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上掛著幾顆孤單的夜星,凜冽的夜風如鬼嘯般響起,大片墨雲宛如張開了一對巨大的羽翼,徐徐地壓下來,把原本就淡薄的月光星輝映得更清冷了幾分。
夜幕落下,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星星點點的閃爍連成一片,猶如霓虹一般,又彷彿夜風中怒放的串串花朵。然而,這燈火的連綿卻被陡然的幾處黑暗截斷了,煞風景的很。
而這一間房,正是那些掃人興致的屋舍之一。
遠遠地望進去,房間裡面暗得出奇。顯然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甚至連一點聲息也沒有,彷彿一棟渺無人煙的空宅,看來主人並不在家。
“嗒、嗒、嗒”就在這時,房間外的走廊裡突然響起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在這寂靜而空曠的黑夜裡顯得尤爲清晰。
“嗒、嗒、嗒”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在地板上,好像一把鼓槌,有力的敲擊著人心,隨著鼓槌的起落,人心悸動,心驚肉跳。
終於,腳步聲停在了房門口,然後,“吱呀”,“嗒、嗒”,“砰”!門很快的打開,又很快的關上,但屋裡已經多了一個人。
來人高挑的身材,不過二十左右的年紀,一身黑色的勁裝映襯著黑滑如絲綢的長髮。他頷首低眉,前額被稍長的前發略略遮住了,看不清他的眼神。
青年一進屋,就整整衣衫,屈膝欲跪:“殿下——”
“不用多禮,就站著回話吧。”這一出聲,才讓人意識到屋裡竟然早已有人在了,只是對方刻意收斂了氣息,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泠泠月光沒有灑到的陰影裡。他邊說邊揮了揮衣袖,面無表情的掃了來人一眼。
袖風掃過,正欲下拜的青年只覺一股柔韌的勁力襲上,擋住了他屈下的膝蓋。
“謝殿下!”青年順勢微傾身子行禮。
“都辦完了嗎?”殿下的嘴角掀了幾掀,聲音並不大,卻字字清晰入耳。
“回殿下,五芒星結界已經設下,一切按計劃進行得很順利。”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對於接下來的欠缺該如何開口,“只是——”
“只是缺少一個契機?”殿下接口道。
青年沉默不語,憂慮淡入眉梢。
“嗬,放寬心吧。”殿下凝視了他片刻,拍拍他的肩膀,“對於這一點,我已有準備。”
“是。”得到這樣的保證,青年輕鬆的舒緩了臉龐。
“暫且不說這些了。”殿下起身在屋裡來回踱了兩圈,“前兩天,我們系組織騎車去郊遊,途中恰好碰上有劇組在郊外拍攝外景。”
殿下突然說起了毫不相干的事情,讓侍立在旁的青年聽的一頭霧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對上他迷茫的眼神,殿下頓了一頓,似乎是給他點時間思考,然後繼續說了下去:“我在片場站了一個時辰,觀摩。那是一場飆車翻車然後主角死裡逃生的動作戲,很驚險。這樣危險的戲份,自然不會讓身價千萬的明星親自上陣,保險公司也必然不肯的。那麼,這時候就輪到替身演員上場了:變了裝坐在車裡,沒有人可以分辨出來到底誰是誰……”殿下饒有興致地說著,語調漸漸拉長,眼神莫測高深,頗有意味。
“替身,演員?”一點頭緒爬上了他的眉間,青年覺得自己好像從殿下的話裡抓住了什麼,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開始形成。
“是的,替,身,演,員!”短短一句話卻被故意分成了一個一個字,加重了語氣從殿下口中吐出。
“殿下的意思是——他們會找替身混淆我們?”青年密切的關注著殿下臉上的表情一絲一毫的變化,試探性的猜測道。
“沒錯!他們必然不希望我們知道對手是誰,就像我們也不希望他們知道我就是暗族倖存的王子。我們都已經站到了舞臺上,自願的也好,迫不得已的也罷,我們都必須把這場劇演下去。當雙方互不瞭解或是勢均力敵的時候,幕後的一方自然就佔了上風。”殿下低低地開口,深幽的目光投向了窗外,似乎在看月,似乎又什麼也不在看,焦點彷彿落在很遠的地方,他堅定的語氣裡滲出縷縷蒼茫與寂寥,“我們,不能輸,也輸不起!雖然這裡不是靈界的主戰場,但任何一個閃失都可能會對日後產生巨大影響,甚至可以說是改寫未來!”
“屬下無能,未能阻止兩位星彩的覺醒,請殿下責罰!”青年利索地一撣袖,肅然“霍”的一聲撩開衣裳的下襬,跪在殿下面前叩首。
“責罰?責罰……嗬——”殿下長舒一口氣,走到青年面前扶了他起來。
“不是你的錯!雖然我們沒能阻止他們的覺醒,但我們也並不是毫無收穫,至少確定了人選。靈界的人本來就會相互吸引,不管相距多遠,不論相隔多少空間,最後都會聚到一處,更何況如今雙方都已覺醒。擁有星彩力量的我們,對於凡界的人來說,無疑一羣怪物,除了彼此,又有誰可以相互理解相互關懷?身份、力量,一旦暴露,我們就必無容身之所、甚至連立足之地都會失去!所以,那位月之子,一定就在她的身邊,那麼——”眼中寒芒一閃,殿下乾脆利落的一震斗篷,脣邊的冷意又深了兩分,“方哲,白明朔,趙拓,衛奇,必爲其一!”
“啊,殿下英明!”有如醍醐灌頂,他眼底妖嬈的霧氣瞬間散去。
“英明?哼!重要的還在下面呢,仔細聽著。”殿下從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我們需要一個誘餌,來引出那個真實的主角。我們可以先讓他們嚐點甜頭,讓他們自以爲佔了先機放鬆警惕,然後一舉突破,再讓他們從最高的樹上摔下來,粉!身!碎!骨!”殿下的臉色隱隱發黑,從牙縫裡狠狠地擠出最後四個字,握緊了拳頭,用力得指節都發白了。
“這場戲,也許會有兩個替身演員出場,也許只有一個。壓軸戲上場之前,誰還沒有出局,誰就是勝者。所謂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我們,要做王!所以,我們,需要一個替身,一個同時也是誘餌的替身,這可不是一份容易的差事,需要隨機應變,稍不留神,暴露的就是我們,就可能被他們反咬一口。至於,選擇誰來擔此重任——”殿下的眼裡轉過諸般色澤,最終只是無聲無息地盡數斂起。
語音未落,低眉垂首的青年就感到殿下那雙深湛的黑眸已經定定的對上了他,幽冷的目光刺得他頭皮發麻,一股沉重的壓迫力箍得他渾身僵硬。猛然意識到殿下的意圖,他不由得心裡一凜:
原來,這纔是殿下說這番話的目的嗎?那麼,不如就順著他的意思——主動請纓吧。
“屬下,屬下願爲替身之一!”他立刻以手撫胸,簡練的說,清朗的聲音,如風送浮冰。
他慢慢地擡眼看殿下,黑暗中藉著微弱的月光,他看到殿下蒼白的臉上閃著奇異亢奮的微光,再濃的夜色也無法掩藏這種渴望燃燒的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