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華說,這便是愛情:大概一千萬人之中,才有一雙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為蛾、蟑螂、蚊子、蒼蠅、金龜子……就是化不成蝶。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胭脂扣》里,如花花魁,身處煙花柳巷之地,紙醉金迷、柔情蜜意,但如若花殘柳敗,恩客溫柔便如流云四散,等待她的,便是凄涼晚景奈何天。然而,她身在風(fēng)塵,心卻在天涯,所以她選擇絢麗地愛一場,無怨無悔。
風(fēng)塵女子與富家少爺?shù)膽偾椋@心動魄、感天動地,卻最終不過個悲劇收場,鬧得魂歸卻心不安。死后,于世間,如花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尋尋覓覓,流落于萬丈紅塵,湮沒于幻海天涯。她心里懷揣著希望的種子,甜蜜又歡欣、無奈又彷徨、期待又絕望著,在無盡的尋覓中,如一縷青煙,緩緩消散。
一個如花,一個故事,《胭脂扣》里的如花是悲劇,那這個名為“素蓮”的女子呢?孰人能知?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素蓮比如花幸運,她魂魄無處歸,卻遇到了將她從禁錮中解救出來的貴人鳳吟雪。這是否意味著她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jié)局?
鳳吟雪給畫中的陰魂素蓮施了一個往生咒,她短暫卻華麗的一生便像一場電影,在鳳吟雪和路易斯面前一幕幕凄美地上演了。
其實是很俗套的故事,女孩父母早亡,舅舅欠下大量賭債,于是將她賣于勾欄,長相清秀中帶著幾分艷麗,藝名曰“素蓮”,琴棋書畫樣樣皆精,一首《牡丹亭》昆曲,“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于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更是唱·紅了整個蘇州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正式掛牌那日,素蓮從此滿臉笑意再不由己,胭脂香里掩埋真心,虛與委蛇中慢慢沉淪。
本想趁著年輕,姿色甚佳,存足贖身錢,買得自由,隱埋過去,從良嫁人,平淡度過余生。哪知命中注定情劫,逃不開,躲不掉。
猶記那日,煙雨蒙蒙,旗袍浸濕,滿身狼狽,相遇于小橋,輕柔嗓音,溫潤如玉,君子端方,“小姐,如不嫌棄,便用我的傘吧?”
素蓮抬眼,見那男子眼神清澈,俊朗無雙,氣質(zhì)清朗,心瞬間漏跳一拍,除了悸動,還是,悸動,“不……我……”
“小姐不用擔(dān)心我,我家就在附近,就是那杜字開頭的府邸。”
瞬間,滿心冰冷,失望透頂……原來是杜家,名滿蘇州城的絲綢商鋪,杜家。
還沒開始,便已被判死刑,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吧!
那一刻,素蓮覺得自己很臟,不配與如此溫良的大家公子說話,更別說用他的傘了,于是她落荒而逃,只給那男子留下一個柔弱卻隱隱透著倔強的背影,攪亂了男子一湖春水。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男子舉著傘,不由輕聲嘆息。
然而,第二次的相遇,卻沒有浪漫,只有失望,只有尷尬。
男子與人談生意,應(yīng)酬赴約于萬花樓,點頭牌,便見一妖艷女子。她滿身胭脂粉香,滿臉諂媚笑容,卻在四目相對時,同時怔住了,原來竟是那有過一面之緣的橋頭佳人。
見到男子的那一瞬間,素蓮眼里閃過驚慌,卻轉(zhuǎn)瞬又熟練地嬌柔曖昧起來,“公子真是面生得很啊?奴家名曰素蓮,不知少爺如何稱呼?”
手里倒著酒,素蓮的心卻在顫抖吶喊: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最后一點尊嚴(yán)、希望都不留給我?罷罷罷,命里注定如浮萍,就隨風(fēng)飄搖吧……一介妓·子,何談?wù)嫘模?
男子定定地望著女子,眼里閃過心痛,卻仍是溫潤的語調(diào),“杜,輩分未,單名一個然字。”
“杜少爺啊!奴家真是……”
“別笑了!”男子突然大吼一聲,引得在場人都怔住側(cè)目。
女子似是惶恐,緊張道:“杜……杜少爺,奴家是哪里做得不好嗎?”
男子還是靜靜凝視著那曾經(jīng)打動自己的柔弱卻隱隱堅強的人,突然伸手拉住她并死死抱緊懷里,輕聲說:“不想笑就別笑,我……心疼。”
一句話便打破了素蓮所有偽裝,她眼淚翻騰,熱淚滾燙,灼傷了兩人的心。與此同時,酒桌上的人都曖昧地瞇瞇眼,隨之大笑了起來,劃拳、喝酒、調(diào)·情……誰也沒有注意到,此時破碎的兩顆心,在互相傷害著緩緩靠近。
然后,一向潔身自好的杜家大少爺,開始頻頻出現(xiàn)在萬花樓,并花大價錢包下了花魁素蓮,一時在蘇州社交圈里留下了個憐香惜玉的“美名”,引得杜老爺大發(fā)雷霆,將杜未然禁足在家,面壁思過。
杜未然畢竟年輕氣盛,在家大吵大鬧,要娶素蓮為妻,當(dāng)時舉家大驚,杜老爺氣極,要趕杜未然出家門,卻不曾想,杜未然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家門。
郎有情妾有意,素蓮傾盡所有,為自己贖身,購了一間小房,與杜未然開了間小鋪子,平平淡淡地過起小日子。然后,素蓮臉上的妝褪了,華美的旗袍換下了,開始操持起家務(wù),想著怎樣才算是一輩子。
那些日子里,日子雖然清貧,兩人臉上的笑容卻多了起來,雖然他們都曾是雙手不沾陽春水,卻為了對方一點點地學(xué),讓生活漸漸平穩(wěn)下來,直到那一天,那樣的絕望降臨在素蓮頭上。
一封信,只言片語,人卻不見。素蓮等了好久,卻無法相信杜未然信上寫的,“對不起,素蓮。這輩子就算我辜負(fù)了你,我實在無法繼續(xù)這樣的日子了,再見。”
可是,素蓮等啊等,只等來個天黑又天亮,然后是歡快的嗩吶聲遙遙傳來。
“你知道不?今日杜家大少爺要娶周家小姐,杜家可熱鬧了!”
“是嗎?那我也要去看看!”
女人們笑著走開了,留下素蓮破碎的心,她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不知她怎么只是出去開店子,回來后就一切都變了呢?難道杜郎與她之間的愛情,就如此淺薄嗎?不!她不信,她一定要親口聽見杜郎承認(rèn),承認(rèn)不要她了!
然后,素蓮瘋狂地往杜府奔去,卻在半路被劫走,再后來的意識,她就不知道了,而等她再次睜開眼時,便看見自己飄浮在半空,地上躺著她的尸體。她驚恐地大叫,根本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她死了,而且死因不明!
素蓮想去找杜未然,但白天有太陽她不能出去,只能晚上飄到杜府,卻看到杜府早已是紅事變白事,滿目刺眼的奠字燈籠,閃亮地刺痛了她的心,因為她有感覺,那里面躺的,是她的杜郎。
然后就是地府里無盡的尋覓、等待,素蓮卻始終沒有看見她的杜郎,后來她逃出地府,想看是否杜郎沒死,要不然為什么地府沒有他的身影?他們說過,要生生世世,就算是黃泉路上也要結(jié)伴而行,不喝孟婆、不忘塵世,所以她要找到杜未然,不管多久,不管杜未然在哪里。
再后面的故事便是空白了,只剩下被禁錮的呼救,因為素蓮也不知怎么會來到了這幅畫里,并被鎖在里面出不去。
短暫的一生已經(jīng)結(jié)束,畫里的女子漸漸睜開了眼,她的眼里此時蓄滿了淚水,泣不成聲,“杜郎……我想起來了……可是,你在哪呢?”
路易斯看不見靈魂,也聽不見靈魂的聲音,他只是看著面前不停流著淚的油畫,靜靜地體會剛剛看到的那比電影還精彩的故事,然后他轉(zhuǎn)頭卻看見小狐貍眼里一直往外冒著淚水,心猛地一疼,伸手摟過鳳吟雪,輕柔地為他拭去淚水,“雪兒,怎么了?”
鳳吟雪聞言仍是沉默不語,他只是定定地看著一臉悲傷的女子,問:“為什么你這么辛苦還一直堅持呢?雪兒不懂,真的不懂。”
“因為……”女子低低地笑了笑,道:“因為我除了他就什么都沒有了,我愛他,勝過我的生命。”
疑惑地看著素蓮,鳳吟雪將腦袋靠在路易斯肩上,淚水仍是止不住,聲音也滿是疑惑,“我的心很痛,卻不知為何而痛。”
“因為雪兒很善良,雪兒在為他們的愛情感到震撼與感動,才會覺得心痛。”路易斯輕柔撫著少年的發(fā),嘆息一聲,溫柔地解釋道。
聽了路易斯的話,鳳吟雪依舊無法釋懷,只能問素蓮:“愛情?那是什么東西?為什么可以讓人執(zhí)著到這種地步呢?明明是如此脆弱的靈魂,卻在人間游蕩了這么多年,就只為了一個飄渺的結(jié)果。那萬一,萬一真的是那個男人當(dāng)年拋棄了你呢?”
沉默了好久,女子才說道:“我相信他,如果他真的背叛我,我就不會愛他了,他也就不是我的杜郎了。至于為什么要執(zhí)著,是因為如果找不到結(jié)果,我不會安心,我必須要知道為什么。”
鳳吟雪轉(zhuǎn)身勾住路易斯的脖子,整個人縮進他懷里,悶悶地說道:“路易恩公哥哥,我累了,我想睡覺。雪兒不懂,雪兒是不是很笨?”
搖搖頭,路易斯溫柔地抱緊鳳吟雪,卻見他轉(zhuǎn)過頭,看向了那幅畫,“素蓮姐姐,我會幫你找到杜未然的,因為我也需要一個答案。”愛情既然如此痛苦,為何還要堅持?爹爹不是教雪兒,要開心嗎?所以我一定要知道愛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