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林中躍,
彩蝶花間舞。
弄清影,撩殘陽。
麻衣登頂輾轉輪迴。
玉盤珍饈十里飄香。
端佳餚入,清空盤出。
一人飯食,半山忙碌。
“你不要著急,吃慢點…我已經讓食堂師傅們再做些了,管夠的…”
芍藥看著風捲殘雲般肆虐菜餚的夏尋,幽幽說道。此時,她已經沒了剛開始的尷尬,只有一抹帶著絲絲擔憂的微笑。
夏尋也同樣。只不過,他是被餓得忘記了尷尬…
這飢餓,來得突然…
在他剛醒過來時,還只感覺到自身血脈變得不一樣了而已,除外並無異樣。
只是,等到他在後堂,把身上的汗跡洗漱完了之後…
可怕的事情便發生了……
很突然…
一股鋪天蓋地的飢餓感,瞬間鋪天蓋地地洶涌襲來,不給半分前兆。就像是一隻餓了萬年的饕餮兇獸,突然降世。看見任何東西,都想抓來撕咬一番…
這樣的感覺,絕對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只是,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頭。
當夏尋強忍著飢餓,草草洗漱完身子,衝出廳堂時…
面對整整一桌子的豐盛佳餚,他再也沒有了絲毫的抵抗能力。
直接便化身成了一隻真正的饕餮兇獸…
什麼尷尬、禮儀、羞愧、矜持,通通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一個猛虎下山勢,就飛撲到了桌旁。他碗不端,筷不拿,徒手抓起一把飯菜,看都不看就塞入口中,吞下…
夏尋從來都是個重禮清冷的斯文人,而今日,他卻大反常態地做出如此舉動。可見,這突然而至的飢餓,是多麼的讓人絕望…
一下子便投入到風捲殘雲當中的夏尋,算是是舒服了。可他卻把周遭來往上菜的問天弟子給嚇壞了。
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爲問天千辛萬苦救回來的人兒,原來是個瘋子…
而知道內情的芍藥,也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雖然,昨日老人已經交代過,要給夏尋準備多些飯食。但老人卻沒說這個多,到底是多多少呀…
從現在的情形看來…
很顯然,應該連老人都低估了夏尋的飢餓程度…
“別急…吃慢點呀…”
“你可別嚥著了…”
一旁的白繡,看楞了的同時,有些擔憂。因爲,夏尋現在吃的這桌子菜餚已經更換過十餘輪了…
她怎麼都想不通,夏尋並不壯碩的身板,是怎麼把這麼多食物給裝下的…
“恩…額…”
海吃中的夏尋,回答很簡單,只有兩個音符。讓人分不起是咀嚼聲還是會應聲。
“你現在幾成飽呀?你看,我要不要讓食堂師傅再做一些…”
芍藥看夏尋狼吞虎嚥的速度不見有緩,便知道,自己剛剛安排墊後的七圍飯菜,肯定是填不滿他肚子的。
“恩…恩恩…恩”
這次夏尋終於有了些常人反應。他一手抓起把肉末塞到嘴裡,吞下。喉嚨在吞肉的同時發出應答聲。一手舉起一根油膩膩的食指示意…
“一成呀…?”芍藥擔憂的臉上露出驚訝。
“恩…恩恩…”
夏尋收回手指,繼續埋頭海吃。
“好吧…那我這就去安排?!?
“但你可要吃慢點哦,不然食堂師傅的手藝,可跟不上你的速度咯…”
芍藥用纖手虛掩著嘴巴,遮擋著忍不住綻出的玩笑意。說著,便提起小腳,急急忙忙地踩著碎步,走出了竹屋…
屋內人兒海吃,
屋外人兒交織。
來來往往的登山人,
掩掩合合的竹屋門。
現在的半山景象,就好像回到了一月前那般,只是湯藥換成了菜餚。
一道倩影掠過竹蔭,順著石路流行到山腰。途經麻衣弟子,紛紛側身讓道…
寧靜的經樓隨著倩影進入,泛起些喧譁。翻書的儒生相繼停下捻紙的手,把目光投向直徑走去食堂的少女背影。
是崇拜也是驚奇…
這位小師叔從小便跟著山頂老人修行。過去些年,也只有山裡來了大人物時,她方纔會下山代老人相迎一番。其餘時間,她從來都只呆在山頂。
而過去月來日子,她下山的頻率比以往十數年加起都要多得多。
箇中緣由也實在讓人費解…
雖說那位少年的長輩和山頂老人頗有淵源,但到目前爲止,問天爲其付出的代價,顯然已經超出常理太多了。
芍藥步履匆匆走入經樓外側廚堂,沿著露天廚竈輕盈地掃視一週。最終在廚火噴濺的大竈前,找了那個胖碩的身影。
“刀師傅,刀師傅?!?
芍藥捏起麻衣裙襬,踩著地上油污髒水匆匆走到身影背後。
“恩?”身影放下手中剷刀,轉過身來,同時抓起圍在腰間的抹布,就往臉上一抹。抹飛一把油膩膩的汗跡…
“小芍藥啊,你不是剛上山麼,怎麼又下來了?莫非是那小子,嫌棄灑家的手藝不合口味?”
話者六旬上下,圓臉大肚,慈眉善目,咧笑的脣內露出一排大黃牙。頭上長髮被盤成小辮,身上的麻衣,被常年的油脂染成黃黑,不知多久沒有洗過了。
此人,姓刀名潤,非問天授業大儒,身份卻比授業大儒都要高上許多。由於他與當代閣主同爲一個時代的問天門生,學智一脈的造詣不見得比一般大儒差上多少。所以,問天后輩,見者無不尊稱一聲“刀師傅”。
“不是的,不是的…”芍藥慌忙擺擺小手解釋。
“是,麻煩您幫忙再安排多百席菜餚吧。因爲他好像真的很餓的樣子,現在安排的飯食,恐怕還遠遠不夠?!?
“什麼!再加百席???”
刀師傅橫眉直豎,銅眼瞪圓,很是驚詫。
“這小子,是要吃空問天?。恐俺怨饬嗽奂业乃帋烊圆涣T休,現在還要吃光咱家的廚堂。在這樣下去,他不得吃人咯…”
“不是的,不是的…”芍藥被說得更慌,小手不停擺動,靦腆解釋道:“他餓了多好天了…”
刀師傅撅起嘴臉,一副不信的樣子:“你當他是隻兇獸?。砍H顺赃@麼多,早就撐死咯…”
說著,他賊眉鼠眼地縮著脖子瞧了瞧周遭,發現沒什麼人注意這邊。便微微彎下腰,靠近芍藥,細聲說道:“小芍藥啊,你老實告訴刀師傅。那小子遮天裡頭,到底藏著啥玩意哦?如果你說,那只是強橫血脈,刀師傅是肯定不信的咯…”
刀師傅頓了頓,咧嘴露出一排黃牙,笑說:“不會真是純陽那把神兵的魂魄吧?”
“??!”
芍藥聞言乍地抖了抖身子,小手擺的更歡了:“不是的,不是的,真不是的……”
刀師傅也笑得更歡了;“那是啥呀?”
芍藥隨之放下小手,轉而抓著裙襬,嘟起小嘴,很是難爲情的樣子。
一言不發…
“呵呵…”
刀師傅歡笑幾聲,曲起油膩膩的大食指,輕輕敲了下芍藥的額頭。
“得,看你這小妮子被嚇成啥樣了…”
他重新站直身子…
“罷了,罷了,我不爲難你了。你連我都不肯說,那便只能是智師他老人家的意思咯…”
邊說著,刀師傅邊轉回身子,掌起剷刀,對著大黑鍋一頓猛炒。熊熊油火,頓時從鍋裡暴起…
“加百席就加百席吧,撐死這小災星…”
“你也別在這等了,一個女孩子家的,跑來跑去的成何體統啊。有事就讓那些娃娃來傳話就是了,怎麼說你也是他們小師叔…”
刀師傅背對著芍藥,嘮嘮道。
這時,芍藥爲難的神色才緩了下來。她微曲身子,行一小禮。
“那勞煩您了…”
“去吧?!钡稁煾蛋肱e起剷刀,向後搖了搖,示意。
言罷。
芍藥再次提起裙襬,碎步匆匆離去…
倩影來去一回,佳餚換去一席。
三千岳陽,閒來無事登高望遠者,傻眼一陣。
早在午時,第一席菜餚送上山頂那刻起,岳陽城內的各高層樓宇,便被聞訊而至的江湖中人佔據。但,他們眺望多時,都沒有看到那位醒來的少年走出山來。卻看到了半山菜餚不斷輾轉輪迴…
傻眼了…
此時此刻,不用密探、不用通報,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少年已經醒來了。都知道,醒來的少年絕對是餓瘋了…
因爲,問天的廚堂,自午起便向山頂塞去菜餚,塞了整整兩個時辰…
還在塞著…
數千裡外,高山涼亭內。
“剛睡醒就吃這麼多,真不怕撐死啊?”
“吱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