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之間,又是一場夢境,稀疏的細雨,滴落在青石板路上、融入湖中,這是天空的淚水,卻不知在為誰而流。橋上佳人舉傘獨立,一襲白色旗袍,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背影,細雨飄零,顯得遺世而獨立。
“素蓮?”張睿鋒略微遲疑地問道。
聞聲,女子緩緩轉(zhuǎn)過身,僅僅是眨眼之間,張睿鋒卻屏息以待,仿佛已過了一個世紀,然后他看見一張不著粉黛的臉,以及一雙淡然中溢滿深情的眼,四目相對,竟真是一眼萬年,頓時兩人心里都是一陣酸澀。
女子欲語淚先流,“杜郎,我終于等到你,找到你了。”那張蒼白得仿佛透明的臉,帶著笑、掛著淚,有著凄然的絕美,無端的讓張睿鋒感到心在微微抽痛。
女子張了張嘴,想說話,卻最終不知說什么,只能怔怔地看著張睿鋒,這是她的愛人,是她一直在追尋的愛人呵!在想起一切的那刻,她以為她的執(zhí)著是為了不白而死的真相,亦或是追尋一個被拋棄的答案,然而此時,她終于知道,她的執(zhí)著,不過是為了心中唯一不變的愛,只要能再見他一眼,答案、真相,都不再重要,那只是個借口而已。
嘆紅塵,風雨路三千,浮生匆忙客,奈何惹塵緣。
“杜郎,素蓮一生凄苦,卻因為有你,不悔,尋尋覓覓,回到這里,素蓮的心愿已了,終于可以安心的走了……”
聽了這話,張睿鋒一驚,便要上前抓住女子的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法動分毫,只能焦慮而絕望地喊:“素蓮,你在說什么?我們才剛見面,你就要拋下我走么?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讓我想起一切,卻又讓我再一次失去?我不接受!我不準你走,我們可以去找鳳吟雪,他不是狐仙么?他可以幫我們的!”
然而,不管張睿鋒說什么,女子仍是一臉凄婉而釋然地笑,岔開了話題,“杜郎,還記得我們初遇在這座橋上的事么?那時的你,就像天人,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與我的狼狽相比,你卻是那么高貴,讓我連仰望的希望都不敢有。”
張睿鋒想說話,卻被女子以眼神制止住,女子深情地看著張睿鋒,聲音已然恢復(fù)平靜,“杜郎,這世你渡我,可愿?來世,等我二十年,可愿?”
“不,我不要等待,我們?nèi)フ银P吟雪,讓他幫我留下你,好嗎?”張睿鋒的聲音里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哀求。
女子卻并未接話,轉(zhuǎn)過身面向湖水,淡淡道:“畢竟已是人鬼殊途。杜郎,生前因為身份,不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落得個勞燕分飛,我希望下一世,我們能毫無顧忌地幸福一輩子。所以,你愿意等我轉(zhuǎn)世,然后我來尋你么?”
不等張睿鋒回答,女子輕輕唱起歌,仍是那唱·紅整個蘇州城的《牡丹亭》,清歌罷,人卻無言。直到張睿鋒看著女子漸漸透明的身子,女子回眸清淺一笑,輕輕道:“二十年后,我來尋你。”
張睿鋒怔怔地看著那把油紙傘,輕聲一遍遍呢喃:“素蓮,素蓮……”這一次,我們不管如何,都要手牽手走到生命的盡頭,我等你。
不要問重逢何日,莫笑世人癡人愿,因為這是有期限的等待,只愿守候那人的笑靨淺淺。
“這就是愛情?”清泠的聲音,此時透著股神圣的意味。
張睿鋒抬頭,便見鳳吟雪神色肅然,衣袂飄飄,款步走到他身邊,“哥哥真的會等素蓮姐姐二十年嗎?如果二十年后,姐姐早已忘了你,沒有來尋你呢?”
聞言,張睿鋒卻只是釋然地笑,“那是你不懂愛情,有一天,你也會遇到一個人,那人會帶給你安心,會牽動你的情緒,也許有比她更美的人,比她更優(yōu)秀的人,卻只有她能讓你感到心動,甚至是,心痛,她會是你想要在一起一輩的人。”
“哥哥還沒回答雪兒,如果姐姐忘了你呢?”
“忘了便忘了罷,至少我記得,也是足夠的。”張睿鋒看著少年眼里溢滿著疑惑不解,終是有些好笑,不過是個孩子罷了,跟他說這些做什么,真是糊涂了。
“雪兒還是不懂,不過一輩子……”這一瞬間,鳳吟雪腦海里顯現(xiàn)出那張英俊之極的臉孔,想到對方無盡的寵溺,突然覺得有種無以言喻的甜蜜涌上心頭。
“等你學會嫉妒,也許你就懂了。”
“嫉妒?”
“是啊!就是你想對方只看著你,只想著你,只對你好。”
愛情么,自私而又排他。
后來,張睿鋒帶著那張只有輪廓、沒有細致臉孔的油畫走了,再后來,鳳吟雪聽到張睿鋒的名字,多是在電視上,他成了一名知名畫家,一個畫人物像的知名畫家,開始滿世界地跑。直到二十年后,新聞報道了他傳奇而浪漫的跨年戀,相遇于威尼斯的畫家與美麗華裔少女,譜寫出一曲藝術(shù)的愛情,這段執(zhí)著的愛情才終于功德圓滿。
鳳吟雪看著天空散發(fā)著柔和光線的月亮,思量著張睿鋒的話,突然,月光集中到他身上,形成一個暈白的光圈,他眉間的紅蓮印記隱隱發(fā)光,無盡的靈氣開始涌進他體內(nèi),他身后的狐貍尾巴竟全冒了出來,在空中張揚地搖曳,如果仔細看,已經(jīng)可以看見第九條尾巴在若隱若現(xiàn)。
路易斯打開門,就因為眼前的一幕而怔在了原地。看著沐浴在一片瑩白光暈中的鳳吟雪,他的心狠狠地再次悸動,只因這樣的鳳吟雪是那么清泠的圣潔,仿若落入凡塵的精靈,不,比精靈更純凈、更美。他就這么看著,維持著打開門的動作,凝視著光暈中的少年,比大海還深邃的湛藍眼眸,色澤開始沉淀,神色不明,幽深仿若一汪深潭,而他左眼處如曼珠沙華的血色印記,此時更顯妖異,竟似隱隱爬滿大半張臉。
不知過了多久,圍繞著鳳吟雪的光暈開始慢慢消散,尾巴也消匿不見,與此同時,路易斯左眼的血色印記又恢復(fù)原狀,只是顯得顏色更深了幾分。
鳳吟雪轉(zhuǎn)過頭,粲然一笑,比那萬千星辰更加閃耀,“路易,雪兒終于修煉出第九條尾巴了!”
“是嗎?”路易斯抬手關(guān)上門,優(yōu)雅地朝鳳吟雪走過去,然后他從后面摟住少年,輕輕道,“我不管雪兒有幾條尾巴,我只要你一直陪著我就好了。”
“好呀!雪兒會一直陪著路易的。”鳳吟雪輕快地回道,還不懂男人的深意。
路易斯用下巴輕輕蹭了蹭鳳吟雪柔軟的發(fā),溫柔道:“那就先陪我回一趟家吧!”想到要帶鳳吟雪回本家,突然有種無語言喻的感動,覺得這該是一趟令人愉快的旅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