。”有人插話,“我還聽說當(dāng)時屋子里一滴血也沒有,說明那妖魔是專門來吸血的。”
事情越傳越玄乎,眾人反倒把自己給嚇得不輕。
魏俞偏頭,看見百里長歌若有所思的樣子,低聲問:“先生,你可是憑他們說的這些推出兇手來了?”
“兇手是誰我暫且不知道。”百里長歌搖頭,“但我知道他們說的那個女人一定修習(xí)了攝魂媚術(shù)并且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魏俞大驚,“這世上真有攝魂媚術(shù)嗎?”
百里長歌瞥他一眼,“語真族連靈力這么高大上的東西都有,為何就不能有攝魂媚術(shù)?”
“說得也是。”魏俞摸了摸鼻子,“那你剛才說的走火入魔又是怎么回事?”
百里長歌沉吟片刻,“或許是她急于求成,又或者是在修煉過程中分心導(dǎo)致走火入魔,攝魂媚術(shù)走火入魔是很嚴重的,她一身修為盡損不說,還會被反噬,必須要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人的鮮血來壓制。還有一種更為直接的辦法。”
“什么?”魏俞問。
百里長歌輕笑,“就是與靈力高強的人陰陽交合,只要一次就能讓她全部恢復(fù)。”
魏俞撇撇嘴,“先生說的這些只有在話本子里才會出現(xiàn)的吧?”
百里長歌目光掠向遠方,“你姑且就當(dāng)做話本聽一聽。”
從說書人嘴里聽聞這么一個故事,百里長歌幾乎敢確定五年前先帝準(zhǔn)備納入宮的就是冥殿綢緞坊長老藍兮。
夜極宮是沒有攝魂媚術(shù)的,這種東西出自冥殿,而冥殿掌管攝魂媚術(shù)的是綢緞坊長老。
再結(jié)合她懷著嘟嘟回去冥殿養(yǎng)胎的時候云袖告訴她藍兮失蹤這件事便不難推出藍兮就是當(dāng)年先帝讓接入宮的女人。
可是,藍兮怎么會和先帝扯上關(guān)系?
而這些年她又是潛藏在什么地方,竟然會在前段時間出來害人!
百里長歌出云海樓的時候,聽到了這樣一段對話。
“將軍,那些人傳得如此難聽,您就這么放任下去嗎?”
“無礙,我向來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他們要說,讓他們?nèi)フf好了。”
百里長歌聽得出來,第一個聲音是沁雪,那么第二個想必就是故事里的男主角蕭玖了。
輕輕抬頭,眸光掠過二樓方才她和魏俞待過的旁邊那間房,果然見到那二人并肩站在窗邊。
男人輕輕攬著女子的肩膀,眼眸中滿是寵溺。
那種眼神,百里長歌覺得很熟悉,純真,沒有雜質(zhì),仿佛天地間只有眼前那一個人。
曾經(jīng),葉痕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她的。
一瞬間收回目光,百里長歌加快了輪椅的速度。
魏俞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抬頭只看見沁雪和蕭玖站在一起,他似乎反應(yīng)過來什么,趕緊跟上了百里長歌。
“看來,我沒在京城的這段時間,的確發(fā)生了很多事吶!”回到國士府,百里長歌感慨,“都快物是人非了。”
魏俞瞪她,“你還說呢,今早沒看見小世子的樣子嗎?比我離開的時候還要可憐,我總感覺這孩子眼眶里時時含著淚,卻倔強地不肯落下來,你為什么不肯與他相認?”
“魏俞!”百里長歌截斷他的話,“我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也許說了你不能理解,但我只能告訴你,如今的情況,別說是小世子,就是葉痕來了我也不可能與他相認。”
魏俞癟著嘴巴,“那你肚子里的寶寶怎么辦?”
提起這個,百里長歌就頭疼,她雙手抱住腦袋,“葉天鈺已經(jīng)問過我愿不愿入內(nèi)閣了。”
魏俞心下一緊,“先生如何回答的?”
“我說需要時間考慮。”百里長歌哀求似的看著他,“你就別再問那么多為什么了,我也不想這么對嘟嘟,想好好陪著他,可我實在身不由己,我有自己的苦衷。”
“那好吧!”魏俞不甘心地點點頭,又道:“可你總不能一輩子不與王爺相認吧?”
“不會的。”百里長歌喃喃道:“事有盡時,總會有坦然面對的一天,只不過結(jié)局未定而已。”
暮色時分,有人前來敲門,仆役打開門,見到是小世子,趕緊進來通報魏俞。
彼時百里長歌正躺在梧桐樹下的搖椅上淺眠,聽聞嘟嘟來了,她立即挪到輪椅上。
嘟嘟帶了兩個丫鬟,丫鬟手里端著盤子,盤子里擺放著那日在紫薇書院時吃到的冰鎮(zhèn)、櫻桃和乳酪以及各式糕點。
百里長歌看著他,“你怎么會想到要送東西來我府上?”
“還給你的。”嘟嘟大眼睛忽閃忽閃,見她不吃,疑惑問:“怎么了,你不喜歡嗎?”
百里長歌搖頭,不是不喜歡,而是懷了寶寶不能吃太冰冷的東西,那日在紫薇山的時候不過是傅乾吩咐人送過去的而已,實際上她什么也沒吃。
“我今天吃得很飽了。”百里長歌輕輕彎唇,“我看你挺喜歡的,要不我讓小魏來跟你一起吃?”
嘟嘟點頭坐下了,如今在武定侯府太過孤寂,吃飯的時候丫鬟們?nèi)驹谂赃叄炙人溃燥堃词胤溉怂频摹?
“小魏,不如你來陪陪小世子吧!”百里長歌沖外面的魏俞招手。
魏俞應(yīng)聲走進來,滿臉欣喜,“小……”
“咳咳……”百里長歌掩唇重重咳了兩聲。
魏俞立即收了笑意,緩緩坐下來,看著毫無食欲的嘟嘟,“小世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嘟嘟定定看著易容過后的魏俞,低聲咕噥,“我總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魏俞扯了嘴角勉強笑道:“呵呵,是嗎?好多人都這么說。”
嘟嘟覺得跟這種人說了也是白說,他索性垂下頭,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著那些甜到牙疼的糕點,喉口處卻沉重得比灌了鉛還難受,怎么都咽不下去。
百里長歌察覺到他的異樣,低聲問:“小世子你怎么了?”
低低努力眨眨眼,把眼眸中的情緒掩藏了這才抬起頭,“沒什么,就是有些想念娘親給做的紫薯餅。”
送嘟嘟回府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百里長歌借著武定侯府大門上掛著的燈籠勉強看清楚有一個人站在大門前,似乎在等著誰。
見到嘟嘟從對面國士府出來,他趕緊回過身,激動道:“小世子,你進去以后能不能幫我請五小姐出來?”
“你是誰?”百里長歌瞇了瞇眼睛。
男子掃了一眼國士府的牌匾,作揖輕聲道:“在下丞相府左丘凱,見過許先生。”
原來是左丘鶴的弟弟。
百里長歌眸光動了動,“原來是丞相府二公子,幸會幸會。”
兩人客套了一番后,左丘凱依舊把希冀的目光投放到嘟嘟身上。
嘟嘟本就心情不好,此時聽到左丘凱有事請他,他沒好氣地道:“你別找我,我只是個四歲的孩子,說服不了大人。”
說罷與那兩個婢女一起走進了武定侯府大門。
左丘凱吃了閉門羹,面上有些尷尬,再度作揖道:“既然五小姐不方便,那么在下也告辭了,許先生,再會。”
百里長歌輕笑著頷首,眸光卻瞟了一眼侯府大宅。
“我才離開了兩個多月差不多三個月,帝京城怎么會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兒?”
回到房間,百里長歌揉著額頭問魏俞,“如今我感覺每個人都好陌生。”
“先生你只是離開太久,突然回來不適應(yīng)而已。”魏俞低聲問她,“先生接下來可有什么打算?”
“我現(xiàn)在特別需要一個情報網(wǎng)。”百里長歌頭疼地抱著腦袋,“可是以前晉王府的那些暗衛(wèi)一個都不能用,因為葉天鈺隨時在暗中監(jiān)控,一旦讓他發(fā)現(xiàn)我的真實身份,我死了不要緊,關(guān)鍵還會牽連一大票人。”
“先生。”魏俞找了個凳子在她跟前坐下,“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見百里長歌遲疑,他又道:“就比如你現(xiàn)在的樣子,既不是易容又不是靈魂附體,只是把整張臉和聲音換了而已,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真想知道?”百里長歌問。
“想。”魏俞趕緊點頭,“非常好奇。”
“可我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百里長歌搖搖頭,“等時機到了,我會讓你知道一切的。”
“哦。”魏俞垂下頭不再追問。
百里長歌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忙問:“你今晚這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沒什么。”魏俞無精打采道:“從小,叔叔就交了一樣?xùn)|西給我,讓我好好帶在身上,還說什么等有一天遇到有特殊能力的人就能告訴我真正的身世,我見你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所以還以為……”
百里長歌的重點明顯在前一句上,她立即問:“什么東西?”
魏俞小心翼翼地將掛在脖子里的東西取出來。
百里長歌接過,攤在手心一看,頓時微微蹙眉,這是半塊血玉,血玉上雕的是冥殿神獸畢方的半個身子。
百里長歌不記得爹娘的容貌,卻不會不記得這個東西——冥殿主人的印信。
竟然只有一半,而這個東西怎么會在魏俞身上?
“你叔叔可還說過什么?”百里長歌大驚失色,她反復(fù)看了幾遍,確定這個東西確實是冥殿殿主的印信無疑。
“其他的沒有什么特別的了。”魏俞搖搖頭,“總之叔叔就是告訴我無論如何都要學(xué)會保護自己,在這個東西的主人找來之前都不可以死,所以那些年叔叔才會不顧一切要保住我,隱瞞我假宦官的事實讓我在宮里當(dāng)值,晉王謀反一案中他不惜跪在龍章宮外面三天三夜就是為了讓我好好活下去。”
“可是……”百里長歌驚訝地看著他,“這是冥殿殿主的印信,怎么會在你身上?難道你也是語真族人?”
魏俞搖搖頭,一臉茫然。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百里長歌再度抱著腦袋,“我都快被冥殿的事折磨瘋了!”
“先生,要不您先去休息吧!”魏俞見她不舒服,趕緊道:“你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苦了肚子里的寶寶。”
這一夜,百里長歌失眠了。
一閉上眼睛,她腦子里全是生下嘟嘟那一晚的情形,葉痕手執(zhí)染血長劍當(dāng)著她的面殺了云袖那一幕深刻得不能再深刻。
云袖明明很努力地讓她吸氣呼氣生寶寶,可是葉痕為什么說要帶她走,還告訴她那個地方很危險?
一定有什么地方錯了。
百里長歌輾轉(zhuǎn)反側(cè),腦海里不斷回放著這一幕。
“不對。”突然之間,她腦中靈光一閃,霍然坐起身子來,自言自語道:“不對,那天晚上的事情完全不對,既然是大梁隱探?jīng)_破了陣法要滅族,那么云袖作為長老為什么不親自出去沖鋒陷陣,反而讓接生的穩(wěn)婆出去通知各坊長老?”
越想越覺得蹊蹺,腦子里不經(jīng)意顯出了一個巨大陰謀的輪廓。
百里長歌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她驚得滿頭大汗,起身倒了杯水喝下,緩和了好久才緩過來。
也許,大概,她當(dāng)年真的錯怪葉痕了,而生生劫更是錯上加錯的東西。
那一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云袖和藍兮又是什么關(guān)系?
藍兮為何會被先帝看中選入宮,而她中途被誰帶走藏在了哪里,為什么這么多年沒動靜的人會在前些日子突然現(xiàn)身殺了蕭老太君?
魏俞身上出現(xiàn)的冥殿印信,魏海之前交代他的那些話又是什么意思?
這一切的背后,或者說在她沒看到的真實那一面,究竟隱藏著什么樣的陰謀?
一想到這些,百里長歌就更加睡不著了,她索性點了燈坐在桌前,取來紙筆準(zhǔn)備理線索。
外間守夜的魏俞顯然也沒有睡著,聽到里面的動靜,他趕緊披了外袍走進來,當(dāng)看到燈盞下的百里長歌時,不由得皺眉,“先生,你為何這么晚還不睡?”
“我睡不著。”百里長歌神情凝重,“我腦子里有好多事情,若是不弄清楚我指定是睡不著的。”
“可是……”魏俞咬唇,“這么晚了你上哪兒找真相去?”
“我不知道。”百里長歌搖頭,“但直覺告訴我,倘若我再不去找這些事情的線索,我將會錯過很多真相,比如,我會錯怪了王爺。”
魏俞極其聰明,前后一聯(lián)系便突然想起之前百里長歌在紫薇學(xué)院說的那些話,低聲問:“所以,先生當(dāng)初問我會不會原諒殺父仇人,實際上指的是你和王爺?”
百里長歌沒想到她才說了這么一句魏俞就能聯(lián)想到紫薇山的那一席話,掩住心中的訝異,百里長歌點點頭,“表面上來說,的確是這樣。”
“那你現(xiàn)在說有可能錯怪王爺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線索?”
“一點點。”百里長歌一邊提筆在宣紙上寫,一邊問他:“你說在什么樣的情況下,產(chǎn)房內(nèi)會將穩(wěn)婆遣出去只留產(chǎn)婦和丫鬟?”
魏俞一懵,“穩(wěn)婆是誰遣出去的?”
百里長歌答:“丫鬟。”
魏俞想了想,“依照我在后宮伺候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如果不是丫鬟想要陷害主子,那就只能說明丫鬟的目的在于即將出生的孩子。”
即將出生的孩子……
這句話盤旋在百里長歌腦袋里許久。
嘟嘟。
云袖的目標(biāo)一定是嘟嘟。
可是她要嘟嘟何用?
撇去云袖的目的,百里長歌至少想明白了一件事——嘟嘟臨盆那一晚,云袖的確想要害她,所以故意遣走了穩(wěn)婆。就連葉痕也很可能是被她們用了計才會一直留在外面進不來的。
想通了這一點,百里長歌額頭上瞬間冒汗,原來這些年,她真的錯怪了葉痕,當(dāng)初還狠心給他下了生生劫,忘了他忘了所有讓他飽受相思之苦。
那個男人可真能忍,寧愿自己背著黑鍋也不跟她解釋!
“先生為什么想到問這些?”魏俞覺得莫名其妙。
“我在推演。”百里長歌頭也不抬,“果然很多事情不能只從主觀意識上去判定結(jié)論。”
魏俞茫然地搖搖頭,“我還是不太懂。”
百里長歌耐心解釋,“如果我推演得不錯,那么冥殿殿主和夫人在出事之前將印信分散在了族中,而你有幸成為了其中一半的主人,冥殿內(nèi)亂,由錦緞坊長老藍兮‘失蹤’開始,她之所以會出冥殿是想找到你,從而找到你身上的半塊印信合二為一,只有當(dāng)血玉上的畢方神獸合二為一的時候才能打開神殿進行見證。但是藍兮修煉媚術(shù)的途中走火入魔,損耗了所有的修為還被反噬,所以她不得不潛伏在隱秘的地方等待救贖。可她這樣干等著是不可能活命的,所以我猜測藍兮與先帝之間肯定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要不然先帝不可能無緣無故召她入宮。”
魏俞根本不知道藍兮和云袖是誰,至于冥殿就更不知道了,他聽得兩眼冒圈圈,“先生,你在說什么呀?”
百里長歌看著他,微微笑,“我的意思是,先帝很可能在死前留下了什么東西,只要我們能找到,我就能揭開很多真相。”
“是嗎?”魏俞似懂非懂,倒了杯水遞給她,“那你準(zhǔn)備怎么做?”
“入內(nèi)閣。”這一次,百里長歌分毫不懷疑地回答。
“想好了?”魏俞試探她。
“想好了。”百里長歌鄭重點頭,“只有接近葉天鈺,我才能找出先帝留下的東西,才能知道我一直想不通的那些真相。”
“可是先生。”魏俞指了指她的小腹,“再過個把月,你的肚子就很明顯了啊。”
“沒辦法了。”百里長歌撫了撫小腹,“我只能盡量加快速度,不讓寶寶跟著我受累。”
“那好吧!”魏俞無奈抿唇,“既然你堅持,我也只能時刻陪在你身邊保護你了。”
“謝謝你。”百里長歌彎唇看著她。
“你不用謝我。”魏俞回以一笑,“實際上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滁州跟你重逢以后,我心中一直有一種意識,就是無論何時何地,我都必須護你周全,不能讓你受到任何傷害,那種感覺并不是出于對晉王妃的敬重,而是與生俱來對你這個人的保護使命。”
百里長歌看著桌子上那半塊血玉,恍惚了一瞬,拿起來遞給他,“這個東西,你先保管著,總有一天會有人親自上門來找的,到那個時候你再來找我就行。”
“好。”魏俞并沒有多問,將血玉拿起來重新帶回了脖子上。
“先生準(zhǔn)備什么時候入內(nèi)閣?”魏俞問。
“至少不是現(xiàn)在。”百里長歌道:“我還想去見一個人。”
作為大梁香火最鼎盛的寺廟,法度寺一如既往的人來人往。
后山一處亭子,以青竹鋪橋直達,坐享流云觀青山,好不愜意。
坐在輪椅上的百里長歌悠閑地捻起一顆黑子,不緊不慢地擺下去。
對面一身雪白袈裟的拈花饒有興致地盯她一眼,一顆白子尾隨其后。
百里長歌沒看他,再次拿起一顆黑子落下。
拈花再跟。
二人就這樣你來我往下了約摸半個時辰,直到最后一顆棋誰也下不去手。
百里長歌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和尚,我來跟你打個賭,倘若這一局我贏了,你就答應(yīng)我一件事,倘若我輸了,我親自下廚給你做全魚宴怎么樣?”
拈花瞥她一眼,“臭丫頭,我就知道你以這副鬼樣子來找我鐵定心機不純。”
百里長歌也沒過多解釋,笑瞇瞇將手中的黑子放下去,頃刻間扭轉(zhuǎn)乾坤,局勢一邊倒。
拈花撇撇嘴,放下手中的白子,懶懶出聲,“你想問什么?”
百里長歌微笑:“放心,即便是我贏了我照樣給你做全魚宴,前提是你得告訴我,我父母是不是還沒死,他們?nèi)缃裨谑裁吹胤剑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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