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陽萬里外,兩千玄甲鐵騎策馬狂奔。
城東純陽,八千弟子,於主殿外廣場之上,靜候。
七星西樓第一層,圍坐百人,竊竊私語。上首的七位老道,愁眉不展。
“咳咳…”
一位智者打扮的老朽輕咳。
“夏尋非我七星弟子,此事我們無需擔責。如若尹正來要人,我們給便是了”老朽說道。
屋內絕大多數人,聞言點頭,表示認同。上首七人不做聲…
老朽繼續說道:“此子絕非祥物!非我院弟子,入院半月便差點毀我七星根基靈脈。今又私用鎮院聖器,殘殺三人,引致大禍!”
“爲了一個外人,自損千年基業,不值得啊!”一位稍微年長的教習說道。
七人仍無話,下方百人,陸續有人起身開口勸道。
“而且,只是一個出竅境。縱身懷通天謀略,也不合我們七星道統呀”
“即便他和夏氏幾位天才有血脈親情,我們也不能拿七星院內四千子弟的性命做賭注啊!……”
“尹正手諭已經調出半日,不出多時玄甲鐵騎便會驅入岳陽…”
“……”
無論這些智者教習如何勸說,上首的七人仍不理不顧。
玉衡院,涼亭之下。
夏侯苦瓜一樣的臉色,看著遠處樓閣內正在讀書的娃娃們。墨閒冰冷地坐在石凳上。而夏尋則在亭外,捲起褲子,把雙腳泡在溪水中。
晴朗的天空,配上朗朗讀書聲,原是很雅緻的一幅畫卷。但在此刻,再好的畫卷也擋不住那塊風雨欲來的烏雲。
“想到了嗎?”向來冷靜的墨閒,出奇地沉不住氣,首先問道。
冬日的溪水冷徹刺骨,把夏尋的雙腳凍得蒼白無色。他勺起清水敷在臉上,冷冷地說道:“踏入經樓的那一天起,我便入局了”
他用手輕輕搓洗自己臉頰:“現在那人正拿劍,在逼著我們往前走…”
“誰?”
“不知道”
墨閒猶疑地看著夏尋“有頭緒?”
“那人藏得很深,謀算一道的造詣不在我之下…”
“這也叫頭緒?”夏侯微怒急道。
夏尋不好意思地颳了刮鼻樑:“真的藏得很深。”
“但,應該就是藏在當年立下誓約的那些人裡,這點無疑。”
“因爲,他現在逼我們走的這條路,終點就是院毀人亡…”
“或毀去當年那一紙誓約…”
水流熙熙,冰冷悽悽。
一語言罷,聽者兩人臉色聚變…
夏尋的話語很是模糊,但是其餘兩人,依舊能聽懂。夏尋所指,是那件被世人刻意遺忘的往事。事情的關聯因果,已經遠不是他們這個層次所能左右的了…
而,以踏雪時,夏尋所展現的謀略造詣。在整個七星院內,恐怕已經無人能及其項背。連他都這麼說,那事情已經相當危急了。
“能不能不走這條路?”夏侯問道。
“把我人頭掛在東門大街”
“……”
場間三人頓時無話。
只因夏尋給出的這個答案,在七星院內是不可能成立的。先不說夏侯兩人不同意,現在正在西樓的七位院長,也絕對不會同意的。
此時兩人才恍然明悟到夏尋剛纔說的“被人用劍逼著走”這話的真正含義。
那把劍,便是夏尋的命…
無話許久…
“你說,我們做。”
墨閒冰冷說道,這也代表著他對夏尋的信任。
既然已經入局了,那必然是讓善謀者執子,善戰者掠陣。
夏尋抽起泡得蒼白的雙腿,認真放下褲腿
“不急,先陪他走上一步,看看再說。”
“會不會是問天山頂那位?”
“……”
“不確定,但很快就知道了…”
“……”
朗朗讀書聲,停歇。
樓閣內的娃娃,如放風的鴨羣,屁顛屁顛跑出。
“尋哥哥你看、你看!”西瓜拿著新發的煉器小玩意,嚷嚷著。
“厲害厲害…”夏尋走過去,溫柔地附和著,完全沒了先前那副冰冷淡定的模樣。
娃娃還小,七星院的教習不會把一些不該他們知道的事情,講予知曉的。天大的事情,也會有高個的頂著,再怎麼也輪不到他們。所以,此刻的七星院,還能笑得如此開懷的,便只剩下這羣娃娃了。
岳陽城東,
七星院外不遠處的一間小酒肆內,靠窗的兩張相鄰的桌子。各坐著一人,背對而落。
一道人,一儒者。
兩人都非常默契地看著窗外,七星院方向。不時喝上幾口淡酒,不時自語幾句…
“水渾得差不多了…”
“那便摸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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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來人了…”
“城裡的人也來了”
“什麼時候動手?”
“快了…”
“……”
“妹妹,讓我向你問好”
“呵,是麼?”
店內風清雲淡,店外風雨欲來,
誰也擋不了…
兩千玄甲鐵騎,半日時間狂奔萬里,衝入岳陽,直驅東門大街。
千騎所過,人擋路者碾,物擋路者漸,如山洪傾瀉霸道無情。一路下來,三十里東門大街,周邊攤販盡毀踏,傷者無數,一片哀嚎狼藉。
“停”隊伍最前端,一人舉手喊停。
“御御御…”“咚!咚!咚!…”兩千玄甲強停鐵騎,馬蹄踏地磚石碎漸,響聲震耳欲聾。
“刀來!”說話者,身披金甲,橫眉怒目皮膚黝黑,身高八尺寬四尺,一看就知道是軍中猛將。
一把至少千斤重的金龍長刀被四位玄甲兵卒吃力擡出。
“開!”
沒有前戲…
那位猛將一手抓起長刀,上舉蓄力猛喝一聲,就往七星院門狠狠一劈。
“磅……”刀芒都沒有盛起,猛將僅憑雄厚的內氣,便把七丈高的大門直接一劈兩半。
“咚、咚!”
兩片門板重重倒下…
“秦將軍大駕光臨,呂某等再此已恭候多時。只是,將軍不請自入是不是有些過了?”
七位院長正淡定微笑地站在門後,他們身後是百餘位教習、智者。七人居中的是呂隨風,他微笑著拱手說道。
“呂隨風!你別給老子廢話,趕緊把人交出來!”這位秦將軍聲如洪鐘,短短一句話,便震得衆人耳朵回鳴。
七人臨危不懼,仍是微笑。
“如果不交呢?”呂隨風說道
“昇…”秦將軍長刀猛地一下朝天橫舉。
“昇昇昇昇…”身後兩千玄甲同時跟著朝天舉刀。
“殺!!”緊接同時大吼一字,漫天殺氣徒然迸發。
太直接了,也太霸道強勢了,根本不留半寸餘地。見面就是拔刀相向…
七位院長身後的百人臉色劇變,一片慘綠。
呂隨風微笑著說:“秦將軍,咱們凡事說個理字。尹公子先是出手…”
“別給老子廢話!交人!”
秦將軍直接喝道,打斷呂隨風說話。顯得很是急躁,又或是別的。
雖然他是一介軍中武夫,大字不識。但是一些人情世故和事情原委,總是要道道的,但他似乎根本就沒有這個念頭…
“您要講道理,這比武的生死必然的事情,如果誰…”
“老子讓你交人”秦將軍再次斷話。
“而且尹公子的屍首,我們現在還沒…”
“交人”將軍吼道
“死要見…”
“去你孃的!”“縫”秦將軍實在忍不住了,怒罵一聲,高舉的長刀被他雙手狠狠劈下,一道放大了數十倍的金龍長刀虛影附在刀上,狠狠朝著呂隨風劈下。
呂隨風立馬收起笑容,往前一步,輕喝道:“祭!”
天璣重劍瞬間出現在他右手,身後青色巨劍虛影顯現。他持劍奮力地往落下長刀掃去。
“當!”劍架住刀影
“你孃的,交人!”秦將軍,再次提刀,再次狠狠劈下。
“當”劍再擋刀劈
“當…”“當…”“當…”
一人提刀狂攻,如暴雷霹靂不停怒砍,同時喊著“交人”。
一人舉劍死守,似玄武遁甲不動如山,一聲不吭。
十息間便攻防來回十數回合,雙方相持不下,沒人後半步。
不過,明眼人一下便可看出兩人修爲高低。呂隨風從容格擋尚猶有餘力,只是那將軍不斷刀起刀落,暴怒狂砍,已經微微冒汗。
“呀”“當!!…”
秦將軍猛喝一聲,全力一劈。仍被呂隨風輕易擋下。
可是,這次他沒再劈下,而是収刀,直直豎舉…
怒瞪著呂隨風。
“交不交人!”
霎時間,一片安靜。
七星院內衆人再次大驚!包括七位院長也不由懼色。
爲將者朝天立刀,乃軍中對敵強攻前奏。只要兵刃落下,長刀所指衆生皆敵,生死勿論唯策馬縱橫。
這是戰令!怎麼能讓人不懼。
“噌”“噌”“…”
六位院長齊齊邁前一步,六劍同現。
“交人”秦將軍說道。
“恕難從命”
呂隨風果斷回話。
就在這時!
“噠噠噠…”
安靜的東門大街,又一次隱隱響起馬蹄聲。
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頓時讓即刻發生的交鋒緩和許多。
院內院外衆人不由疑惑地看向聲響處。
馬蹄踏土,激起黃塵滾滾,讓人一眼望去看不清具體數量。只見無數紅衫黃甲兵士,執六尺長劍,驅馬急行,正往七星疾奔而來…
秦將軍看著皺眉,落刀的手慢慢收起。
“御…御…”
奔來的黃甲兵士迅速把兩千玄甲團團圍住。看陣仗,這新來的人馬少說也有四千上下。但在兵刃戰甲的配備上,和玄甲鐵騎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最前端的黃甲兵士紛紛側身,空出一條小道。一位深灰長衫,師爺打扮的中年男子從中走出。
“秦大將軍,遠道而來。怎麼不提前遣人稍信一封?也好讓胡某人爲將軍接風洗塵啊。”中年男子說道。
“老子今天是來拿人的!你胡三言別給老子擋道!”秦將軍喝道。
那位叫胡三言的師爺稍稍差異:“哦?不知,秦將軍要拿何人?”
今日全岳陽城都知道要拿的是何人。所以這話說得,實在是有點明知顧問的意思。秦將軍立馬大怒:
“你他孃的耍老子是吧!?”
“不敢不敢,但有些事情,總得說個明白是好。”胡三言笑說。
“哼!”
秦將軍怒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書卷,捧於雙手舉天,說道:“奉兵部手諭,捉拿殺人行兇者,夏尋!押送上京受審!”
聞言,胡三言瞇著眼,看著被舉起的書卷:“手諭能否容在下一閱?”
秦將軍頓時臉色微變,緊接著把書卷放回懷中,冷冷說道:“事關尹侍郎家公子之死,難道岳陽王府想橫插一手嗎?”
見秦將軍退後一步,胡三言也識相地沒深究書卷的事情,繼續說道:
“自古比武決鬥生死由命,況且當日夏尋已留下一線生機,尹公子也是事發七日後方纔死去的。其中恐怕另有隱情吧。”
秦將軍強咬著牙,默不作聲,大家能看出他此刻正強行壓制怒火。
人人皆知,尹天賜就是夏尋故意放血殺死的。但經過胡三言這麼一說,便把重點給繞過了,還隱隱指出兇手另有其人的意思。這不得不讓這位將軍火怒三丈,卻無言以對。
讓一位軍中猛將和一名文官師爺玩咬文嚼字的遊戲,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交鋒。
秦將軍咬牙切齒地逐字說道:“你想幹嘛?”
“既然可能另有隱情,那當然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死者一個公道。方能祭尹公子的在天之靈”胡三言說道。
“岳陽王府要搶人?”秦將軍逐字說道。
這位猛將不傻,公家辦案真要袒護一人的話。定案時,隨便抓個替死鬼砍頭便可。
但,這樣的結果他無法和上頭交待。
胡三言沒再說話,只是微笑地看著他。這態度很顯然就是承認了。
又是許久…
幾方無話,秦將軍的怒火終於忍到極限了。
他再一次慢慢朝天舉起長刀…
胡三言猶豫片刻,也朝天舉起了右手…
七星院衆人執劍橫胸…
漫天空氣充滿了殺氣,四周商鋪遊民早已無影無蹤,此間只剩下沉重的馬息聲。
長刀緩緩落下
大戰一觸即發…
突然!
“給我三天時間”
是夏尋,他緩步走出院門,來到幾位院長身後。
秦將軍怒目咬牙,轉頭看著他…
夏尋繼續淡淡說道:“三天之內,我給你滿意答覆!”
“不然呢?”
“我死”
“不夠”
夏尋不答話,因爲那位將軍還想要的,他不能給。
“七星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