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是個‘花偶’,自小命苦爹媽死的都早,十|六歲的時候就被賣到了紅月樓,形形色色的男人見得多了他們肯在女人的身上花錢,只是一味的買醉、享樂。像我們這種人只是個回憶的影子,醉酒的客人抱著我的時候嘴里喊著心上人的名字,哭的那樣傷心還以為來這種地方是來尋歡,其實是在訴苦吧。”
花偶是南晉特有的說法——在紅樓妓院頗有姿色,是對專供有權有勢的大戶官家享樂女人的稱呼,并非尋常的紅塵妓女,花偶一年中接客很少,挑中她的客人也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也不會單純地為了享樂就像女人說的,住上一晚就走會留下很多的錢,在瀛國花偶也被叫做花魁。
“你的名字真的叫幽蓮?”
“客人想到什么我就叫什么名字,幽蓮是我自己取得。”
“花偶為自己贖身只需要兩三年,將來去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生活,要是真心在乎你的話是不在乎這些的。”
“嫁人嗎?”幽蓮搖了搖頭,“女人年華不過二十幾年,一個人的過去誰會不在乎呢?也曾遇到過對我動心的人,說過要娶我的話,貪戀的不過是這幅身子,相處久了慢慢就會厭倦。”
“我知道公子救我也是想到了什么人,但我沒有想到你會讓我留下來,你明明知道我說的那些都是假的,為什么還要那樣對我呢?”
“就像你說過的啊。”葉逍凌低嘆口氣,“想到了一個人,總想做點什么彌補,就算是為了一個像她的人也很好吧。”
“那是個怎樣的人呢?”
“和你一樣是個可憐人,即便出身富貴又能怎么樣呢……”葉逍凌說著站起身來,“要下雨了怕是明日也不會停,冒雨要走一天的路,趁現在養養精神吧。”
“公子,你是說……”幽蓮怔了一下,抬眼望去他已經轉身走了。
“取這個名字是在嘲笑自己嗎?”葉逍凌也不回頭,話音遠遠地飄來,“那倒大可不必,迫于生計人總是要活下去的,何況還是個女人。”
雷聲轟鳴,老天似乎在嘲弄這些逃亡的人,在一點點消磨他們的意志和耐心。從入夜開始眼看就要下雨,一直到了三更天也不見雨點,
狂風、閃電預示著暴雨的前兆,人們心里都有種感覺這場雨要是下起來怕是幾天都不會停。
“要睡覺看來得爬到樹上去了,至少能遮些雨點。”張士元望著烏云正在犯愁,西面的林子起初還有路徑,越往里草長得越高已經蓋過了膝,隊伍被林中的伏兵沖散了,走了一天的路也不知道到了哪里,眼看還要下雨可謂是霉運當頭。
“收攏了游散各處的人,加在一起大概有多少?”一旁的獨眼武士看了他一眼。
“至少四千。星兄弟不知現在何處,當務之急得找到他,尋路是個難題,不知道后面還有沒有追兵。”
“不必找了。”謝隋忽然壓低聲音說,“我們一直朝前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你認識路?”張士元臉上一喜。
“有件事我一直沒對你講,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星兄弟。”
張士元收斂起笑容,聽得出來要說的這件事非同一般,謝隋一路上很少說話這次單獨把他叫來自然是別有用意。
“在密林聚集在一起反而危險,我能感覺到追兵就在附近,我們要做的就是吸引晉軍的主力為星兄弟贏得逃走的時間。這是軍師的安排,我也只能對你一個人說。”
張士元神色有些復雜,“這不是星兄弟的做法……”
“他也毫不知情,你害怕了?”
“倒是不怕,只是覺得這件事不該由你來做。”張士元苦笑,“軍師在乎的只是星兄弟一個人的性命,若沒有你苦苦支撐城早就破了,干響馬這一行的都是功勞最大的得利最多,至少你該活下來的。”
“別說這么喪氣的話。”謝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風大難經歷的多了,哪一次都快要死不一直活得好好的嗎?”
張士元笑了笑,沒再搭腔。處境如何其實兩人心里都很清楚,糧食所剩不多無處可去,追兵不知何時就會殺出,前進后退都是死路一條。
“軍師還對你說了什么?”兩人聽著林中的風聲陷入沉默,張士元隨意問了一句。
“他可是個狂妄自大的人呢。”謝隋忍不住笑,“說要輔佐星兄弟去奪天下,就靠我們這些打家劫舍的人嗎?”
“你信他的話嗎?”不知為何,張士元卻沒有笑。
“我信。所以我更想活下來看看究竟會如何,星兄弟是南陸人你知道的吧,他就要回去了。”
“回南陸?”張士元一驚。
“他偶爾會向我提起那片草原,我知道他心里在惦記那個地方,一直想著回去。”
“南陸那么遠,他們怎么走?”張士元擔心地問。
“軍師沒有明說,不過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就知道這兒難不倒他。”謝隋說著走下山坡,遠遠的就能看到坡下亮著一片營火,聚攏在火堆旁的男人大多沉默著,當夜突圍后就一直在與林中的伏兵苦戰,很多人都累了可又不敢閉眼,何況即將下雨睡意全無。
“很多人跟著你有些年頭了吧。”張士元愣了幾秒跟上他的腳步。
“在青石城的時候我就說過,愿意跟隨我的留下,我不欠任何人的情,雖然現在騙他們說是去找星兄弟,其實是朝著死路上走。”
“打算瞞多久?”張士元盯著他的背影,覺得這個魁梧高大的漢子似乎低矮了些。
謝隋腳步一頓,沉默了一會才說:“我會讓他們知道的,在死之前。”
“不少人連糧食都沒有準備就隨軍沖殺出來,餓肚子的人越來越多,我們最多還能堅持兩天。”
“就只有兩天的活頭嗎?”謝隋念叨著,用力攥緊腰間的刀刃。
“沒有別的出路了嗎?”
“活路可能沒有,什么死法還是有的挑的。在走一天,我可不想看到兄弟為了點吃喝拔刀相向。”
張士元默默點頭,跟了一句,“天要亡人,這種天氣即便暴雨只有一陣,道路也會變得泥濘不堪。”
“就算冒雨趕路也不能停,我能感覺到追兵就在背后,不到三四里。”
“為什么這么確信?”
“只是感覺,覺得自己要死的時候就會有種危機感,也許是與生俱來。”
“你應該能預料到如今的處境,軍師可有對你說過什么?”
“沒有了。”謝隋攤開手掌高舉過頭,有雨點滴在上面涼涼的,“躲不過的啊,能不能活命就要看我們自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