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玄色斗篷“嚯”地甩地,震出一道袖風,“哧”的在地上刻出一道長溝。
斗篷的主人在生氣。他不用擡頭也能知道,即使跪著也能明確地感受到落在肩頭焦灼的目光以及後背承載的壓迫力。他不易察覺的挺了挺身子。
“胡鬧!”來回踱了兩圈的殿下終於停在他面前,“灰玖留下的晶石,你居然用來做賭注!教給你的‘連環(huán)劫’還未得解法,你就敢濫用!如此大張旗鼓,你是嫌自己的姓氏在靈界的通緝令上還不夠惹眼嗎?不聽號令擅自行動,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壓低的責問壓抑著熊熊的怒火,聲音不大,卻甚於風雷咆哮,入耳震懾五臟六腑。
他默默的垂下眼瞼。他知道,殿下其實並不是在怪罪他自作主張,而是在惱怒他爲什麼不更加珍惜自己;爲什麼捨得用自己心愛女子的遺物去冒險,而這場賭博是爲了殿下,是爲了替他查出對手。
殿下他,其實是不太能接受別人爲他付出爲他犧牲的。他,其實是一個很善良很心慈的人,原本可以成爲一代仁主,如果沒有迴天祭,如果沒有失去原本不該逝去的人的話。
“罷了,起來吧。此事業(yè)已完結(jié),下不爲例。”殿下嘆了一聲,繼續(xù)道,“既然只剩下兩個候選了,你打算如何確定?”
“兩男兩女,排列組合。”對此,他早有打算,只是不知殿下會有何心思。
“排列組合……”殿下?lián)嶂掳停粲兴肌2鹆嗽渲匦屡帕校莻€不錯的離間計。
“好,那再附贈他們一個‘月老’的故事。” 殿下忽然掀起上脣補充了一句,“人心正是因爲莫測纔有了利用的價值啊。”
“月老?”
“嗯,先釀好了醋再送故事。”
聽似讓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指示,傳入黑衣青年的耳裡,疑惑卻不過一瞬,旋即一個 明晰 的笑容緩緩爬上他的脣角:“是,屬下這就去辦。”
殿下點點頭,接著問道:“那麼合適的棋子找到了沒有?要儘快尚未布妥。”
“殿下——”青年遲疑了一下,隨即很快地說道,“殿下,恕臣直言,屬下覺得這樣對一個凡人,恐怕……”這麼說可能過於唐突了,意識到這一點,青年立時收聲。
殿下顯然也對他的質(zhì)疑吃了一驚,但很快就恢復了常態(tài),垂下眼簾。
“怎麼,在凡界待了沒多久,我們最豔麗的鋒刃就學會動惻影之心了嗎?”殿下的語氣陡然酸刻起來,冷嘲熱諷像尖針一樣扎人心扉。
“我——”青年心頭一寒,低首屈膝。確實,利用一個凡界的癡情女子並不是殿下喜歡的行事方式,殿下他大概也頗反感這種——這種可以說是卑鄙的做法的,然而,如果有更多的時間,有更好的辦法,他們何需如此?
殿下的肩上已經(jīng)揹負了太沉重的擔子,一個凡人與一個靈族,殿下也是在迫不得已中作出選擇吧。作爲執(zhí)行者的他,又有什麼資格指責那個站在天頂最孤獨最艱辛的決策者呢?他突然感到一絲絲的辛酸從心裡滲出來,溢滿胸腔。
“唉,這顆棋子就交給我吧,也確實難爲你了。”殿下閉上眼,終於柔軟的呼出一口氣,“其實,即使是一個凡人,作最終決定的也還是她自己。命運,永遠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其他任何人,都只是影響而已。更何況,凡人百年的壽命對於我們來說不過蜉蝣一羽,就是陪上她一百年對我們來說也好似一盞茶的時間,就當是過後的補償好了。”
殿下轉(zhuǎn)過身,踏出幾步,繼續(xù)說道:“對不起,阿涅,我這雙手早已不是乾淨的了,只是牽連了你,要陪我一起下地獄。”
阿涅。他心裡一顫:殿下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這樣叫過他了?三年?五年?還是十年?興許是離開月宮以後,便再沒有聽得吧。久的他都快要忘記原來他還有這樣一段被他們親切的喚作“阿涅”的時光的,那些閒適恬淡的快樂的日子啊!
多少年過去了。三個一起在書院長大的孩子——宵、涅、玖;如今已經(jīng)永遠的失去了一個,而他,也不再是原來的那個阿涅了,現(xiàn)在大家都恭敬的稱呼他“左卿”大人。
阿涅,真是久違的名字。他默默地想,喚他的這一刻,殿下的心裡在思量些什麼呢?
暈黃的燈光淹沒在玄色的斗篷上,殿下的臉藏在暗影裡,他看不到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