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打定主意之后,自然可以安然地呼呼大睡了。正睡得香的時候,聽到有一個聲音叫著:“喂,起來吃飯!”
不得不說,這是叫我起床最好的辦法了!我開心地跳起來一看,一個瘦小的、大概只有十二三歲的孩子站在柵欄門外,正在打開門上的鐵鎖。外面好像已經天亮了,有光線照了起來,看得見地上放著一個托盤,盤里放著粥、饅頭和咸菜。
他打開了門,把托盤推了起來,轉身就要走。
我豈肯放過這個機會,趕緊叫道:“小兄弟,辛苦啦,每次都麻煩你給我送飯!”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稚嫩的小臉上帶著一種復雜的神情,有點兒像同情,也有點兒像厭煩。但是并沒搭話,又要走。
“你這么小年紀,怎么跑到這種地方來了?看到外面那些人骨頭架子不害怕嗎?”我沒話找話。
他轉身面向我,雙手一叉腰,眉頭帶著怒氣說:“你怎么變得這么多話啊!有吃的還不趕快吃!”
我趕緊點頭道:“行行行!我吃就是了,不過一會兒你還得再來拿這盤子碗的多麻煩,不如在這兒咱倆聊聊天?我吃完你就順便拿走?”
他瞪了我一眼,走到外面去,鎖上了門,但卻沒有離開。
我心里暗笑,聽這小哥的口氣,果然如我所料,陶之煥以前是在這里待過的。
不過這土匪窩管理也太松散了吧,居然叫一個孩子來開鎖送飯,當我陶勇是吃白飯的嘛!
但是我稍微盤算了下,還是決定暫時不輕舉妄動。就算我現在從這里逃走了,下一步還是不知道怎么做,不如順藤摸瓜,和這班土匪來較量一下吧!
昨天折騰了一晚上,我早已經餓得前心貼后背了,雖說只是清粥小菜卻有萬分的吸引力,當即大吃大嚼起來。時不時偷眼看一看那個孩子,只見他在旁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表情有些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昨天我見到你們那個王當家的了,那么年輕就能管這么多事啊,真是厲害啊!”我一邊吃一邊假裝不經意地說。
“是啊!”那孩子說,“他是個很厲害的人。”
“那他和那個邱當家,誰更厲害一些哪?”我問。
明明就是套話,他卻不疑有他地說:“他們不太一樣,沒辦法比較。”
“是嘛,怎么個不一樣法兒?”我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天真無邪一些,以至于自己聽了都有點起雞皮疙瘩。
“大當家的武功好,二當家的聰明。他們倆都是未龍山的英雄!”他答道。
雖是幾句簡單的描述,但我在他臉上看到了一百分的贊揚和崇拜。可是土匪算哪門子英雄呢?哪有英雄貪圖別人家的傳家寶,還隨便把人關到地牢里的?我有點不服氣。
“那你呢?能和英雄在一起,想必你也很厲害吧?”我又問。
聽到這種沒來由的贊美,他臉上稍微出現了一些羞澀,接著說:“我現在是不能做太多事,但是將來我一定能成為他們那樣的人的!”
“可是你敢殺人嗎?他們一定殺了很多人吧?”我可不希望一個孩子把成為土匪定位成他的理想。
“他們……他們殺的都是壞人!”他急切地辯解道。
“那些掛在架子上的,都是壞人?”
“那是假的……反正他們都是好人!”
“哦,原來是這樣!”我低下頭喝粥,以掩示自己的笑。
一個這樣沒心機的孩子居然出現在這里,簡直是太不協調了,加上他所說的,看來這未龍山還另有玄機啊,不一定是我所想象的那樣。
“我問你,你為什么要回來啊?”孩子突然反問。
“我……是被人騙回來的。”我搪塞道。
孩子看著我,臉上又現出了剛才那種復雜的表情,過了半天才說道:“你家人的事我都聽說了,你不要怪未龍山,我們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我家人?”我很詫異。我很想直接問他:我家人怎么了?但是眼下卻不能這么沖動。被任何人察覺到我不是百分之百的陶之煥,都可能會有很嚴重的后果!
眼下只能不動聲色,忍為上。
所以我淡淡地笑了笑,一語雙關地說:“我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它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樣的。”
孩子嘆了一口氣,沉默了。我也沒再打擾他。
吃飽喝足,我感激地對他說:“謝謝你哦!”
他又打開了門走了進來,一邊拿起餐具一邊說:“奇怪,你這回回來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怎么變了?”
他看了我一眼說:“你上次在這兒的時候一句話也沒和我說過嘛。”
我愣了一下,看到他打算離開,急忙喊道:“去告訴你們二當家的,我打算告訴他答案了!”
送飯的孩子帶著我走到地面上的時候,我發覺已經日上三竿了!昨天晚上的火堆已經熄滅,大鼓還放在原處,鼓手卻已經不見了。向周圍看去,才看出這個山寨盤山而建,這包括未龍閣在內的一塊平地,只是山腰間的一處平臺,向山上看去,這樣的平臺好像還有好多個,遠遠看到很多帶有龍形標記的旗幟在飄動。
又看到火堆旁架子上掛著的人骨,我心里說不出來的好笑。原來土匪也會玩虛張聲勢這一招,拿一些假東西來嚇唬人,騙我一個外行當然沒問題,但萬一被別人識破,傳到江湖上,豈不顏面掃地嘛!
更吸引我的眼光的,是正從山寨深處走出的一支馬隊,頭馬上坐著一個肌肉發達的大漢,頭上也像邱未龍一樣編了一些小辮子,但是當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看到他紋龍形的裝飾的位置并不在脖子,而是在小臂上。
關于這個刺青的位置問題,我倒是在小說里看到過一些說法。山匪也好,幫派也好,如果有統一的圖騰,往往在組織里地位越高,紋飾的位置離心臟越近。如果地位相當,則在前后心相當的位置刺一個對稱的、或者相似的圖案以作區別。從這個人刺青的位置判斷,大概他只是一個一般的小頭目吧。
不過我一直覺得奇怪的是,如果萬一將來他升職了,那刺青可要怎么辦才好呢?
他后面還跟著十幾匹馬,快走到山寨門口的時候,他揮手讓后面的人都停下來,從馬背上的背囊里取出一支鞭子來,足有兩米多長,油黑發亮,一看就結實異常,鞭尾還有華麗的流蘇墜飾。
只見他坐在馬上,右手將鞭子高高揚起,嘴里高高地吆喝了一聲,然后大臂急揮,將鞭子舞動起來,鞭梢穿梭在空氣中,發出極其清脆而響亮的“噼啪”聲!
跟在他后面的人聽到鞭聲,也跟著一起高聲吆喝,馬兒們也開始不安地原地走動起來,一時間蹄聲雜踏、人聲鼎沸、風塵飛揚,氣勢令人震撼!
這樣過了大約一兩分鐘的時間,山寨大門吱呀呀打開了,他們一群人就紛紛打馬絕塵而去,不到一會兒已經不見蹤影!
這種場面還是頭一回見,我覺得新鮮極了!問身邊的孩子說:“這個叫什么?好威風啊!”
他卻用一種看外星人一樣的眼神看著我說:“這你都不知道?難道你從來沒遇到過響馬嗎?”
“響馬”這個詞我從芮憂那里聽過,原來是指土匪啊!我在這個世界實在是太無知,需要見識的還很多啊!
走進未龍閣,這次卻是改走了右側的樓梯,雖然感覺格局編排和左側樓梯那邊差不多,但是真正走到里面,發覺并不是放著桌椅的那種大廳,而是一間類似書房一樣的地方。靠墻邊的位置有很多木制的架子,放著很多皮子,紙、筆、書簡和刻刀等物,中央是一個寬闊的臺子,上面什么也沒放,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而我特意來見的王少庭,正站在門正對的那面墻前,看著墻上的一副畫。
這場景不知道怎么的讓我想起了和王建國一起在田老師家地下室碰到的那些事。王少庭,你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我估計他聽到我進來了,卻并不回頭。我只好向他走了過去,一走近才發現,墻上掛著的并不是畫,而是一副皮制的地圖,而且雖然畫得非常簡單,卻一眼就看出是中國地圖。
看到這個時期的地圖對我來說實在是一個大大的驚喜,甚至于顧不上和他說話,我也認認真真地看起這副地圖來。
原來,幽州果然是現在的北京、天津和遼寧南部一帶。我數了數,地圖上一共十三個“州”字,看來東漢的地盤就是這十三個州,除去現在的西藏、內蒙、東北,占據著中原和江南、四川的大部分地區。國土的形狀,看起來就像一個展翅欲飛的雄鷹一樣。
大概就在如今的河南省范圍內,用比較醒目的顏色寫著“雒陽”兩個字。和我認識的漢字有點區別,但我猜應該就是東都洛陽吧。
轉頭看看王少庭,他的眼神里一如昨天一樣冷,冷到看不到一絲情緒。同時我發現,他的眼光長時間地落在洛陽附近,許久未曾移動。
“說吧。”我正不知道該不該打斷他,他卻突然開口了。
“血磯爐對我陶家來說,是關乎身家性命的東西,所以我必須慎重。”我說。
他仍然盯著地圖,看都不看我一眼,好像在等我繼續說下去。
“昨天我確實有些東西忘記了,現在全想起來了,”我接著說,“東西不在我朋友那里,我把它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了。”
王少庭仍然不看我,簡單地問道:“在哪里?”
“在西平鎮附近的山上。”我用堅定的語氣說。
他終于轉過頭來,看了我兩秒,然后喊了一聲:“鸚子,告訴外面給我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