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你說什麼?”
“我身後的人相見你…”
“……”
呆愣,驚訝。
夏尋和芍藥怎也想不到,刀師傅會冷不丁地,就冒出一句這麼直接的話語來。幾乎毫不掩飾,簡直就是明目張膽地,戳破了自己隱藏多年的身份。
但,夏尋兩人驚訝的地方,並不在此。而是在於他們此時此刻,身處的地方…
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問天經樓!
問天經樓是哪裡?
問天經樓,就是那把叫“無語問天”的神器??!
而這把神器從來都不會離開那位閣主左右。也就是說,這裡任何人的一言一語,甚至是一個極其微小的動作,也沒可能逃得出那位閣主的法眼!
那,刀師傅剛說的話,必然就已經清楚地落入到了那位閣主的耳中了…
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是一個傻子都清楚的事實呀。這位看似粗枝大葉,實則心思過人的廚子又哪能不曉得呀?但,他卻恰恰就做了這麼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芍藥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小手放下竹筷:“刀…刀師傅,你確定沒說錯話麼?”
“噓…”
若無其事,一口喝乾大碗裡的老湯,再從湯鍋撈起幾根帶著碎肉的大骨頭。
“這很奇怪麼?”
刀師傅一邊認真地啃著骨頭,一邊含糊嘀咕道:“他昨晚就知道這事了。現在讓他聽著了,那又何妨?”
“還有呀,你們那天幫我埋的那道魚目混珠呀,算是白費功夫咯…”
“……”
難怪。
難怪,刀師傅現在會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了。
原來,計破了。
夏尋兩人臉上的遮遮掩掩,逐漸緩了下去。這皇帝不急,太監還急個啥子啊?
“譁~”
夏尋平復了心中驚詫,爲芍藥和自己的湯碗分別勺起兩勺子老湯。
“我們算漏了哪裡?”
啃著骨頭,刀師傅掃去兩人一眼,蠕了蠕鼻子:“計是好計,可惜你們算漏了一個人?!?
“是先生?”眼皮子一撐,芍藥速問。
刀師傅一笑搖頭。
“你們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就憑你們那三腳貓功夫,還想算計先生?”
“笑話…”
“噠…”
刀師傅扔掉啃乾淨了的牛骨頭。兩隻油膩膩的粗糙大手,隨意地往身上麻衣抹了抹。
“而且,先生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看出我的端倪來咯。只是一直以來都睜隻眼閉隻眼,對我做的事情也不聞不問罷了。就是你帶這騙子祖宗…”
“到底我們算漏的人是誰?”見刀師傅即將又要喋喋不休起來,夏尋果斷斷話問道。
“你猴急個啥啊…”
沉眼凝視,被人斷話,心有不悅。
刀師傅沒好氣地瞪去夏尋一眼…瞪了好一會,才沉沉吐出六字來。
“化生寺,唐三藏”
“額……”
六字一出,夏尋和芍藥幾乎同時一愣。
刀師傅說的這個人,他們並不算陌生,甚至還頗爲了解。這數十年來,無論市井江湖,還是朝堂院府,關於這個人的傳聞從來不會少。
只因,他太神秘…
傳聞,他生來即開竅,十歲御神,十五沖天,二十歲便走出西方極樂,入世傳教授業。又花了二十年時間歷盡紅塵凡事,最終定居岳陽,建寺化生。
但,這些都只是傳言…
從來沒有人能在他嘴裡得到證實過。因爲…
“他可是個啞巴呀…”
“是啞巴又不是傻瓜,這有啥子奇怪的?”
刀師傅拿過一罈米糟老酒,掀開封紙,灌入一大口。
“你知不知道他修的是什麼功法?”
芍藥眨了眨眼睛,即刻回道:“曹師兄曾經說過,那位禪師承西方極樂大乘佛法,修三界六道盡藏心中的“三世心禪”。雖然,都是很了不得的傳承。可是,這又和破去我們的伏計,有何關係呀?”
“呵…這還沒關係呀?”
刀師傅咧嘴一笑:“那你還知不知道,他修的那所謂的“三世心禪”又是啥子玩意呀?”
“大乘佛法,最上乘的歸一心禪。據說是需要歷盡三世紅塵滄桑,修得衆生慧根,方能輪迴得道,從歸佛門的慈悲禪?!毕膶さ卣f了一段在村裡讀書時,所看到過的經譯。最後,他又肯定地,補充了一句:“這是西域“婆羅門聖人”原著裡的一段,應該錯不了。”
“放狗屁!”
刀師傅是最見不得夏尋這淡定又自信的樣子,待他叨叨說完,劈頭蓋臉地,就是一句大罵砸去。
“老子問的是,那“三世心禪”是啥玩意。你這叨叨半天,瞎扯個啥子呀?不懂就別他孃的在這裡裝懂!你個騙子祖宗…”
一輪口水,照臉噴下,直噴得夏尋溼了半邊臉頰。
“給…”
“恩…謝謝。”
芍藥急忙從小腰包裡,掏出張小手帕,遞去。夏尋接過手帕,沒了脾氣地,抹掉臉頰上的吐沫。同時沒好氣地繼續開口,淡淡說道:
“那是心識,對吧?”
“哦?”
刀師傅眼睛稍稍一亮,他沒想到,夏尋的腦子居然會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
蔑笑:“算你還有些見識。”
“那他是怎麼識破的?”
“吶…”
刀師傅豎起根粗大的手指,指了指芍藥:“吶,咋破的她比我更清楚,你問她去。”
“我清楚?”眨眨眸子,芍藥有些狐疑不解。
“對呀?!?
刀師傅徒手抓起一把牛心片,塞到嘴巴里。邊咀嚼著,就邊點頭:“昨夜,仁軒不把那禿驢抓去當苦力找茬了麼?”
“……”
秀眉彎彎,芍藥沉思了一會兒。
不確定地說道:“你是說,昨晚師兄連夜捧到先生廂房的那些東西,都是那位三藏禪師給找來的?”
“就是這個意思咯?!?
“呃…”
刀師傅再灌一口米酒,打了個飽嗝。
夏尋饒有疑惑:“那村子不是被你給燒燼了麼?而且,我們可幫你拖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呀,難道還不夠你打掃乾淨???”
“呵…”
“放屁!”
“別把話說那麼好聽,那天下午你們在做什麼,我還不知道?”
“額……”
夏尋和芍藥聞言,同時沉默了下來。這一下子被人揭開了遮羞布,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呵…”
沒理會沉默的兩人,刀師傅再次鄙夷單笑一聲,繼續說道:“況且,我能回去把那幾個,被你們撩翻的瓜娃子給搬走就不錯了,哪裡還有空去打掃那破地???”
“再說了…那禿驢就是隻黃鼠狼投胎來著,他那心識可精著了。有他在,我就是把那村子碾成粉咯,他也能給我鼓弄出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你信不信?”
“這麼強悍呀…”
夏尋有些驚訝。
對於心識強大與否的判斷,他還是很清楚的。因爲,若論修行,他現在修行的唯一手段,就是靠那幾縷被龍鳳精血融合過的心識,來嚇唬嚇唬人,而已。所以,說起心識來,他還真就有那麼點底氣。
夏尋把手帕細細摺疊好,不著痕跡地放入懷中。接著,轉頭看向經樓大堂深處,繼續說道:“我曾在這裡看過一本書。書上說過,神識通心,可一心通百用、甚至千用。若修到極致,甚至可能達到天人化一的境界…
難道,這位禪師的心識,已經強大到這種程度了?”
“呵…你問我,我問誰啊?”
鄙夷依舊,
看得出,刀師傅真的很討厭夏尋這副平平淡淡的嘴臉。粗糙的食指,扣進鼻孔,掏了掏…
“他有多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你那隔空移物三四丈的小把戲,在他面前,就好比這玩意…”
在說話的同時,刀師傅把掏出鼻孔中的手指,揉了揉,接著隨意地往身後一彈…
“人家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給彈得蛋蛋都碎咯?!?
下流,無恥,還很噁心。
“刀師傅,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芍藥要頓時羞怒道。
“哈哈…哈哈…”
隨著芍藥羞斥,刀師傅頗有深意地大笑出聲。
“哎呦~哎呦~小芍藥害羞了…”
看向芍藥的羞臉,刀師傅嘴上的玩味愈濃。
“我說笑而已,又不是真把他那寶貝給彈碎咯。你看你都緊張成啥子咯。若哪天我這真給他那彈碎咯,那你豈不是得和刀師傅拼命呀?”
“哈哈…”
羞澀難當,小臉漲紅。雖然,話者是長輩,但,哪裡有長輩這麼爲老不尊的把話說得如此下流的呀…
此時的芍藥,是被說得,恨不得立馬鑽進桌子底下去,沒臉見人咯。
“咳咳~”
見芍藥尷尬得不成樣了,夏尋連忙手掌虛掩嘴鼻,乾咳幾聲,掰開話題。
“那…那啥子來著…剛剛,你不說有人要見我麼?”
“……”
夏尋這話,說得恰到好處。一下子,便止芍藥的羞澀蔓延和刀師傅的一臉玩味。把兩人的思緒,強行拉回到了重點。
收起笑容,刀師傅重回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抓了把牛肉乾,嚼上幾口。
“是啊,有兩位長輩要見見你。”
“是哪兩位?”
“你不是很聰明的麼?”
瞟了夏尋一眼,刀師傅鄙色再起:
“見著了那村子的事,又告訴你是我身後的人,又是你的兩位長輩。難道,你還猜不出來,這是哪兩位?”
神色漸凝重,夏尋定定地看著刀師傅瞟來的目光,似乎是想從中看出更多的痕跡來,似乎又是確定了些什麼…
“那兩位老人家,不都一直隱居在西域嗎?”
嚼上幾口牛肉,擼擼嘴脣:“已經回來了?!?
“在哪裡?”
“路上…”
“哪的路上?”
“你將要走的這條路上…”
“……”
“你能不能說明白話?”一個問題連問三遍,都沒個準信,夏尋顯得很不耐煩。
刀師傅收回對視的目光,繼續專心吃著手中牛肉。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給你說明白話?”
“???”
傻眼了…
兩眼怒撐,臉頰緊繃。夏尋頓時有一種被人戲耍的感覺…
感情這位刀師傅說話,真就這麼不著邊際?。扛星樗看未蠓咆试~、叨叨半天,都只是爲了說些無關痛癢的結果,忽悠人呀?
“你耍我?”
“耍你啥啊?來信上,就那麼幾個字,這怪我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