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風急,忽回首,明月漫千山。
天地渺,意氣滿,踏歌至長安。
方寸裡,瞿隴山,滿座均貪歡。
衆人酣,拂衣散,烏雲然。
唯此間江湖年少,偏愛縱橫天下。
恩仇趁年華輕劍快馬,
紅塵未破也無甚牽掛,只戀生殺。
醉裡論道,醒時折花。
“小糖?!?
“說…”
夏尋走後許久,圍堵在門外的考生陸續散去。
聚義廳內的諸位頭目面面相覷,誰也沒首先把口張開,皆靜坐在那裡動也不動。過了有將近半刻之久,上首的唐川方纔忍不住發問道:“我思想良久,實在摸不著這夏尋的心思。難道他是真想打糧嗎?”
唐小糖亦不自信:“或許吧。二十戰四千,極兵之戰,除了後方斷糧道,他似乎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可行了?!?
“既然如此,他爲何還要將圖謀說出?”
“我也想知道?!?
“會不會有詐?”
“必然有詐?!?
“小糖呀。”
“說…”
談話間,坐在唐小糖右手邊的一位素袍女子猶豫著插過話來:“我覺得夏尋能來瞿隴倒挺好的?!?
“對呀,他人不過二十人馬,起不了什麼風浪的?!?
“而且人家有意來投,你也不該如此惡言相向嘛?!?
“所謂盟主,虛名而已,何必動刀兵?”
“……”
既然已經有人開了頭,在座的頭目都忍不住紛紛附和起。
看得出,這一戰是真沒多少人想打。唐川尷尬地笑起。唐小糖的臉色則頓時黑成了大鐵鍋,明亮亮的眼眸子如乍毛的老貓,狠狠地掃過長桌:“你們這話,是什麼意思?”
右手邊的素袍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別誤會,我們沒別的意思。畢竟夏尋的謀略確實非常人可比。先前沒人敢投奔他,是因爲李建成對他有必殺之心。而如今他僅憑四百人馬便將皇族八千攔腰斬半,打落神臺。其謀力是有目共睹。想和他合夥的人,更是趨之若鶩。即便他不來瞿隴,去任何一處勢力,他都能輕易取得遣兵虎符。而他選擇了瞿隴,這不正說明瞿隴有實力與他聯手麼?這對我們來說,更是百利而無一弊呀?!?
“……”
素袍女子道出衆人心思,唐小糖聽得鬱悶之極:“你這麼說,就是認爲我比不上他咯?”
“哎…”女子嘆聲,不敢接話。
“也不是說比不上,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你和他比肯定還是有差距的嘛。”
坐在對桌的一名獨眼男子猶豫著接過話來:“小糖呀,咱平心而論吧。夏尋師承世間第一大謀,乃本屆天試公認的第一謀士。先前你施驅狼逐虎固然了得,但當時夏尋已是疲兵,又有柏凌雲和餘悠然的聯手圍攻,這才使你得以僥倖謀成。如若他是全盛姿態,你恐怕也討不了好處吧?”
“啪!”
“一派胡言!”
唐小糖終於是忍不住了,小手大力一拍木桌,站起身來,瞪眼嬌斥道:“兵家只論勝敗,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輸了就是輸了。他即便是全盛狀態,我唐小糖依然能將他算計到死!高遠,你可別在這裡長他人志氣,滅我軍威風?!?
“誒誒誒,小糖你別上火…”
眼看著唐小糖氣不打一塊出,就要拿人開罵咯。坐上首的唐川急忙起身走過去打起圓場:“高兄弟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能不能比,還是得比過才知道的嘛。夏尋不是想要賭一把勝負麼?那咱們就把他給漂漂亮亮地贏下來,他也無話可說。到時候孰強孰弱自有分曉,你再笑話他不自量力也不遲,用不著在這裡惱火嘛?!闭f著,唐川笑看去衆人:“大夥說是這道理不?”
“嗯?!?
“說得不錯,是驢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
“這事輸贏皆無大礙,既然你們不賭都賭了,咱就看結果嘛…”
“對,你們誰贏了,誰就做瞿隴的老大,我都服?!?
唐川很會說話,三言兩語便緩下了場間的氣氛,衆人也樂得如此皆附和應道。
唐小糖的小姑娘脾氣不得了,始終還是火氣難消,嘟著小嘴悶悶不話。唐川見狀,再緩下許多聲息,笑哄道:“小糖呀,你就別生氣啦。大夥都不是傻子,夏尋剛說這麼多,無非就是想挑撥離間罷,你若真生氣可就中計了。依我看呀,在這關頭,咱們還是先想想這後事該如何安排吧?可千萬別陰溝裡翻船咯?!?
“……”
秀眉稍鬆,唐小糖這才緩下些許火氣,她嘟著小嘴氣鼓鼓地說道:“還能咋安排,往死裡錘憋?!?
唐川尷尬笑一笑:“要能抓著錘,我倒樂意。他就二十號人,我們大夥每人吐沫口水都能把他給淹咯。問題是,我怕就怕抓不住他呀。”
“對呀?!?
右手邊的素袍女子補充道:“夏尋帶來二十人馬個個好手,配合默契,身輕如燕,他們若打游擊戰法,我們可不好追喲。”
“不用追?!?
談入正題,唐小糖當即就把惱火拋開一邊,搖搖說道:“他們目的是要奪糧,只要我們把目光放在糧草上,死死盯著,他們就跑不掉?!?
女子聞言,會意點點頭:“也對,他們跑不掉?!?
對桌的獨眼男子,放聲來:“那就好辦了,他想奪糧,咱們就安排三千精銳堵在西倉,糧車一到我們趕緊把糧草運回瞿隴。夏尋若敢來搶,我們就把他往死裡錘,這下子他總玩不起陰謀詭計了吧?”
“這方法不妥。”唐小糖依舊搖搖頭。
“如何不妥?”獨眼男子問。
話語聊開,唐小糖看眼說話男子,正色說道:“西倉糧道,供應的是方寸西考場諸方勢力的伙食。我們之前拿糧也僅派數百人前往,取其大半留其小半。這回如若屯重兵堵道,必然會引起諸方警戒。屆時夏尋只需略施小計,便能策動諸方勢力,聯手起來討伐瞿隴。如此一來,我們便得不償失了?!?
“恩,這有道理?!?
“難怪夏尋要明目張膽告訴我奪糧之策,原來有這般打算…”
衆人聞言皆默默點頭。
唐川問道:“若不屯以重兵,那我們該如何佈局方爲妥當?”
“……”
唐小糖把明亮的眼眸子緩緩合上,沉沉思去。
衆人見狀,便知道她是在思考對策了,故也沒人再出言打攪。
時間如水,由指尖流逝…
餘陽漸漸沉落,紅日只剩一縷紅邊渲染在遠處的山巒間。孤山裡,陸續燒起縷縷炊煙,淡淡的飯香隨著漸冷的晚風吹如廳堂。夜了,唐川從角落的木桌裡拿出蠟燭,分別點燃在聚義廳的四角。漆黑的人影悠悠晃晃,寂靜的氣氛雖在苦惱著禦敵的對策,但卻生不起多少大敵當前的緊迫。
思量足足半時辰,唐小糖再次緩緩睜開眼皮,道出八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哦?”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此話怎講?”
衆人不解八字深意。
唐小糖又思量去片刻言辭,再解釋道:“夏尋奪糧,意在斷我供給,以消帶打,借羣狼之力伏虎。此策高明,浪費可惜。既然如此,那我索性將計就計,將此策還之於其身。
三日後西倉的糧草,我放手讓他去取。
你們幫我暗中放出風聲,就說夏尋攜徽山之兵,埋伏西倉,要劫悉數糧草,使他成爲衆矢之的。厚利之下,諸方勢力羣起而攻,如果他夏尋還能力挽狂瀾奪得糧草,必然會運回營陣之中,屆時我們再搶不遲。如果他不能奪得糧草,那我們便在道上把瞿隴的份額逐一拿回,亦無所謂。如此一來,他也有計難施。無計可施之謀者,我隨手便能將他再次打趴在地。到時候,我看他還如何張狂。”
“好!”
“妙哉?!?
唐小糖話罷,場間衆人皆兩眼盛起精光,忍不住讚賞一字。
唐川則更深思一層,謹慎問道:“此策雖好,能不廢吹灰之力便能拿得糧草??墒?,夏尋此人奇詭。若在奪得糧草後,放一把大火將糧草燒盡,我們可就真斷糧了。而夏尋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這般會不會太危險?”
“他不敢。”
唐小糖果決否定了唐川的猜想:“夏尋圖的是瞿隴,他若將糧草燒盡,縱使得了瞿隴也無法將人餵飽,只能棄山離去。如此得不償失的做法,他斷然不會取。我們唯一需要提防的,是他在糧草中下藥。半月前他在蠑舔時便採集了不少藥材,雖然後來被天譴金雷所焚燬殆盡,但在徽山期間他極有可能已重新採集。所以,待我們奪得糧草後,務必小心謹慎。先用銀針試毒,再命十名修爲高深的強者複試,皆無異常後方可食用?!?
“若試到有毒怎辦?”
“全數清洗,再次試毒,直至處理乾淨爲止?!?
唐川想了想再問道:“夏尋手裡貌似沒有用毒高人呵?”
唐小糖搖搖頭:“沒有。即便有也不怕,五毒的解毒配方我都記在心裡。只要是毒,無論多厲害我都有化解的法子。我們只需小心謹慎方可。”
“……”
唐小糖說得細緻且在理,唐川再沒想到別的遺漏,便稍稍點頭…
夜,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