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有結界。”
距離鐘樓大約二十米開外,明朔快走幾步,藉著與拓擦肩而過的一瞬,附耳提示他。既然是非人界的產物,恐怕鐘樓裡還有圈套,而且難保沒有敵人躲在暗處窺探,他要和拓交換身份,就得比平時更加謹慎些。
“等等。”拓迅速拉住故意貿然前行的明朔,兩個人三年多的深厚交情顯然也培育出了足夠的默契,“慢著,前面有點問題。”
說著,他緩緩立掌推向面前的空氣,果然有什麼東西在,抵住了他前推的力勁,掌面貼在界面一路遊走。
“你在幹什麼?”明朔一邊故作疑惑地問,一邊不動聲色地傳音於拓:“這是一個五芒星,知道陣法嗎?”
“不幹什麼!帶你來看戲的,我演你看,看在兄弟的份上,就不收你門票了。”素日詼諧幽默的趙拓,臨時胡謅的工夫也是一流的。
“看戲?你小子耍的什麼花招?之前在黑調一臉緊張的樣子,火急火燎的把我拖來這裡,來了卻不進樓,攔著我在門口對著一團空氣東摸西摸些什麼!”明朔佯怒,傳音卻道:“此星從上頂到右下一筆畫成,爲束縛術,可隔絕內外。五芒星以五行布,右下爲火、右上爲水、左下爲土、左上爲木、上頂爲金,中心五邊囚禁陣源。一旦解錯陣,陣心就會立刻化爲爆炸,陣緣同時外擴,波及周邊。拓,你由左下起點始筆,點至上頂爲收式,即可破解。”
拓依言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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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進去?”剛趕到的紫暄看著仍舊雙手插袋站在樓外的明朔,挑眉問道。這傢伙怎麼還沒解開結界,在蘑菇些什麼。
“問他。”明朔目不斜視,朝著拓一擡下頜。
他?紫暄疑竇地側首細瞧,這一瞧,可把她驚得不小——怎麼是拓在解陣?
思及敵人可能暗中偷窺,她連忙收起不恰當的表情,明朔允了拓的提議?那麼危險的事情,怎麼可以——罷了,主意是不壞,現如今再異議,反倒落了下下策了。
“我還以爲你們已經到樓頂了。”紫暄貌似隨意地說了一句話,內裡卻加重了“樓頂”兩個字的語氣,希望拓可以聽明白她的暗示。
“小姐,五芒星哎,哪有那麼速度解決?不過,剛剛好。”言畢,拓食指點出,五芒星應勢而散。他甩甩手,徑直進樓、左拐,踩上了螺旋樓梯:“喂,走不走啊你們?上樓啦!”
門口的阿暄和明朔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看來,他們是找對人了。這小子,就是去做演員,前途也錦繡光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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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踏入樓頂,迎面而見的兩輪巨大的彩色光圈,便引起三人同時驚呼。
“連環劫!”紫暄脫口而出,詫異的瞪著面前逆向循環的咒語環。這是連環劫!和修羅山通道中一樣的連環劫!雖然她未曾親眼見過,但在雪姨家裡讀到過詳細的文獻記載:連環劫,是封術中頂級的結印之一,不僅結法耗力,破解手法更是繁複,一著不慎就會滿盤皆輸,所以數千年以來,一直作爲封印設在修羅山上唯一一個出口處,除了皇族直系和各族族長,均不得其解法。
“拓,你去過修羅山嗎?”
修羅山?該死的什麼鬼地方?從來沒聽說過!但聽阿暄的口吻,這好像是常識性問題。拓在心裡密密盤算著,眼睛卻片刻不離明朔:那可是他信息的唯一來源啊!只見明朔突然轉身背對著他,背對——是了,答案是全盤否定。他立刻不動聲色的回答:“沒有。當年我出界的時候尚未成年,這一類高級術法還不曾接觸過。”
“修羅山?那是什麼地方?”明朔盡職盡責的扮演著一個人界青年的角色,代拓問出橫亙他心中的問題。
修羅山,那是關押靈界重刑犯的皇家大牢,作爲月族的繼承人,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不知破解之法,倒是真的。
這種複雜的結印,如何會出現在這裡?他的心一沉——破印之法!他們是想要破印之法。
“難道他們是想從我們這裡偷師完了去劫獄?”聽完阿暄的簡述,心思敏捷的拓也馬上聯想到了這一層假設。
阿暄沉吟了一會兒,鄭重的說道:“很有可能。所以保險起見,我們既不能用指符,也不能畫陣,以免泄漏了法門,剩下的,就只能用最困難的念力了,偏偏你卻還沒學過!”說到最後一句地時候,她憤憤地剜了明朔一眼,但隨即意識到方向錯誤,連忙及時地給拓補上一瞪。
“這個——”拓被阿暄兇悍的目光掃過,頓時語塞。咳,當個替身還真不容易,至少比他想象的要麻煩多了,但只要能幫到他們一點,他還是會很心甘情願地去做。
白明朔同情的看著無辜被瞪的拓,好心提出建議:“阿暄,你也會設結界的吧,能不能設一個強力屏障把這些屏蔽在裡頭?”
紫暄交叉雙手,垂首想了想,說道:“恐怕不行。這裡的能量聚積已經超負荷,再設一個,只怕這鐘樓就先支撐不住倒塌了。”
這時,站在斜前方好奇的瞧著光圈的拓忽然側首招呼他們:“喂,你們過來看。”
“怎麼?”阿暄聞言疾步走過去,順著他伸出的手指看向二層光圈的中心,那裡嵌著一塊灰色的晶石。
“是灰水晶嗎?好漂亮!做什麼用的?”明朔也湊過了腦袋。
“是灰星彩!當然是給連環劫提供能量用的。”雖然明知道他是不得不裝傻,可她心裡還是沒來由的好氣。
“連環劫的核心動力……”明朔若有所思的喃喃,少傾嘗試著問道,“那如果毀了這個——”
“簡單的好主意。”紫暄二話不說,開始活動指節作準備活動。
“嗒。”身側突然傳來一聲悶響。紫暄一回頭,正瞧見拓一指點了明朔的昏睡穴。
“喂,你幹嘛弄暈他!”
“他豎這兒沒用。”
“沒用?那你一早帶他來這幹什麼?”
“這個,目的可就廣泛了阿,比如了償他的心願,開闊他的視野,增強他的承受能力......”看到紫暄越來越黑的臉,拓及時收聲停止亂掰。
“了償心願?”紫暄的眉毛就快要凝成一團了。
“嗯嗯嗯,他上次不是出了主意說讓他做我的替身嗎?”拓點頭如搗蒜,“所以我就讓他跟來了,想讓他瞧瞧這些對於普通人來說詭異的東西,企圖讓他望而卻步,哪知這小子半點不怕,然後我就只好強迫他去會周公了。”
等等,等等,真實情況是,你纔是替身,他是正品,可爲什麼現在是他被點暈?而且拓這小子還一副頭頭是道的樣子。
“當然,最重要的目的——咳咳”拓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混淆視聽。”
呃,混淆視聽……確實很混淆視聽,這兩個傢伙串通好了演戲,要不是一早知會,只怕連我都要被他們蒙糊了。確實,放倒了明朔,可以爲這齣戲加上足夠份量的砝碼,可以加深暗族對趙拓的認定,只是——
正牌的傢伙歇著去了,冒牌的又只能動口不能動手,到頭來,還不是苦了我這個身在明處的人?哼哼,回頭再找你們兩個算賬!
她捋起袖子,面對陣心,張開五指——
“慢著阿暄,你打算怎麼做?”
“轟了這個連環劫啊。”
“那那顆星彩會怎樣?”
“消失貝。”
“消失?我記得你說過,一塊晶石代表世間的一種色彩,獨一無二,如果它消失,是不是意味著——”
“對,所以今後大家將無法再欣賞到灰色。”
“不行!”拓毫不猶豫的攫住了阿暄的雙腕,“怎麼可以少一種顏色?”
“那種暗茫茫的顏色不要也罷。”
“阿暄,這不是你的世界,你沒有權力改變這個凡界的色彩構成。”
“拓,毀了這兩個陣,就可以化險爲夷,可以保住百米開外的學校。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麼偉大的英雄人物,我不管這個凡界會如何,我只在意我在意的人,保護我在意的東西,比如你,比如明朔,比如朋友和族人……如此而已。”
“可是,阿暄,你這樣做對他們公平嗎?玉晴、小茹、夕夕,他們難道不是你重要的朋友嗎?還有學校裡那麼多同學……紫暄,這裡是他們的世界,你怎麼忍心讓他們的生活從此失去一種色彩?還有明朔,一旦他醒來知道你的所作所爲,他也不會高興的。更何況,有一就有二,暗族既然肯下大注,以此作誘,難保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時候你該怎麼辦呢?一個接一個地毀掉嗎?”
“可是,時間不夠了。只用精神力解陣的話,不僅困難重重而且很費時,況且這個陣你不曾見過,我也沒有實踐經驗——”
“你能做到!我們會幫你。”拓拍上她的肩,以堅定的口吻打斷她的不安。
她擡首,清楚地看到他眼底深深的坦蕩的信任和鼓勵。
“好吧,我試試。”她低下眼瞼,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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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三個已經走在回學校的路上了。
問題一經解決,並再三確認周圍無人跟蹤後,紫暄便開始執行對他們兩個的質問。
“演戲也不事先商定,不怕我弄巧成拙穿幫!”
“哈哈,那不是相信你的實力嘛!”被阿暄和明朔夾在中間不得逃脫的拓苦著臉打哈哈,企圖矇混過關。
“袖手旁觀不算,你居然還點暈他!害我一個人忙!”一個是非靈界人士、一個是暈睡不醒,只剩下她,累死累活的辛苦工作了一個小時還不止,腦細胞死傷無數啊!
“我們不是都不會都幫不上忙嗎?況且——”拓本著要死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把燙手的山芋丟給硬拉他陪訓的明朔,“這是他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
紫暄一聽,果然把矛頭即刻指向了另一個一直默不作聲的傢伙。
“阿暄,我有讓拓在你需要的時候叫醒我,我只是在養精蓄銳。”兄弟歸兄弟,該推手的時候白明朔還是毫不猶豫的。你若是因著他臉上溫煦的笑容就以爲他人畜無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只怕被他賣了還在幫著數錢。
“嗯——”紫暄目不轉睛地盯著明朔,直看得他心裡發虛。
“那個,阿暄,關於拓的提議,我們是不是再敲定一下?”既然逃不了,那麼轉移話題總可以了吧?
“阿對,還有這事兒沒有商量。”耳聞正事,紫暄很負責的把注意力扯了回來。
“我的主意很不錯的,就這麼定好啦!”趙拓努力推銷他的點子,試圖速戰速決。
“不行!”阿暄不容遲疑的否決。
“太危險了。”明朔鄭重的補充道。
“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我保證不會獨立行動更不會涉險。今天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我和明朔的配合簡直是天衣無縫!”趙拓深喑“用事實說話”的道理。
“可是——”雖然心裡也覺得很合適,但紫暄還是不免有些擔心,目光遊移不定的看向明朔。
明朔則無奈的擺擺手:“別看我了,我一早就被他說服了,所以之前在鐘樓裡……”
“好啦,你們兩個別婆婆媽媽的啦,又不是更年期的老女人!你們該知道我的脾氣的。況且,有危險纔有挑戰性啊!”拓前一秒還在不恭的晃悠腦袋,下一秒又忽然一本正經地對他倆說:“當然,我也知道這只是一時之計,瞞不了多久,但是能混淆他們一分就是一分,各你們多爭取一點準備的時間也是好的。相信我,我想做點我能做的事!”
稍事沉思,紫暄終於點頭答應:“要小心。”
“謹遵您的聖旨!”喜上眉梢的趙拓誇張的行了個大禮,又恢復了往日嬉皮笑臉的神情插科打諢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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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拓道別以後,紫暄忍不住出聲拉住白明朔指出一直盤旋心中的疑雲:“明朔,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古怪?要驅動這樣一個連環陣,即使是提前布好陣眼,也至少需要大半個時辰的時間,而我們恰好離開了一個時辰,隨後又及時的趕回,好像對方事先就知道我們今天的行蹤似的。要知道,萬一我們趕不及,這裡真的被毀——那可是幾百條生命——凡界的調查、靈界的天懲一定會接踵而至,兩界的平衡很可能受到威脅,這對雙方都是不利的。”
“時間、地點,確實太巧合了些。不過要說古怪的話,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古怪了。”明朔的臉上隱去了慣常的笑容,換上少有的嚴肅。一直以來,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顯然都不是孤立的意外。
“一開始?”
“嗯,我一直在想——”明朔陡然停下腳步,神色凝重的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他不是他呢?”
如果,他,不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