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此時,劉連生生平最恨的另一個人----------方文遠,正在野田正人的辦公室裡,和野田正人,淵彥一郎一起,詳細的商討著一個誘捕學生軍的計劃。方文遠是個出色的指揮家,行動的每一個細節他都佈置的井井有條,他站在地圖前,用教鞭在地圖上點著,顯然,對於這次行動,方文遠顯得胸有成竹。方文遠的這個計劃十分完美,簡直到了天衣無縫的地步。
計劃的重點便是利用下落不明的沈學儒作誘餌,來引學生軍上鉤,這是方文遠之於中國人的特性而做出的一個計劃,沈學儒是國民黨的元老,中央軍的高官,加之他這次的身份又是華北抗日戰場督戰專員,其地位在國共兩黨都是舉足輕重,如今他流失開平,而附近又沒有其它的抗日力量,唯一能夠前來解救他的便是學生軍,因爲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國民黨鞭長莫及,有心無力,必會求助於共產黨,而共產黨唯一能夠動用的力量,也只有盤踞在晉西北大山裡的學生軍。
計劃是這樣的,在沈學儒下落不明的情況下,冒名的沈學儒受了重傷,秘密住進了開平以東五十里的山北醫院,日本人在山北醫院增設了重兵,而且裡面的醫務人員也不得隨便出入。
醫院裡有一個女護士,叫凌霜,她是學生軍的秘密聯絡員,而且她有一隻信鴿,可以向外傳遞消息,即使她人出不了醫院,鴿子也一樣可以帶著信件飛進大山,當然,這也是關鍵,只有這樣,纔會讓他心細如髮的弟弟相信,當然,這一切也都在他方文遠的控制之中。按照方文遠的猜想,消息一旦進了大山,方文山也未必會完全相信。到時他們再來個秘而不宣,嚴防死守,對外不漏不點口風,要說此前方文山還有些懷疑,可看看他們擺下的明鬆暗緊的陣勢,也不由得他不信,這就是方文遠的完美計劃,天衣無縫,當然講到最後,他也沒忘了提醒一句,“野田君,不要忘記,我們此前有過約定。不要傷害我弟弟的性命,要把他毫髮無損的交給我,我有信心說服他,讓他爲皇軍效力。”
野田正人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的顏色,但也是一閃即逝,仰天打了一個哈欠,“放心,我一定會照章辦事,時間不早了,方君也該回去歇息了。”
野田正人的態度,令方文遠很不滿意,但野田正人既已做了保證,他也不好再說什麼,放下教鞭,悻悻的走了出去。
走出門口,有四個服裝怪異的人與他迎面走過,方文遠回過頭去,只見他們一個個相繼走進了野田正人的辦公室。
野田正人見四人進來,臉上露出了笑意,“四位很守時,來的真是時候啊!”四人中留鬍鬚的矮個男子,微微一笑,抱拳道:“野田君,久違了,這次找我們來,不知有何貴幹?”看來四人中只有他一個人懂漢語。
淵彥一郎剛要轉身回去,見四人進來,他察覺其中一人十分面熟,只見這人高高的個子,臉上一道長疤,擱在人羣裡十分扎眼。
淵彥一郎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個人,突然從腰間拔出了手槍,指在刀疤臉的額頭上,“野田君,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淵彥一郎厲聲質問道。
“我知道。”野田正人直面回答道。“他們是帝國的敵人?”淵彥一郎不解的問道。“他們不是!”野田正人心平氣和的說道。
“這個人叫那巴,他曾經在一夜之間殺掉了我們110多名優秀的帝國戰士。”淵彥一郎表現的難以置信。
可野田正人一直是心平氣和,“不是他一個人,而是有14個人,他們都是越南人,我們雖然佔領了他們的國家,但他們並不是我們的敵人。”
“那爲什麼會殺死我們那麼多的士兵,他們都是唆毛飲血的野獸,他們都曾出現在帝國的懸賞榜上,而現在,他們卻成了你的客人,我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爲了什麼?”淵彥一郎目光一轉,看向野田正人,可此時,他只覺手腕一疼,手槍已到了那巴的手上。
“他們確實曾經殺過我們的士兵,可他們不是我們的敵人。”野田正人不知道該怎麼向淵彥一郎解釋,“他們沒有主義,沒有思想,你不會明白,他們是爲了金錢而賣命,當時在越南,一個有錢的富商貼告示懸賞日本人的人頭,一顆人頭一塊金幣,他們爲了錢,不惜捨棄自己的生命,當時他們總共有14個人,都是越南人,早期都曾當過兵,受過特訓,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神槍手,你說的沒錯,在那次狙擊戰中,他們一共殺死了我們117名士兵,可我們的人也同樣殺死了他們當中的8個人,從此,他們離開了越南,漂泊在異國他鄉,爲了生存,他們不惜從老虎嘴裡搶食,從鱷魚嘴裡爭肉,他們就是這樣的人,爲錢而殺人,爲利而賣命。”
聽了野田正人的話,淵彥一郎半信半疑,那巴手一仰,將槍遞到淵彥一郎身前,淵彥一郎伸手接過,仍是不能完全相信,“你說他們一共六個人,另外兩個呢?”
野田正人笑了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另外兩個人就是傳說中的兩個神槍手,此時,說不上埋伏在哪個高地上,槍口的瞄準星正對著你我的腦袋,我說的對嗎?”野田正人回頭望著那個會說中國話的越南人。
查猜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太君言重了,我們的槍口是不會指在顧客的額頭上的!”野田正人笑了笑,“但願如此,看來我是多慮了,淵彥君,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淵彥一郎討了個沒趣,悻悻的將手槍插進槍套裡,“你用這些人來對付學生軍,豈不顯得的大日本帝國無能。”
淵彥一郎骨子裡有一股傲氣,他顯然無法理解野田正人此時的心情,野田正人搖了搖頭,顯然對淵彥一郎的固執己見大爲不滿,“怎麼能說我們大日本帝國無能呢?學生軍現在躲在山高林密的大山裡,那裡有他們成長的肥沃土壤,而且他們熟悉在山林裡的游擊戰爭,我們大日本帝國雖然兵強馬壯,但也有所鞭長莫及,適當的藉助一下外來力量,也不失我們大日本帝國的神威啊!”
淵彥一郎搖搖頭,“就這麼幾個人,能中什麼用?”淵彥一郎顯然不抱什麼信心。查猜微微一笑,顯得胸有成竹,“淵彥君有沒有聽說過這麼一句話,兵貴在精而不在多,雖然我們只有六個人,但個個是久經戰陣,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老手,殺人是我們的本行,況且,我們對付的只有方文山一人,以六對一,已經佔了很大的優勢。”
現在淵彥一郎才明白野田正人的意圖,“你要刺殺方文山?”野田正人搖搖頭:“不用說的那麼露骨,這只不過是結束戰爭的一種手段,學生軍本是一羣烏合之衆,但方文山是他們的主心骨,有了方文山,纔有了學生軍,反過來,沒了方文山,學生軍也只不過是一隻掉光了牙的紙老虎。”
“現在野田君已經提出了目標,下一步我們就該談談價錢了。”查猜顯然是個老手,適時的提醒了一下野田正人。
“目標方文山,價錢隨便!”野田正人轉過身去,他不想讓淵彥一郎看見他那一張狼狽的臉。
“目標已確定!”查猜點點頭,“要死還是要活?”“怎麼講?”野田正人回過頭來,注視著這個越南人。
查猜是個笑面虎,臉上總是掛著一絲讓你永遠也猜不透的笑容,“死的五根條子,活的嗎?-------”查猜頓了頓,“要翻倍。”
“當然是要死--------”野田正人話沒說完,突然一皺眉頭,方文遠的身影突然在他腦裡閃現,他一皺眉頭,又改了口,“要活的!”淵彥一郎猛地轉過身來,吃驚的看著野田正人,野田正人又重複了一遍,“要活的!”
“好!”查猜點點頭,“按照規矩,先付一半。”說著伸出手來。野田正人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五根金條,交到查猜手裡,查猜看也不看,隨手交給了身邊的一個人,那人接過來,一一驗證,點了點頭,收在身上。
查猜略一抱拳,“兩位太君但請放心,最遲十天,保管收到消息,若完不成所託任務,定金必雙倍奉還。”說著帶領三人走出營帳,野田正人站在當地,沒說一句話。
“他們可靠嗎?”淵彥一郎心裡顯然擔心。“起碼比你我可靠。”野田正人對這幫越南人的能力十分信任。
“他們要對付的可是方文山?”淵彥一郎又提醒一遍。“我知道!”野田正人喝了一口茶,苦的他直搖頭,來中國五六年了,他還沒習慣喝中國茶,“如果說學生軍是大山的精靈的話,那---------,他們,這幫越南人,就是大山的主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淵彥一郎搖搖頭,顯然是沒有明白,“我不明白,爲什麼?既然要除掉方文山,爲什麼還要活的?”這正是讓野田正人矛盾的一件事情。
野田正人搖搖頭,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長嘆一口氣,“我曾經答應過方文遠,留他弟弟一條性命,這也是他當初投奔我們時提出的唯一條件。”
“你真的怕了方文遠?”淵彥一郎不明白,一向心高氣傲的野田正人也會變得畏手畏腳。
“不是怕。”野田正人無力地搖搖頭,“憑心而論,方文遠自從投靠我軍,一向兢兢業業,所做的貢獻,一點也不必你我少,而且他練兵有素,往日一盤散沙的城防軍,被他訓練的兵強馬壯,前些日跟晉綏軍的一個團,在開平以東作戰,絲毫不落下風,我們要懂得尊重人才,珍惜人才。”
淵彥一郎搖搖頭,“我看你還是害怕谷原將軍找你麻煩吧!”說著扭頭走去了營帳,顯然,這位昔日的戰友,對野田正人最近的所作所爲也是大爲不滿。
卻說野田正人按兵不動,學生軍正好藉此良機休養生息,方文山除了一面派人下山打探情報,一面制定下一步的行軍計劃,剩下的就是圍著王清雅團團轉,王清雅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可我她心情卻十分鬱悶,天天一個人悶悶不樂,無論方文山怎麼逗她,都不能使她高興起來。
王清雅開始變得吃什麼都沒有胃口,人也日漸消瘦,一向寡言少語的她更是變得一句話也不說,常常一個人發呆。方文山請劉豔萍反覆看了好幾次,劉豔萍也覺奇怪,只有簡單的歸結爲產前綜合徵,但有時候她也搖著頭,搞不清這個小姑娘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方文山只有加倍的呵護著王清雅,以彌補平日裡對她的冷淡,但王清雅的狀態實在令他擔心,他多次私下裡詢問劉豔萍,劉豔萍也只有奇怪,王清雅除了身體消瘦外,其它一切正常,她也這能好言安慰方文山,“人家畢竟還是個小姑娘,現在一下子要當媽媽了,這個巨大的轉變,總的讓她慢慢適應,這也是一個女性從女孩到女人的轉變中走的必不可少的一條路,再者,她又剛剛經歷了殘酷的戰爭,受到了驚嚇,也許纔會出現這種情況。
方文山心裡雖說還很擔心,但好歹能在她身邊左右照顧,轉眼過了一個月,這一天是7月14,高玉磊的忌日,他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去看看這位老朋友了,加上這幾天,王清雅也漸漸有了食慾,雖說吃的很少,但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
方文山起了個大早,他決定走一趟,順便看望一下廖正輝。方文山收拾停當,他身上帶著槍,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雖然他很少直接參入戰鬥,可是槍不離手。
方文山穿了一身普通的本地布上衣,盤著幾個繡成雲朵的扣子,打扮成一個當地莊稼人的樣式,早早準備了香和紙,還帶了一屜供奉用的菜餚,一籃子半青半紅的蘋果。
方文山堅持要一個人去,可衆人都不答應,最後決定由孟慶祥帶著五個人一路護送,方文山一再說人多眼雜,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敵人的注意,但衆人卻一再堅持,一個好漢三個幫,關鍵時刻身邊沒人怎麼行。方文山也不好悖了大家的好意,最後勉強同意由孟慶祥帶四個人沿途護送,由於學生軍的其它領導都有任務在身,不便前往,所以在學生軍中臨時挑了四個能征善戰的好手,一同前往。
衆人一大早便動身,穿過山花爛漫的山野,走過空無一人的峽谷,跨過溪水潺潺的水澗,每走過他當年和高玉磊一起並肩戰鬥的地方,他便駐足觀望,久久不能自已,大約晌午時分,他們到達了高玉磊和廖正輝長眠的地方。
這個地方很幽靜,坐落在一個山谷裡,兩人的墓穴一字排開,佔滿了山谷中間凸出的一塊高地,一條小溪從二人的墓穴旁邊流過,嘩嘩的水聲,彷彿是寺廟裡的晨鐘暮鼓,墳穴上長滿了草,高的已有一人多高。
方文山和孟慶祥等人一起動手,費了老大的勁,終於將墳堆打掃出來,又在上面填了一層新土,重新壓了墳頂,一切收拾停當,方文山拿出祭品,擺在墳前的石桌上,然後點上香燭,焚香燒紙,山谷的細風吹過,紙灰瀰漫了山野。
方文山先在高玉磊的墳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又在廖正輝的墳前磕了三個,最後跪在地上,與二人長談起來。
方文山端起一杯酒,灑在廖正輝的墳前,痛哭流涕,悲傷不已,放聲哭道,“對不起,對不起,廖政委,我對不起你,在你死後我曾發誓,一定要將你的真身迎回,可這些年來,我疲於奔命,自顧不暇,沒能完成當初對你的承諾,我很抱歉,現在這裡只埋著當年你寫的幾封信,但我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迎回你的真身,以便你能永遠的安息。”說著摸了一把淚,話語裡流露出對廖正輝的無限歉意,廖正輝甘願揹著一身罵名,被萬人所指,一個人打入鬼子內部,爲的就是查出出賣獨立團的叛徒,而且爲了這個目標,他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在危難關頭,他是學生軍的大恩人。方文山將祭品一一擺在廖正輝墳前,儘管他知道廖正輝已不可能出來享用這頓美餐,但他是還是希望廖正輝能懂得他的意思,他永遠都是學生軍最親最近的人。
拜完了廖正輝,方文山來到高玉磊墳前,眼淚又止不住的奪眶而出,“高玉磊,高玉磊!”方文山一聲聲長叫,撕裂著人的心肺,“高玉磊,你就這麼走了,一個人走了,這條路,你應該陪我走下去的,這條路上,我不能沒有你啊,可路剛走了一半,你就走了,走的無聲無息。撇下我一個人,我好孤獨,好無助啊,每當在危難時刻,我總會想起你,要是有你在身邊,那該有多好,可是你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到現在我還記得你的音容笑貌,總覺得你就在我身邊,一直離我不遠,只可惜我總也找不到你!”高玉磊,他是上天賜給方文山最好的夥伴,是他抗日路上最忠誠,最可靠的戰友,可現在他已經撒手人寰,只剩下方文山孤零零的一個人。
孟慶祥也是兩眼潮溼,可他還是適時的過來提醒方文山,“軍長,時間不早了,再晚恐怕就回不去了。”
方文山擦乾眼淚,搖搖頭道:“不急,這兒山清水秀,是個長眠的好地方,我的兩位親人住在這裡,平日裡鮮有人來看望他們,今天我既然來了,就多陪他們一會。”
孟慶祥又轉回身去,他明白方文山跟二人的感情,這份感情超越了民族,超越了血統,已經緊緊的聯繫在了一起,無論什麼都無法使他們分開,一個廖正輝,一個高玉磊,學生軍歷史上兩個最重要的人物,一個幾次三番拯救方文山於水火,一個志同道合陪方文山一路同行,可現在,他們都已長眠在此,長眠在山西的黑土地上,長眠在這個無人知曉的山谷裡,他們伴著花開,伴著花落,永遠的寫在了學生軍的歷史裡。
祭拜完畢,方文山在二人墳前反覆作揖行禮,他心裡有千言萬語想對二人講,只是話到了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
孟慶祥過來扶住方文山,小心的提醒道:“軍長,日薄西山,時日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方文山在二人墳前一通長談,想不到已到了夕陽落山,方文山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與兩位老友告了個別:“兩位暫且在這裡守著這山西的大好河山,它日有時間,我再來與二位長談。”說著一揖到地,站起身來,又是一揖,如此三番,方纔作罷,方文山擺擺手,“二位老友,鬼子尚未趕出河山,我還有要事要辦,暫且先走一步,它日有空,必再來看望二位。”說著又是一個長揖。
方文山在孟慶祥的攙扶下,站起身來,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山谷,不住揮手,與二人打著招呼,“我一定會回來的!”方文山堅定的說道。
一行人出了山谷,踏著細碎的山路,一路西行,此時,太陽已掛在天邊,夕陽的餘輝灑在衆人的身上,通紅一片。方文山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想起兩位戰友,心裡悲痛不已,他無精打采,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一路上,林暗風靜,只偶爾夾雜著幾聲鳥兒的嘶鳴,山裡的蟲子也開始了歌唱,只是偶爾的一聲,夕陽下的黃土高坡,一片壯麗秀美的景色。
突然,寂靜的山谷裡響起一聲清脆的槍聲,與方文山同行的一名同學“噗”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有埋伏!”孟慶祥大叫了一聲。此時的方文山依舊沉浸在悲痛之中,完全來不及反應,孟慶祥本能的想擋在方文山身前,可他肩膀一動,只見一枚子彈打來,他額頭上多了個紅點,人“噗”的一下,倒在了地上,接著,槍聲四起,方文山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就見與他同行的五人便相繼倒在了地上。
方文山舉著槍,眺目四望,不知所措,突然,樹林里人影一閃,走出兩個人來,一個農民打扮的漢子手裡拿著一副畫像,展開來,與方文山並排在一起,嘴裡說道:“沒錯,就是他。”吐字生硬,不似中土人士。
另一個臉上有刀疤的高個漢子也點點頭,嘴裡嘰裡咕嚕的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方文山一個機靈,回過神來,手槍一指,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可不知從什麼地方打來一發子彈,恰好將他手裡的槍擊落,方文山一愣,那高個漢子已一把將方文山抓在手裡,就像抓了一隻小雞,容不得方文山反抗,他已三下五除二,將方文山綁了個結結實實。
方文山看著躺在地上的四名同學,一時也沒了主意,那埋伏在暗處的神秘狙擊手,槍法之準,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他只開了五槍,便打死了五個人,彈無虛發,槍槍致命,實乃方文山生平僅見,他不由又想起了那個雪夜,在齊腰深的大雪裡,一個戴著鋼盔的日本兵,奔跑之際,突然單膝跪地,他沒有瞄準,便準確無誤的擊穿了前方二百米外的那人的頭顱,這個場景,在他這一生之中,曾經反覆在他夢裡出現,讓他常常在深夜中驚醒,想不到,可怕的場面今天又得以重演。
方文山被捕的消息傳到了野田正人的行軍大營,全軍一陣爲之沸騰,淵彥一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著查猜派人送來的書信,上面只寫了八個字,“人已到手,速來接貨。”
“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淵彥一郎捧著書信,不住的感嘆,“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顯然,淵彥一郎的驚喜之中還帶著一絲疑問。
“信上沒說,我也不太清楚,總之,這是個振奮人心的消息。”野田正人也是心下大悅,切骨之恨,今日終於能連根剷除,不由得他不心下竊喜。
“看來,這幫越南人還真是有兩下子!”想起那天的事,淵彥一郎心裡還有些後怕,那個臉上有刀疤的那巴,手法如此之快,以至於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當初他手裡的槍是怎麼到那巴手裡的。
“夜長夢多,我們得趕緊派人去把方文山接回來。”野田正人得意之餘,心裡不免還有一絲擔心,畢竟,這好消息來的也太突然了,從那巴到他的行軍大營那天算起,也只不過才過了三天。
“是得抓緊,別到時再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白歡喜一場。”淵彥一郎也是心下著急,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就能飛到關押方文山的地方。
“派誰去呢?”野田正人揹著手,在心裡反覆掂量著,“你還是親自跑一趟吧,這樣比較保險!”野田正人直直的看著淵彥一郎。
淵彥一郎搖搖頭,“恐怕不合適吧,再說,我也不認識方文山,萬一越南人拿個假的來糊弄我,只怕到頭來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你的擔心不無道理!”野田正人又從狂喜中冷靜下來,“得找個認識方文山的人,與你一同前往。”野田正人轉了一圈,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停在半空,道:“劉連生,你看怎麼樣?”
“很好!”淵彥一郎使勁點點頭,“正合我意,劉連生曾經奉我們的命令,到學生軍內部去臥底,方文山的長相,他應該能認得十分清楚,再反過來說,劉連生對大日本帝國足夠忠誠,關鍵時刻,值得一用。
“好!就這麼辦!”野田正人用力揮了揮拳頭,多年的死敵,想不到竟能在今日得已徹底剷除,怎不令他欣喜若狂。野田正人雖是心下得意,但卻並不忘形,心下一轉,不由囑咐道:“你們行事一定要小心,萬不可走漏風聲,記住,最重要的是不能讓方文遠知道。”淵彥一郎會心的點點頭,已完全明白野田正人的意思。
劉連生被緊急招到了野田正人的司令部,當他聽說方文山被抓的消息,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真的嗎?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這不是做夢吧,我就說過,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方文山會落到我的手裡,真是蒼天有眼啊,多年夙願,不想今日得已實現,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看著劉連生興高采烈的模樣,二人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野田正人不時的提醒一句,“老虎還沒關到自己的籠子裡,切不要得意忘形,小心大意失荊州啊,你們二人各自帶一個小分隊,悄悄的走,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速去速回,路上千萬不要耽擱。”
二人各自回去挑選了精銳人馬,連夜出發,晝夜行軍,馬不停蹄,終於在一天之後,趕到了晉西北的大山,當然,這裡現在已經是學生軍的地盤,越南人帶著方文山就躲在這裡。
卻說方文山前去祭奠,卻久久不回,不免引得衆人焦急,直到傍晚時分,也不見有人回來,人人心裡起了不詳的預感,衆人連夜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決定立刻派人下山尋找,可衆人沿著方文山走過的山路找了一個晚上,卻不見半個人影,折騰了一晚,衆人也累了,各自裹緊了棉襖,倒在大石後面,顫抖著進入了夢鄉。
馮小波是堅持下山找尋的衆人中的一個,他手頭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可他認爲這一切都沒有找尋方文山重要,是他一再堅持,才得以加入了找尋的隊伍,隊伍被分成了許多個小隊,全部由劉豔萍統一指揮。
此時已是深秋季節,白天陽光和煦,並不覺得寒冷,但一到了晚上,山風陣陣,樹葉婆娑,雖然他們早有準備,都穿了棉襖,還是被凍得睡不著。
劉豔萍起初並不同意衆人休息,但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而且山高林密,在這大森林裡找個人,不亞於大海撈針,最後無奈,她也只得放棄,沒有陽光的幫助,他們就算摸一個晚上,也是徒勞無功。
劉豔萍緊裹大衣,仰面靠在一塊大石上,可她怎麼也睡不著,一是因爲天冷,最重要的是,她放心不下方文山。
“到底出了什麼事?”劉豔萍心裡忐忑不安,久久不能平靜,當然,懷此心情的絕不止她一個人。
“沒睡吧,豔萍姐!”馮小波從遠處走了過來,靠著劉豔萍坐下,劉豔萍擡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也一樣。”
馮小波搖搖頭,顯得心神不寧。“軍長出了什麼事?你有什麼看法?”關鍵時刻,她很想聽聽馮小波的看法。
馮小波低嘆一聲,搖搖頭:“不好說,可能--------,是軍長他們在夜裡迷了路,也可能是-----------,碰上了什麼突然狀況。”
“什麼狀況?”劉豔萍目光緊張的看著馮小波。馮小波一臉焦急,“可能是遇上了土匪,也可能是碰上了鬼子。”
“這附近有土匪?”劉豔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有!”馮小波點點頭,離此向北五十里地,有一座夜貓子山,山上有幾十個土匪,他們一般在夜裡行動,主要以綁票爲主,很少打家劫舍。”
“綁票?”劉豔萍一臉疑雲,想不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錯!”馮小波皺著眉頭,點了點頭,“自從我們在這一帶安營紮寨,他們便很少在這一帶活動,除非有什麼特殊情況。”
“這股土匪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活動,怎麼從來沒有人提起過。”劉豔萍感到無比憤怒,“養虎遺患啊,這是!”
“這件事情有人曾向軍長反映過,但軍長念在這些人並不禍害百姓,而且有時也幫著打鬼子,就一直沒有對他們採取行動。”馮小波解釋道。
“這麼說來-------”劉豔萍順著馮小波的思路往下想去:“軍長極有可能--------是落在了鬼子的手裡。”
“怕的就是這個!”馮小波拍拍腦門,“要是被土匪抓了去,他們應該不會難爲軍長,他們的頭兒以前是個教書先生,因爲受了地主惡霸的迫害,才落了草,是個深明大義的人,所以他們從來不打擾當地百姓,只綁架那些達官貴人,或是富商地主。”
劉豔萍閉上眼睛,臉上寫滿了絕望,“要真如你所說,軍長恐怕是兇多吉少啊!”馮小波站起身來,望著遠處模糊的樹林,心裡一時也沒了主意,無奈的道:“我相信,軍長他吉人自有天相!”
這一夜,二人誰都沒有睡著,腦海裡一時暗流涌動,兩人都在惦記著方文山的命運,也是學生軍的命運。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劉豔萍一大早便將衆人趕了起來,分頭在樹林裡尋找,一個學生兵在邁過一個土坡時,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他低頭一看,只見泥土裡露出一個金光燦燦的東西,他撿起一看,竟是一枚長長的彈殼。
“這是什麼?”學生兵將東西遞給馮小波,馮小波接過來,端詳了一番,“這是一枚狙擊槍的彈殼,你是在哪兒發現的?”那名學生兵把馮小波領到他發現彈殼的地方。
馮小波看看地形,這裡是高高凸起的一個土丘,四周長滿了樹木,馮小波試著趴在土丘上,槍口指向山下,他一路找尋,終於在山間找到一條小道。
“怎麼回事?”劉豔萍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馮小波一臉凝重的道:“如果我推算不錯的話,曾有一名狙擊手埋伏在這裡襲擊山下的路人,而他在事後又帶走了所有的彈殼,只有這一枚掉在泥土裡,他沒能找到。”
“山下的路人?”劉豔萍順著馮小波指的方向看去,“不會是軍長他們吧?”她嚇得臉都變了形,千萬不要發生在她心裡擔心了許多次的事情。
“走!”馮小波帶著衆人,一路找了下去,在下山的路上,有人發現了若隱若現的血跡,,“這血跡應該剛剛發生不久,有人用水清洗過,不小心還真看不出來。”馮小波試著擦了擦石頭上的露水,上面的血跡清晰可見。
馮小波順著山草被壓倒的方向,一路找尋,終於在山下發現一個剛堆起不久的土堆,“把土堆挖開。”馮小波一聲令下,衆人一起行動,沒有鐵杴,各人便用樹枝,找不到樹枝的就用手拋,挖下不到半米,就發現了一具屍體,衆人將屍體拉出來,竟是孟慶祥,再往下挖去,其餘四人的屍體也相繼被挖了出來,獨獨少了方文山。
衆人都怔在了當地,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再往下挖挖看看,”劉豔萍突然跳下土坑,用手挖了起來,衆人也一齊幫忙,劉豔萍直到把手都挖破了,鮮血直流也不停下來。
“不要挖了!”馮小波喝住衆人,“下面都是硬土,不可能再有人了!”劉豔萍怔在當地,猶如傻了一般,突然哇哇大哭起來,衆人也跟著一起哭,樹林裡一片奧陶之聲。
“都不要哭了!”馮小波厲聲訓斥,“沒有發現軍長的屍體,是件好事,現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軍長被他們打死了,他們帶走了軍長的屍體回去請功,再有就是,軍長他根本就沒有死,他們要的是活人。”
“那我們該怎麼辦?”衆人都齊刷刷的看著馮小波,馮小波閉上了眼睛,大腦陷入了沉思,突然睜開雙眼,射出如電的目光,“如果來的是日本人,這兒是我們的地盤,爲掩人耳目,便於行動,他們一定不會派出大股部隊,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應該是五到十人的特戰部隊,他們肯定是化了妝,纔沒能引起我們的注意,他們帶著軍長,肯定走不遠,我們現在兵分兩路,所有的人分成若干個小隊,堵住進山和出山的道路,嚴密盤查,以防他們渾水摸魚,豔萍姐即刻返回大本營,將這裡發生的事情告訴衆人,讓他們派人來幫助。”馮小波分工完畢,衆人便各自分頭行事。
卻說劉連生緊急召集了幾個得力助手,連同淵彥一郎帶領的一個小分隊,共100多人,連夜出發,分乘三兩軍車,秘密向晉西北的大山裡開去,一路上,劉連生的心情跌宕起伏,他一時還難以接受這麼巨大的好消息,“難道真的是方文山?”坐在他一旁的淵彥一郎看出他一臉的激動,“劉君,想什麼呢?”
劉連生搖了搖頭,顯得難以置信:“難道真的是老天爺開眼了?方文山啊方文山,當初分手的時候,我曾說過,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你會落到我的手裡,沒想到一語成讖,今天竟然變成了現實,真是蒼天有眼啊!”
淵彥一郎也是感慨萬千,“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是啊!”劉連生也連連感嘆,“我們在他手裡吃了多少虧,到後來,提起他的名字來,心裡不自覺的就打哆嗦,都讓他給嚇怕了!”
淵彥一郎搖搖頭,當著衆人,他不願意服軟:“用你們中國的一句老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方文山饒是他一時逍遙,也註定難逃此劫,這是命中註定,也再一次認證了,誰敢跟大日本皇軍作對,必定是死路一條啊!”
“好啊!好啊!以後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劉連生倚在車幫上,全身心都放鬆下來,汽車載著衆人,一路顛簸,終於在天亮之時,到達了目的地。
按照之前的約定,他們在一座低矮的荒山上,找到了一個破廟,破廟連個門也沒有,殘垣斷壁,野草張滿了牆壁,廟的正堂屋頂上透著幾個窟窿,有兩個人並排站在裡面,一個是領頭的查猜,另一個是刀疤臉那巴。
淵彥一郎踢開僅剩一半的屋門,邁步走了進去,“你們來了。”地上灑落了一地的菸灰,看來二人已等了他們很長時間。
“人呢?”淵彥一郎單刀直入的問道。那巴從他身後提出一個捆成糉子一樣的年輕人來,嘴裡還塞著白布。
“去認人。”淵彥一郎揮了揮手,劉連生走上幾步,經過淵彥一郎身邊時,淵彥一郎小聲提醒道:“看仔細了!”劉連生點點頭,越衆而出,走到三人身前,那巴猛地一抽,取下了塞在年輕人嘴裡的白布,用手託著年輕人的臉,讓他的臉對著衆人。
劉連生來到年輕人身邊,蹲下身來,只見年輕人怒目圓睜,一臉的憤恨,“哈,哈,哈,哈哈”劉連生大笑三聲,笑的直不起腰來,淵彥一郎在一旁著急,“劉君,是不是,你到說句話。”語氣裡滿是不悅的成分。
劉連生笑的彎腰弓背,眼淚直流,絲毫不理會淵彥一郎的不滿,等他笑畢,才用手捂著嘴,勉強抑制住心中的興奮,“真是真材實料,貨真價實,如假包換!”他用手一指,正點中年輕人的額頭,“他就是學生軍的軍長,方文遠的親弟弟,我們最頭疼的敵人------方-------文---------山。”劉連生一字一句,把方文山的名字拖得老長。
“看準了,別看錯了”淵彥一郎一向小心謹慎,怕讓越南人給糊弄了,劉連生手掌在方文山臉生輕輕扇了幾個耳光,“沒錯,他就是方文山,化成灰我也認得他的骨頭。”看著劉連生自信滿滿的樣子,淵彥一郎才放心的點了點頭。
“貨驗好了,是不是該付款了!”查猜適時的提醒著淵彥一郎,淵彥一郎手一揮,一個士兵提著一個皮箱走上前去,來到查猜身前,用膝蓋託著,將皮箱打開,露出五根閃閃發光的金條,查猜拿起一根,用手指掐了掐,點點頭,將皮箱接過來,重新合上,交給站在一旁的那巴,對著衆人一抱拳,朗聲道:“淵彥君,現在已是人貨兩清,我們也該走了。”
“請便!”淵彥一郎做了個請的手勢,查猜點點頭,“這次合作非常順利,希望下次還能有這樣的機會。”
“一定!”淵彥一郎不動聲色,他不想讓人看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只是應付著客套幾句。
查猜和那巴越過衆人,向山下走去,走出幾步,查猜又迴轉頭來,遙遙抱拳作揖,“青水不該,綠水長流,後會有期。”淵彥一郎擺擺手,算是迴應。
“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劉連生看著淵彥一郎,淵彥一郎回過頭來,看了捆著手腳的方文山,眼珠一轉,道:“把他腳上的繩索解開,押他下山,我們即刻返回開平大營,免得夜長夢多。”
一行人押著方文山,匆匆忙忙的走下荒山,來到軍車面前,好在一切情況都還正常,“把方文山押上車,我們現在就出發。”
這時,突然從樹林裡閃出幾個黑影,接著黑影越來越多,連成一片,淵彥一郎站在車旁,嚇得不輕,待他看清衆人身上穿的衣服,他又鎮定下來。
這是開平城防軍的軍服,也就是說,來的是方文遠的部隊,“真巧啊,竟會在這兒碰見你們!”方文遠走上前來,跟二人打了個招呼。
劉連生氣的吐了口唾沫,“呸,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淵彥一郎也是皺緊了眉頭,因爲他看出方文遠的架勢,絕不是在這兒偶然邂逅的。
“方文遠是有備而來!”淵彥一郎心裡直犯嘀咕,但嘴上卻不敢說出來,只是微微一笑,道:“是巧,我們是奉了野田君的命令,來此執行秘密任務。”他故意將“秘密”二字說的特別重,那意思是不會讓別人知道,“不知方君來此有何貴幹?”
“一樣!”方文遠也打了個哈哈,“我也是奉了野田君的命令,來此執行秘密任務!”方文遠也故意將“秘密”二字語氣加重。
“少廢話,閃開道,放我們回去!”劉連生實在是憋不住了,站出來高聲叱喝道。“那兒都有你。”方文遠指著劉連生的鼻子,“就像是狗屎上的蒼蠅,轟也轟不走啊!”
“你纔是蒼蠅。”劉連生也不示弱,“好狗不擋道,閃開一條路,我們要回開平。”方文遠絲毫不理會他,陰晴不定的道:“這是辦了什麼大事,急著回開平請功呢!”
“你管不著!”劉連生中氣不足,顯然,他也看出了方文遠的架勢,只見方文遠的部隊黑壓壓的站了一片,就算不算躲在暗處的,光明處的就有四五百人,而他們精兵出行,總共還不到一百人,一比五,要是方文遠翻了臉,他們是有來無回的地步。
淵彥一郎也看出了其中的厲害,現在是天高皇帝遠,他們一干人的性命,都捏在方文遠的手裡,現在是人家摁著頭,他也不得不服軟,“方君爲大東亞共榮事業日夜操勞,鞠躬盡瘁,可謂是勞苦功高啊!我回去一定替你向野田君請功。”
方文遠見淵彥一郎放下身架,也只得客氣幾句:“分內之事,不敢貪功,就怕遭小人算計啊!”說著瞟了劉連生一眼。
劉連生挺直脖子,剛要跟方文遠上架,淵彥一郎急忙攔住他,好言相勸道:“清者自清,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方君的所作所爲,我和野田君都看在眼裡,野田君平日提起你來,都是十分敬重的。”
“不敢!”方文遠擡手拱拳,“能得太君賞識,方某感激不盡。”淵彥一郎見自己的話收到了成效,趁熱打鐵,“既然同爲大日本帝國效力,還請方君讓出一條道來,我好趕回開平。”
方文遠搖搖頭,“不敢,不敢,方某哪敢擋住太君的大駕,既然太君嫌我們在這兒礙手礙腳,我們即刻散去便是!”說著一招手,他的人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方文遠一抱拳,高聲道:“太君,來日方長,後會有期!”說著轉過身去,頭也不回,消失在樹林裡。
劉連生摸了一把臉上的冷汗,膽戰心驚的道:“這小子該不會是衝著方文山來的吧!”
淵彥一郎目視著方文遠消失的方向,面無表情的道:“十有八九!”劉連生嚇得一個哆嗦:“這下壞了,這小子哪能就這麼善罷甘休啊?”“情況不妙!”淵彥一郎回過頭來,“看來,我們內部有人走漏了消息。”
“他方文遠一下調動了這麼多的部隊,難道野田君就一點也沒有察覺?”劉連生也覺得事情蹊蹺。“爲什麼我們事先沒有得到半點消息,這一下措手不及,叫我們如何是好!”
“看來,他是瞞過了野田君!”淵彥一郎也是心下氣惱。“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現在的劉連生已完全亂了分寸,他渴望著淵彥一郎能儘快拿出個好主意。
“想辦法回到開平!”淵彥一郎這句話,根本就是廢話。“什麼辦法?”劉連生這一句才真正切中了要害。
淵彥一郎拿出地圖,攤開來看了一番,嘆了口氣:“來時的路,我們絕對是不能再走了,方文遠一定在半路上設下了埋伏,到時候就算他把我們統統殺掉,他也有辦法把這件事都推在學生軍的身上。”
“這傢伙太陰險了!”劉連生氣的直跺腳,“那,我們就無路可走了嗎?”劉連生臉上一片死灰,心裡充滿了絕望,豆大的汗珠不時落在地圖上。
“你怕了?”淵彥一郎直起腰來,鷹一樣的眼睛盯在劉連生身上,劉連生苦著臉,顯得手足無措,“方文遠,方文遠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說著用力摸了一把臉上的冷汗。
淵彥一郎點點頭,表示可以理解,他低下頭,指著地圖,道:“我們沿著這條路,一直向北,然後再折而向東,從山東回到開平,雖然轉了個大圈,但一旦我們到了山東,就可以得到板桓師團的幫助,而且又可以避開方文遠的埋伏。”
“好主意!”劉連生攥緊了拳頭,“太君真是妙計,方文遠他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反其道而行之,取道山東返回開平,就讓他在那兒守株待兔吧!”這時候,本來萬里無雲的天空,突然烏雲密佈,雷電交加,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
“什麼鬼天氣!”劉連生嘴裡咒罵著,“淵彥君,要下雨了!”還不忘提醒淵彥一郎,淵彥一郎擺擺手,“別管它,我剛纔話還沒說完,爲安全起見,萬一方文遠有變,我們也好事先有個防備,我的計劃是這樣的,我帶人坐第一輛軍車,走在前面。小山君帶人坐另一輛軍車,走在最後,劉君,你押著方文山走在中間,萬一遇到襲擊,你要在第一時間結束方文山的性命,活的得不到,就留個死的給他們,聽清楚了嗎?”
劉連生使勁點了點頭,但站在一旁的小山君卻出來反對,“我不同意淵彥君的安排,殺了方文山,只會激怒方文遠,他一氣之下,可能會將我們統統殺掉,這絕不是上策,我們應該挾持方文山,迫使方文遠就範,到時就算方文遠再狡猾,可他投鼠忌器,也不敢拿我們怎麼樣。”
淵彥一郎點點頭,“小山君言之有理,一切按小山君的計劃行事。”這時,天上突然落下瓢潑大雨,幾人登時被淋成了落湯雞。
“這雨太大了,我們休息一下吧!”劉連生懇求道。淵彥一郎看了看腕錶,“看來這大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我們不管它,冒雨前行,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自從被人繳了槍的那一刻起,方文山就變成了一個木偶,對於他自己的命運,他已不能完全控制,對於越南人的刁難,劉連生的羞辱,日本人的嘲笑,他只能無言以對。
方文山坐在車上,看著外面滂沱的大雨,他的思緒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遙遠的雪夜,那個倒在他身邊的無名戰士,那個戴著鋼盔的日本槍手,那個閃著亮光的雪夜,那是他生命的開始,而今天可能就是他生命的終止,他並不怕死,他終於又可以看到高玉磊,李小迪,胖大洪他們了,他至今還記得在那個雪洞裡,胖大洪嚇得變了形的臉,彷彿就在他的眼前,還有廖正輝,不知道他能不能原諒自己,到現在他還沒能找到他的屍體。
方文山心裡充滿了絕望,這不是在他熟悉的戰場上,這裡沒有與他並肩戰鬥的兄弟,只有滂沱大雨。
坐在他身邊的是劉連生手下的兩個特務,一個個面無表情,神色凝重,而隔了兩人的劉連生也是愁眉不展,“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難道是學生軍的同學們找了過來?”他心裡又升起一絲希望。
車裡坐著的,有中國人,也有日本人,一路上誰也不說話,各人都是一臉的肅穆,神情緊張的望著車的外面。
突然,方文山發現有人在他背後幫他解捆在他手上的繩子,此時,天色暗淡,人人心驚膽戰,自然沒有人注意到發生在方文山身邊的事情。
方文山覺得繩索已被解開,那人也縮回手去,方文山小心翼翼的一圈一圈將繩子從手上解了下來,他動作很小,因爲他是揹著手,竟沒有人能看見,方文山解開繩子,小心的攥在手裡,他怕萬一繩子脫落,會被人看見,引起懷疑。
這時,他又見一角黑袍遮住了他的腳,有人彎腰在系自己的鞋帶,那人順手一勾,將困住方文山雙腳的繩索解開,方文山雙腳往兩邊一分,繩子掉在地上,方文山用兩隻腳勾住,夾在中間,那人又倚回一旁,方文山沒有看見他的臉。
方文山閉著眼,可他仔細的觀察著車裡的動靜,雨水透過車廂的縫隙,落在衆人身上,一個個凍得雙手抱胸,顫顫發抖。
天,漆黑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方文山彷彿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他一動不動,等待著那不知什麼時候,也不知何人發給他的逃生信號。
汽車一顛一顛的在泥濘的道路上前行,汽車的前燈劃開了雨幕,照進了遠處的樹林裡。
突然,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以至於震碎了衆人麻木的神經,方文山所乘坐的汽車,向一邊的山坡裡翻了下去,在那電光石火間,不知是誰從背後推了他一把,以至於使坐在汽車中間的方文山第一個被從車裡甩了出去,這時,從另兩輛汽車的方向傳來一連串的爆炸聲,方文山顧不了這些,他迅速撤掉還纏在腳上的繩索,飛一般的向遠處的樹林裡跑去。
跟著汽車翻到溝下的日本兵,被轉的天旋地轉,一個個扒著車幫,從車廂裡跳了下來,吐了個一塌糊塗,衆人嘴裡咒罵著,各自找尋自己的物件,不知是誰高喊了一句,“方文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