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公子,真是個守信的人。”
鐘諾陵坐在馬車中的一角,水堯倚在軟榻上翻書,而容墨則已經凍得臉色發白,不過他坐在凳子上的樣子還是十分優雅。
鐘諾陵看著眼前的容墨有些意外,燕陽公主是個瑕疵必報的君主,他很清楚,同樣,容墨身為容家大子,在圈子里素有狷狂之名,他也同樣清楚。
這位狷狂的容家子卻真的跪在了宮門前,從上朝到下朝,被上朝的百官指指點點。
“鐘家主過獎了。”
容墨抬眼看著那個清秀文雅的少年,滿身的書卷氣,笑起來的時候溫和親切,看得出來他們是同一種人,世家所精心培養出的世家子。
“容公子明日就去公主府接替一下我的工作吧,我相信你能做好管家這種小事情。”
鐘諾陵揉了揉眉心,他最近需要處理的事情真的很多,水堯的勢力大部分都有他來管理,公主府那邊也沒有得力人,甚至連公主府的修繕和平日里的支出,水堯的日常行程安排都是他來做。
他的確需要一個人來幫忙。
容墨此時不知底細,機密的事情肯定不能交給他做,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給。公主府的管家一職,看起來是掌握了很大的權力,往大里說,那是連水堯身家性命都交給了他,這可不是天大的榮寵。
“公主覺得呢?”
容墨不置可否,把眼神投向軟榻上慵懶翻書的女子,她的肩膀上還裹著紗布,連露出的左手也裹著紗布,烏黑的長發披在身后,神態慵懶,收斂了一身冷芒,她真不像是個養在深宮長大的公主,膽子實在是大了些,心眼也小了點。
“嗯。就這樣,你明日去公主府,以后就是公主府的管家。”
水堯的眼神掃過容墨,鳳眸靜謐安然,挑了挑眉,應聲道。
容墨不同于鐘諾陵,總是給她一種無法掌控的感覺,她根本摸不透容墨到底想要什么。這樣的人,放在自己身邊才能讓她安心。
“還有一事,我曾聽說容水喚安錦君一聲表哥,你可知為何?我記得上一輩,容家可是只有容芊璇一女,而容家子,據我所知并沒有子嗣流落在外。”
水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一聲表哥,對于她來說一直是個未解之謎。
“安錦君與容家有點淵源,容水把他當成兄長,他們自小就認識了。并沒有什么血緣。”
容墨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抬眼帶著探索的看向水堯,那人的臉上只有疑惑和平淡,他的心中一松,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以為她已經知道了什么。
水堯并未對這個答案有什么疑惑,她平靜的接受了這個再平和不過的答案。當然相信不相信是一回事,至少她就此得到了容墨的態度。
容墨能給出的答案只有這么多,一切還需要她繼續探索下去。
“過幾日就是上元節了,公主可要好好準備一下。”
鐘諾陵從手中的折子中抬起頭,推了推身邊慵懶翻書的水堯。他最清楚自家公主不過,絕對是個常
識白癡。
“上元節,這一天王都中張燈結彩,男女可以隨意出門,若有意便可定親。這個,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又不能隨意定親。”
水堯想起腦海中關于上元節的資料,鳳眸凝在膝間的書上,微微皺眉,神情疑惑而不解,甚至還有幾分莫名其妙,紅衣流轉華光,卻是一身涼薄淡漠。
“我就知道,你一準忘了,這一天王室是要在天元塔上站上一宿,與百姓同慶佳節的。公主應當早作準備。”
鐘諾陵揉了揉眉心,果然,公主一無所知的樣子,明明這種事情她自從出生之后每年都要做一次。
“開什么玩笑?站在塔上吹一晚上的風,能不能不去?”
水堯手一抖,膝間的書掉在了地毯上,她瞪大的鳳眸,顯出幾分驚詫來,沖去眼角眉梢的風情,她可是身上還有傷。
“不能。”
鐘諾陵否定的斬釘截鐵。
“可以。”
容墨伸手漫不經心的撿起水堯掉落的書。
兩人同時脫口而出,卻是截然不同的內容。
“上元節公主作為王族唯一的子嗣,絕對不能缺席。”
鐘諾陵從折子中抬眼盯著容墨,少年溫和文雅的氣質一變,威嚴而高貴,看向容墨的眼神,冰冷而充滿探究。
容墨長長的睫羽微微抖動,掩去眼底的一片波光瀲滟,雍容華貴,清高冷傲,氣質不讓半分。兩人相持不下,隱隱有了針鋒相對的氣場。
水堯饒有興趣的看著兩人,沉默了半響,她歪頭稱兩人不注意偷偷從暗格中拿了一塊糕點放入口中。
“無妨。”
容墨恭順搖頭,垂眸,收斂一身針鋒相對的傲然之氣。
鐘諾陵微微皺眉,把眼神收回繼續處理著折子,這么多的折子,光靠水堯一人如何能處理的完?大部分折子都是由他處理,然后挑出重要的送入水堯的手中讓水堯定奪。
鐘諾陵不愧是水堯身邊最得力的謀臣,他的手段心智都是極為出色的。
若說水堯平日里已經忙得腳不沾地,那么鐘諾陵絕對是比她更忙碌十倍,幾乎連睡眠時間都極少的全能小助手。
剝削未成年人是不道德的,有時候水堯看著鐘諾陵憔悴的側臉也會有點罪惡感,但是這種罪惡感往往不會保持太久,就會被成堆的公務打碎,她自己明明也是未成年好不好。連自己都下手剝削了,還要管別人干什么?這么一想,她真的是太兇殘了。
“禮部尚書華瑜岺求見。”
水堯剛喝上一口熱茶,把容墨的工作交代清楚,便有人遞上了一張名帖。
華瑜岺此人,出身寒門,三年前金榜題名,才華橫溢,為人恭敬謙順,手段樣貌一樣出色,算得上朝中為數不多的俊杰。
他身后并未世家支持,也未參與任何一個黨派,也正是因為這一點,燕王似乎很是寵信這個年輕的臣子。
短短三年間,竟然已經高升至禮部尚書。
此人的圓滑是出了名的,多方籠絡
也是沒見他投靠任何一派,今日怎么會突然登門拜訪?
“傳。”
水堯掀了掀茶杯蓋,容墨安靜的退下。她斜眼瞅了一眼案子躺著的燙金名帖,華瑜岺這名帖倒是出乎意料的……奢華。
“公主,華瑜岺是我長兄。”
抱著長刀站在水堯身后宛若隱形人的沈刃,低聲說道。
“這么說來,今日他終于上門是……”
水堯的閑散神色一頓,鳳眸幽深,金邊描花白瓷杯上抵著的殷紅薄唇勾出一個淺淡的弧度,艷色天成。
“是向你表達效忠。”
沈刃垂眸,摸了摸手中的長刀,他終于等到了這一日,原以為需要更久的時間,卻沒想到這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便已經實現。
當初他陪著水堯遠嫁冰原時,又何嘗沒有過猶豫和不甘。
幸好,公主比他們想象的更為出色和優秀,也只有這樣優秀的公主,才能得到他們的真心效忠。
“華瑜岺拜見公主。”
還未見到人,便已經聽到了那男子的聲音,溫煦若春風拂面,水堯輕抿一口茶水,回味悠長。
華瑜岺此人,同朝為官,還被人稱為俊杰,她當然也生出過幾分拉攏的心思,也見過很多次,不過太傅幾次或明或暗的拉攏都無功而返,她便歇了這個心思。
不似容墨那般雍容華貴,也不似鐘諾陵那般清秀文雅,更無安錦君的溫潤俊美。
華瑜岺的五官并不算俊美,只是嘴角時刻都帶著的微笑和滿身的書卷氣,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來,不算好看的五官組合成了一張斯文溫和的面容。身材挺拔卻是單薄,站在原地時腰背筆直,沒有世家子的清傲,不卑不亢,淡定從容。
典型的包子樣子的弱書生,她卻是早早聽說過此人的難纏。
他邁步走來,笑容溫和,走到水堯身前兩米處便自顧自的跪下了。
“尚書這是做什么?快快請起。”
水堯側臉,斜了一眼身后的沈刃,沈刃便心領神會地上前扶起華瑜岺。
“今日公主受了臣一跪,便是我華瑜岺的主子,想必公主也未曾忘記當日遠嫁之時與臣的誓言。公主以自由之身歸來,我便必定奉公主為主,侍奉左右。”
華瑜岺站在水堯身前,望著水堯,笑容溫和親切,眼中不是平日高堂之上的謙卑,而是毫無遮掩的忠誠。
水堯并未看華瑜岺,倒是側眸凝視著抱著長刀站在華瑜岺身側的沈刃,濃黑的鳳眸漸漸蒙上一層水汽,她想起在冰原的那些時日,若不是沈刃,她是該死了多少次?
她根本不知道燕陽公主與華瑜岺的過往,她甚至根本不相信華瑜岺的忠心。但是她無比感謝華瑜岺把沈刃送到了她的身邊。
“好,以后你便是我的人,若有背叛,格殺勿論。”
水堯瞇著眼,掩去眼中的水汽,殷紅如血的薄唇染上燦爛的笑意,眼角眉梢染上妖嬈,紅衣華貴至極,身材單薄細弱幾乎弱不勝衣,帶著一身涼薄之色,近乎凄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