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艷的驕陽照在人身上, 尹峻熙卻感覺不到任何溫度,他的手中抱著一具冰冷的身體,仿若失去了靈魂的他, 空洞著雙眼, 行尸走肉般踩著沉重的步子, 踉蹌著一步一步走著, 卻不知在往哪個方向行進。
突然, 腳一軟癱倒在地,卻猛地眼里閃過一絲波瀾,尹峻熙緊緊抱住懷里軟綿綿的軀體, 小心翼翼地檢查有沒有弄傷哪里,那副緊張的神情, 給人一種他抱著的是世上唯一的珍寶的錯覺。
尹峻熙將臉貼到鳳吟雪蒼白如雪冰冷的臉頰上, 臉上的神情如受傷找不到歸途的孤狼, 凄哀而彷徨,“雪兒, 雪兒……你醒醒啊,我放你走,聽到沒有只要你醒來我就放你走啊!”
聲音嘶啞中竟透著一股無以言喻的悲涼與絕望,尹峻熙繼續孤獨地哀戚著,“你為什么要自引內丹?為什么為什么!你明知道修煉進階之際是最兇險之時, 你為什么隨意動用法力?你這是在對我的懲罰嗎?”
沒有人回答, 只有嗚咽的風聲帶著男人凄涼的聲音飄散到遠方, 尹峻熙仿佛墮入了一個深淵, 有種永遠無法落地的絕望, “那么恭喜你,成功了。”
突然, 尹峻熙眼里的幽綠瞬間暴漲,額上青筋直暴,眼神里閃爍著瘋狂的執著,他猛地搖著鳳吟雪冰涼的身體,歇斯底里狂怒道,“起來啊!你不要討厭我嗎?起來打我啊!你不是愛那個路易斯愛到骨子里了嗎?起來去找他啊!去啊!去啊!……”
毫無溫度的身體讓尹峻熙的癲狂瞬間冷卻,低下頭,銀色的發絲掩住了男人的神色,手輕顫著緩緩撫摸著鳳吟雪的三千青絲,聲音透著強烈的疲憊,“去啊……熙不攔你了,熙不要鳳吟雪了,不要了,不要了……”
突然,男人低低笑出了聲,“鳳吟雪,為什么我的心,這么疼?你能讓它不再疼了嗎?雪……我只是愛你啊……”
終于安靜下來,男人眼神溫柔地撫著鳳吟雪緊閉雙眼的臉,鳳吟雪的姿態是如此安詳而美麗,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不可抑止地,尹峻熙回想起當時房里的那一幕,那只要一想起心便憶起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與無助。
那時,鳳吟雪立于半空像來自九天的仙子般圣潔,他泠泠的聲音直透人心,說出的卻是那么絕情的話語,他的姿態是那么絕美,作出的選擇卻是那么決絕。
想到鳳吟雪在九尾練成之際強硬動用法力,自引內丹,沖破了記憶的枷鎖,卻引來了九重天劫從天而降,尹峻熙眼睜睜地看著一道又一道天雷打在那具纖弱而嬌小的身軀上,心疼得要裂開般。
而他之前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鳳吟雪突如其來的保障法力重創,根本無力上前救回愛人,齜裂著眼絕望地看著鳳吟雪直直地從半空中落了下來,待他反映過來之時,只剩下一聲“鳳吟雪”悲戚的嘶喊在空中回響,還有那具懷中已然變得冰冷的纖細軀體。
只是尹峻熙不知道的是,在鳳吟雪被天雷擊中之時,遠在羅馬尼亞的路易斯突然心臟疼得要裂開一般,他的心臟處沒有任何傷口,卻開始汩汩滲出鮮紅的血液,那鮮艷的顏色實在太過刺目,射傷了路易斯的眼睛。
路易斯湛藍的眼眸被染成鮮紅色,優雅不復,徒留沉沉的痛,他憶起青鸞曾說的“同生同死”,心猛然變得更痛了,捂著心臟,喘息著喊出“雪……兒……”,然后,路易斯徹底墮入了沉沉的黑暗。
當是時,艾爾連同華軒霖同時推開門,便看見倒在血泊中的路易斯,同時驚了一跳,華軒霖臉色瞬間變得異常蒼白。
華軒霖連退數步,伸手抓緊左胸前的衣襟,緊皺著眉呼吸沉痛,哽咽著痛苦喊道,“雪兒……”想到鳳吟雪可能遭遇了什么,華軒霖一刻再也待不住,轉身便不見了蹤影。
并未去管華軒霖的反映,艾爾直接走上查看路易斯的情況,越看越心驚,最后召來手下,將路易斯帶到古堡地下室,將路易斯放到那華麗的棺材里,可是沒有任何傷口的身體仍在汩汩流著鮮血,路易斯的臉也在慢慢變皺變老,生命力在緩緩走向枯竭。
艾爾當機立斷讓手下找來輸血的工具,直接為路易斯輸入新鮮人血,隨著鮮血的注入,路易斯干枯的皮膚開始恢復潤澤,臉色變得有了一絲生命力,畢竟血液是血族的生命之源。
看到主人的情況沒再惡化,艾爾這才松了一口氣,命令手下二十四小時盯著,不得一刻放松,自己則緊皺著眉,暗暗擔憂著這不知能拖到幾時的狀況。
具體的情況,艾爾也不太清楚,只是他卻能大致上確定此事必定與鳳吟雪有關,至此,他也只能暗暗祈禱鳳吟雪無事,這樣主人也才能恢復吧……
焱璟在鳳吟雪遭受天劫之時,猛然一愣,手一顫,杯中的紅酒瞬時灑落出來滴落在他襯衫上,白色的襯衫上一點鮮紅的色澤,是那么驚人的刺目。
立馬站起身來,臉色難看之極,正準備往外走卻猛地被人摟住腰抱進懷里,好聽的男聲從背后傳來,“璟寶貝又急著去哪兒?”
男人說著話,灼熱的氣息吐在焱璟耳后,親昵地吻吻焱璟漂亮的耳垂,手也開始不規矩起來,突地焱璟抓住男人的手,沉著嗓音,“放開,沒心情陪你玩。”
杰克將焱璟的身子轉過來面對他,抬起焱璟的下巴,看見焱璟鳳眼里滿眼的不耐與焦慮,杰克的眼神溫柔地仿若一江春水,柔著聲音問道,“怎么了,璟寶貝?”
焱璟一把打開杰克的抬起自己下巴的手,不耐煩道,“別拿你對女人的那套放到本座身上,本座不吃那套。”
微微一愣,杰克有些好笑,行了個標準的騎士禮,拉起焱璟的手,印了一吻在他手背上,微微勾起唇角,“是的,女王陛下。”
鳳眼輕輕一掃,媚態橫生,嘴角帶起一抹魅惑的笑,瞬間卻無端讓杰克打了個冷顫,連忙忠犬地討好道,“是我不好,我不貧嘴了,到底怎么了?”
焱璟并未說什么,轉身欲走,卻突然回頭一個過肩率將杰克撂倒在地,看著杰克無辜地躺在地上看著他,焱璟拍拍手,一個眼神都沒留下,立馬拂袖而去。
杰克就這么看著焱璟離去的樣子,眼里泛著滿滿的溫柔,良久,輕嘆一聲,“哎……我還真是有自虐傾向,他越這樣野蠻,我怎么覺得他越有魅力呢?Jackie,你他媽沒救了!”說完,杰克一手遮住臉低低地笑了起來,似是自嘲,似是愉悅。
焱璟走在大街上,心里的煩躁感愈演愈烈,再次展開神知搜索鳳吟雪的氣息,只是這次仍是徒勞無功,緊皺著眉,覺得十分不可思議,思考著鳳吟雪怎么會就這么消失。
突然想到那次碰到尹峻熙的情況,還有那個氣息與鳳吟雪很像的小人兒,想著寧枉勿縱,就去妖界碰碰運氣也好,大不了仍是一場空,總比干等著好。
這樣算計著,焱璟轉到無人的角落,一個閃身便沒了蹤影。
今日妖界的守備似乎特別森嚴,就連焱璟都花了一些功夫才偷偷潛進去,焱璟不安好心地詛咒著尹峻熙碰到大麻煩,想著那樣他就可以好好去嘲諷他一番了。
往尹峻熙銀曦殿走去,焱璟越發地覺得奇怪,想了想,這才恍然大悟,一路走來竟連一個侍婢都沒看到,這完全不像尹峻熙那奢侈的風格。
難道……真的發生什么事兒了?
唇角微微勾起一個惡意的弧度,焱璟頓時覺得心情大悅,加快了步伐往銀曦殿趕去,他可是等不及要看著尹峻熙出丑了,就算他那“小情人”并非鳳吟雪,此番也不算白跑!
然而,當焱璟看到純白色的百合花鋪滿了通往銀曦殿的路上時,心里仍不免感到驚奇,不知為何,突然心里添了一抹沉重,不太好的預感瞬間涌上焱璟心頭。
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焱璟順著鋪滿百合的路繼續往前走著,一直走到臥房,一抬腳焱璟瞬間愣住了,心跳猛然加速,連手都抖了起來。
那是誰?那個臉色蒼白,靜得連呼吸都沒有的精致娃娃,是誰?!
焱璟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猛然往后退了一步,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然而眼前的一幕沒有一點變化。
他只看到整個房間鋪滿了白色的百合花,就連白玉床上也被百合占滿,花中間躺著一個身穿白衣的麗人,一張古典美人瓜子臉、小巧可愛的鼻梁、精致的眉眼、蒼白得仿佛透明的肌膚,這張臉如此熟悉,卻又讓焱璟覺得陌生。
是了,這張臉上怎能沒有那純然的笑容?那張小嘴怎能不開開合合叫著“焱璟哥哥”?他怎么可以就這樣靜靜地躺著,沒有一絲生氣?
不,不信,鳳吟雪怎么會失去活力?
焱璟猛然大步走上前,一把揪起趴在床邊神情頹喪的男子的衣襟,眼神兇惡得仿佛要吃掉眼前人般,“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雪兒他怎么了?”
尹峻熙眼神空洞,神情呆板,就連被揪住衣襟也仿佛沒有任何反應,他只是拉了拉焱璟的手,拉不開,他又轉過頭,擺弄著床上的百合,喃喃自語著,“雪,你看這樣的百合花才配你呢……熙一朵一朵給你擺好,就算睡著了,我家雪也是最美的。”
焱璟卻突然給了尹峻熙一巴掌,然而微微顫抖地手泄露了他內心的恐懼,憤聲道,“你給我說啊!雪兒怎么了?”
輕輕笑了起來,尹峻熙輕輕撫著鳳吟雪沒有溫度的手臂,聲音低婉凄涼,“雪當然沒怎么呀,他只是睡著了,睡著了,睡著了……”
一直重復的話語,仿佛是念上萬年,便能成為現實。
焱璟一把松開尹峻熙,穩了穩不住發顫的身體,伸出手想要觸摸鳳吟雪,就在要接觸到時,一只手臂截住他的動作,焱璟抬眼便看見一雙陰冷幽綠的眼眸定定地看著他,“誰也不能碰雪。”
急火攻心,焱璟不怒反笑,一拳打向尹峻熙的俊臉,尹峻熙本就受了重傷,這毫不留情的一拳更是讓他飛出了一米遠。
焱璟直起身捏了捏拳頭,咔咔作響,他的聲音陰冷而低沉,“尹峻熙,我們這次的梁子真的結大了,你居然敢碰雪兒,你居然敢讓我的寶貝沒有生氣地躺在這里,你還居然敢說‘誰也不能碰雪’這樣的話。”
又是一腳踹向尹峻熙腹部,引得尹峻熙一悶哼,他卻并未在意,仍是直直地看著床上的鳳吟雪,轉而他垂下眼眸,讓人看不清任何情緒,“焱璟,如果你能殺了我,就請殺了我吧。”
焱璟又踹了一腳,“告訴你,即使我能讓你魂飛魄散,我也要留著你這條命在這世上茍延殘喘,永遠地悔恨、寂寞、傷心!”
沉默良久,尹峻熙突然大笑起來,“哈哈……你說得對,我不該死,我要永遠活在懲罰中,記得雪他那時的模樣!”
焱璟沒再管尹峻熙癲狂的樣子,轉身看著鳳吟雪靜靜的樣子,心力瞬間被抽空了,心里仿佛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就如麻木了一般,他只感覺到自己每向鳳吟雪走近一步,他的呼吸變得更困難一分。
就在這時,一聲輕輕的呼喚直達心底“雪兒……”,明明是輕柔的聲音,卻隱藏著太多的痛苦與絕望。
焱璟轉過頭便看見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他正眼神灼灼地盯著床上的鳳吟雪,他的眼神很溫柔卻溢滿著濃濃的哀傷,這一次的呼聲大了一些,仿佛是想要叫醒床上的人,“雪兒,軒霖哥哥來了,你睜開眼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