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學校的時候,天有些黑了。
我把錢包裡兩張粉嫩嫩的毛主席,貢獻給了師傅。
然後我就坐在林蔭道旁的長椅上,看著匆匆走來走去的學生。
一個女孩抱著幾本厚書走過來,站到我面前。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她耳朵裡還插著MP3的耳機。
她不說話,伸手指了指我的椅子。
“你要坐?”我轉頭看了看四周,還有空餘的椅子啊。
她依舊指了指,這次頗不耐煩。
“有什麼話你直說,裝什麼聾啞青年啊!”
她皺著眉拿下耳機,“這是我的椅子,你讓開!”
絲——
小妞太性格了,這可是國家211學校!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國家滴,都是共有財產(chǎn)!你就一句話,手一揮變成私有的了?
你比小平同志一揮手還牛B啊。
她見我不起來,急了,用手指著椅背上的一處,“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上面可是有本姑娘的名字!”
轟——
太震撼了。
竊勾者誅,竊國者諸侯。
刻椅沉默者罰款,刻椅叫嚷者劃歸私產(chǎn)!
這是什麼世道啊~~~~
惹不起,這種買條絲襪就敢搶銀行的主兒咱惹不起!
我急忙站起來,“對不起,您請接收您的專座!”
我晃晃蕩蕩的起來,其他的椅子也不敢坐了。
這些斑斑痕痕的椅子,說不定都是人傢俬有物品。想我安明陽在這學校本研加起來也待了六年時間,怎麼連個椅子都沒弄個呢,做人是何其失敗!
正在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把校門口的花壇刻上我的名字,電話響了。
我慎重的看了看號碼,不是我姐,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思考了一會兒,我接起來,“喂?”
“啊!師哥啊,你怎麼才接電話。我是李響,我現(xiàn)在在……哎?這是什麼地方?”後半句不是對我說的,就聽裡面有個抽泣的女聲:我怎麼知道?我也不認識路啊。
“師哥,我迷路了!”李響停了一會兒,總結說。
靠,我又成了活地圖。
“你在哪?把大概方位說一下……”
“不知道啊,我們在公車上睡著了。看起來這兒像個郊區(qū)……”
“你可以上你去的那路車往回坐啊!”
“我知道,但我現(xiàn)在是找不到那公交車站了!我們下了車逛了一圈所以……”
“你……!你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明顯的標誌物,大廈啊,公司啊什麼的?”
“標誌物?嗯……啊師哥,我看到有一個牌子!”
我激動,“快說,寫的什麼?什麼路段?”
“寫的……嗯,天然柴雞蛋綠色健康食品……”
我一聽健康我就暈菜,“打住!你打車回來吧!”
那邊一聽,好像我說了什麼滅絕人寰的話,激動的狂叫:“什麼?打車?!那得多少錢呀?我手機都剛剛沒錢停機了,現(xiàn)在還是拿小麗的電話打的呢,我……”
“行了!我拿錢!我拿錢行了吧!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快點打車吧!”
那邊李響沉默了,半天,“師哥,你真好……”
忽然手機裡傳來女子興奮的聲音:哎呀,這招真靈,你師哥真的——聲音嘎然而止,手機啪嗒掛斷。
我認識到一個實事,那就是:他倆真是絕配!
我盯著手機,很抑鬱。
我估計這樣的情形再繼續(xù)下去我就會毫無懸念的變成小崔。
我得找一個正常人來挽救一下憔悴的心靈。
按通蕭楠的電話,“蕭楠,你還正常著嗎?”
“師哥?你怎麼了?發(fā)生什麼事了麼?”嗯,這種反應,說明他正常著。
“你在哪?”
“我在寢室啊,你呢?”
“我這就去你那!”
十分鐘以後,我倒在蕭楠的牀上,身心疲憊的宣佈:“今晚我就睡這兒了,你自己再找地兒吧!”
蕭楠坐在桌邊,正拿著一本英文噼裡啪啦的讀,忽然轉臉問我:“師哥,研究生入學考試難嗎?”
我翻了個身,“我怎麼知道?估計也就那麼回事兒吧。你剛上大二急什麼?”
“現(xiàn)在就業(yè)形勢這麼嚴峻,我想接著往上考啊。可我又不是那種會溜鬚拍馬找保送的噁心人,只能自己努力學啊。哎?師哥,你正讀著研怎麼會不知道考試情況呢?”
我眨眨乾澀的眼睛,“因爲我就是你嘴裡的那個被保送的溜鬚拍馬的噁心人啊。”
………
……..
“啊……師哥,你吃飯了麼?”
“我這兒正自我噁心著要吐呢。”
“哎呀,對了。我也沒吃呢,這就去打飯,師哥我給你打份糖醋魚吧,糖醋魚好,止噁心。”說完他捧著飯盒跑了。
我把被子拽過來,矇住全身,閉眼睡。自我意念:我就是一屍體屍體屍體,不懼任何打擊打擊打擊……
不一會兒,我迷迷糊糊聽見門響,估計是蕭楠回來了。
“咦?”一個人輕聲說,“蕭楠在。”我剛要說話,就聽另一個聲音:“沒事兒,他好像睡了。”
嗯?
語氣有點不對頭啊。
人都有好奇心,所以我不動了。
被子外面的世界看不到,我只能聽,我聽見一些簌簌索索的奇怪聲音。
辨認不出來什麼事,我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隻靈犬。
“嗯……”一聲輕微的呻吟直接把我擊殘了——
該不會是……
太過分了!
我這兒這麼一大老爺們兒連初吻還沒嘗試呢,你們這些個小黃嘴鴨子竟然敢啃上啦?!!
我還沒等震怒,我的手機震怒了,嗷嗷獰叫。
我連忙拿過來一看,顧不上什麼吻那啃那的,直接真魂破散——我老姐!
我蹭的坐起來舉著手機哆嗦,眼光一瞟,旁邊那兩位手忙腳亂的系衣服,驚恐的看著我,也很哆嗦。
一時間我們仨就像在競賽肌肉彈跳能力。
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丫……丫是倆男孩!
………
“師哥!我回來了!”蕭楠推開門,看到的是三個等待救助的癲癇病人。
“咦?師哥,你的電話在響,怎麼不接啊?”
我靈魂回殼,抓住他:“快,快接電話。說我有事不能接!”
蕭楠疑惑拿過我的電話,接通,放在耳邊。
蕭楠,你是一個新時代的大學生,我信任你的智商!
我看到蕭楠按通電話以後面色不停的變幻,一聲不吭。
我急了,向他比劃:說話啊,你倒是言語一聲啊。
十分鐘以後,蕭楠說話了,
“安姐您先停一下,我不是明陽師哥,我是蕭楠。”
“嗯?他?他……在我牀上呢。”
“啊?他不能接電話。爲什麼……嗯……他很累,……對,啊?哦,他大約四十分鐘前來的……對呀,他來了就上牀了……我?我身體很好啊,剛給他買完飯,……啊不不不,他累了我照顧他是應該的。今晚?”
蕭楠停下來小聲問我,“師哥,安姐問你今晚回家不?”
我咬牙切齒:“我今天要不弄死你我不姓安……”
“啊,安姐啊,師哥說他不回家,他說要弄死我……嗯?……啥?……爲什麼?……哦好的,再見。”
放下電話,蕭楠很愉悅。
旁邊的兩位癲癇病人也迅速痊癒了。向我曖昧一笑,說了聲,“我們?nèi)タ赐睹麪睿 遍W了。
我瞇著眼看蕭楠,他是怎麼考上大學的?就他這樣的還想考研究生?!
“蕭楠哪,”我平靜的說,“這裡不適合你,你回國小吧!”
蕭楠彷彿失聰了,不理我的茬,拿過來飯盒放我手裡,說:“師哥!糖醋魚,吃吧。”
“你到底是裝傻啊還是真傻啊?”
“什麼?”蕭楠走到遠處桌邊坐下,隨手翻著那本英文書,“師哥你想說什麼?”
“我只想問你,你怎麼接的電話啊,啊?會不會正常人類的表達啊?”
蕭楠擡起頭,那眼神特別清澈。
咬了咬脣,過了一會兒說:“我就是實話實說,不會撒謊。”
絲——
爲什麼ET都聚集在我身邊啊!
難道我是宇宙黑洞嗎?!
我突然意識到剛纔的判斷完全錯誤,丫怎麼能回國小呢?丫是一等獎學金的主兒啊!丫整個一應試教育的產(chǎn)物,高分低能的典型代表啊!丫不但應該考研,丫還他媽的應該碩博連讀!!
我用勺子戳了戳飯盒裡的魚,很累,我真的很疲憊,“算了算了,當我沒說。”
把魚消滅掉以後,我放下飯盒,倒在牀上。
蕭楠走過來,坐在牀邊,忽然說:“師哥,其實我有潔癖。”
“呦!”我嗖的蹦起來,一下揪住他的脖領子,“死小子,你個沒良心的!我平時對你怎麼樣?啊?跟我念起央兒來了,我就借住你這兒一宿你就叫,你丫還潔癖?你是不是還想裹腳啊?!”
蕭楠費力掰開我的手,一聲不吭,拿起飯盒,“我去刷碗!”
我躺在牀上再次朦朧的時候,蕭楠在那裡翻上翻下的找東西。
那些鬧騰得聲音惹得我心煩,我一捶牀,“我還真不知道你有這麼多毛病,說!你小子在學什麼鼴鼠?”
蕭楠在櫃子旁回過頭,“我在找洗髮水。”
“你要洗頭?”
“不是啊,我要去洗澡。”
我氣憤——他先說自己有潔癖,再說自己要洗澡,這明顯就是影射我他媽髒啊!
“明說吧,你在那鼓搗半天,就等著我問你呢吧?就你那點小心眼以爲我不知道?”
“我什麼心眼了?”
“你不就是嫌我髒讓我自動給你騰地兒嗎!跟我玩蠍了虎子,你也不掃聽掃聽我是什麼智商?”
蕭楠抱著個盆兒在那皺眉,大聲說:“是我自己洗,又沒讓你洗!你什麼智商?我看智商也不怎麼樣!”說完一摔門,出去了。
哎、呦、喂~~~
看來我今天不止是撞鬼這麼簡單,簡直是天地變化四面楚歌啊。
這蕭楠平時師哥師哥叫得尊敬著呢,哪敢跟我大氣兒說話兒啊。今兒個邪靈入體竟然跟我頂嘴,還你你的。
姥姥的!
我正在欲抽不抽半身不遂,呼啦啦回來好幾個人。
有幾個我認識,他們見到我都嘻嘻哈哈的,師兄師哥學長安哥的叫成一片。弄得我像個黑社會拎著片刀的蠱惑仔。
爲了消除這種錯覺,我只好做出檢閱我軍部隊的宏大場面:“你們好,你們辛苦了。”
鬧騰一陣子以後,幾個小子躺下了。
“安哥,你今天住蕭楠這?”
“啊,是啊。”
他們幾個互相看了看,沒說話。
我想起來,問:“哎?蕭楠有潔癖嗎?”
幾個小子一聽,炸毛了,“何止有啊,簡直賊他孃的嚴重啊!”
“他應該掛個牌子,叫做:請勿靠近。”
“對,對!”
我疑惑,我非常的疑惑。
按說我跟蕭楠認識時間雖然不長,但也不短啊。怎麼也有七八個月了,咋就一點兒沒發(fā)現(xiàn)啊。
不但沒發(fā)現(xiàn)他有生人勿近的特徵,還總覺得他神經(jīng)大條呢。我沒什麼事就抓他拽他拎他,也沒見他有啥牴觸反應啊。
難道他……喜歡我?
我靠!
這個想法把我自己雷著了。我這不是高度自戀加變態(tài)嘛!
太噁心了,整個一安明陽版的*降世啊。
我又仔細的想了會兒,好像有點正常思路了。
“啪噠!”熄燈了。
蕭楠沒有回來。
我在黑暗中思路越發(fā)的清晰,靈臺一片清明。
正要悟道飛昇之際,黑暗中有人進屋了。走到牀邊,站了一會兒。
窗外的月光幽暗的映在那人身上,我看出來,是蕭楠。
我現(xiàn)在很愧疚,我不太清楚潔癖的人是什麼感受,但我能想到的比喻就是:如果你讓我和一隻豬睡在一塊兒,我是絕對受不了的。
可是我真的不想睡馬路。
蕭楠,你就忍耐一下,豬也分很多種,有一種叫做荷蘭豬,那也是很可愛的。(不要提醒我那是隻老鼠,我就把它當豬!)
在我豬和老鼠的較量中,蕭楠脫了衣服,躺了下來。
我急忙往裡面躲了躲,咱不能一點兒沒眼裡見兒吧。蕭楠靠過來,在我耳邊小聲說:“師哥,還沒睡呢?”
我不能再裝木乃伊了,輕聲說:“嗯,就快了。”
“師哥,剛纔是我不對,跟你……”
“不,不。是我誤會了。我知道你真的有潔癖了。”
靠,這談話太詭異。
您想啊,倆躺在牀上的人對著說官方語言,這能不詭異麼。
“那你明白了?”蕭楠輕聲問。
“嗯,明白了。”
我知道你跟豬睡一起很難受。但我現(xiàn)在就是一死豬,你拿開水燙我也不會起來的。
十五分鐘後,我在對豬的崇拜中進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