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管事甚至覺得,這個其貌不揚的普通老者掌握了一種異能,既是隔了這么遠的距離,在他咧嘴而笑的瞬間,就仿佛有一種撲鼻的惡臭味道沖進了他的鼻孔,襲擊了他的腦門,重創了他的眼睛和精神。
他的太陽穴忍不住突突極速亂跳起來,再看向幾個工人頭上、身上、腳上……仿佛渾身上下都沾滿了讓人惡心的可疑物。
他這次主動的王后退了幾步,直到與這群工人隔了十米以上的距離,他再也看不到那種種細節,這才偷偷摸摸的開始再次呼吸,心情平復了許多,問道:“據我所知,趙建早就不負責具體技術方面的事情了吧?”
為了“聯絡感情”,趙建還是經常往中心城區跑的,雖然跑十次有九次都不可能見到正主,有三管事這個級別的人物接見他就已是重視了。也是因此,三管事雖然并沒有來過這邊,在趙建隔三差五的主動匯報請示之下,對這邊還是有個大概的了解的。
雖然趙建從沒主動說過,但以三管事這么毒辣的眼睛,還是能夠看得出來,趙建很早以前就已經不去城外“第一線”了,坐鎮后方發號施令搞管理,統籌全局,真正做事的都是那些工人。
對此三管事也是認可的,本就應該如此,如果他為了掙表現每次還親力親為下沼氣田去掏糞挖屎,他也不可能與他見面——這不是故意膈應人嗎。
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那個咧嘴而笑的老者毫不掩飾對趙建唾棄,呸了一聲,道:“趙建懂個球,現在城外沼氣田方向朝哪開他都不知道。”
三管事眉頭一挑,問:“那出了技術方面的問題,都是誰在負責?”
老者道:“當然是找老馬啊,他對這些最懂,每個沼氣田在哪挖,挖多深多大,就連周圍的土質巖層這些問題也都是他最清楚,就比如這次沼氣田開裂、里面的沼氣泄露,我們用了許多方法都堵不住,問他就最妥當了,他甚至不用實地考察,只需要腦子里想想就能大概推測出原因何在,如何整治……城外那些沼氣田,從挖的第一口到現在剛挖出來的那一口,他都是親身經歷過的,對這些沒有比他更熟悉的了。”
老者心里有句話沒說,雖然沒有比他更熟悉的,但與他同樣熟悉的人也不少,不過,我也不算說謊啊,因為我確實是每次有問題都找老馬啊,誰叫我和他關系最近呢。
老者這么一說,三管事似乎也有了點印象,記憶中確實有一點印象,從當年雁峪關決定自制沼氣召集一批人搞研究的時候,就有這么一個家伙,單從“資歷”來說,并不比趙建差,更關鍵的是,他一直奮斗在第一線,最熟悉這個環節方方面面的人,是他這種人而非趙建這種三五兩天就往中心城區跑關系的。
原本一籌莫展的局面突然有了一些思路,不過,他沒有絲毫表露出來,神色反而突然變得陰惻惻的,道:“那你們怎么這次不去找他,跑來找趙建呢?”
老者道:“這次不是沒辦法嘛,老馬前不久滑倒摔沼氣坑里去了,一雙腿都給摔骨折了,現在一直都在家將養著呢,若非如此,問題早幾天前就解決了,也不用拖到現在,可我們現在什么辦法都試了,問題沒解決,趙建作為主管,我們當然要向他匯報情況,也順便向他拿個主意。”
三管事一怔,原來是受傷了。
問道:“老馬傷得嚴重嗎?”
這個“老馬”叫出來,頗有些關懷親切之意。
老者笑道:“也不是太重,可畢竟年紀不小了,需要多養些時日才能見好。……這幾天下班后我還經常去看望他呢。”
三管事對身旁一名護衛招了招手,對他耳語一陣,然后對老者道:“派個人帶路,去老馬家看看。”
很快,一個沉默仿佛一個悶墩的漢子帶著兩個護衛出去了。
三管事也不再理會站在院中的幾個工人,轉身進了客廳了,讓人去打了盆水,洗了臉,洗了手,再漱了個口,然后泡了一杯清茶喝著,至于旁邊那一堆看著就心煩意亂的賬本名冊他是碰也沒碰一下的。
沒過一會兒,聽到外面再次有動靜響起,他這才起身踱步往外走去。
只見剛才離去的那兩名護衛抬著一個擔架回來,上面躺著一個老者,雙腿包裹著白色面部,隱隱有血跡滲出,不過,精神看上去倒還不錯。
兩名護衛將擔架放在院子里,一起上前來稟報。
三管事問道:“這位老馬傷情怎么樣?”
一個護衛道:“我們親自檢查過了,雙腿傷勢確實很重,若是調理不當的話以后可能要杵拐杖了。”
三管事點了點頭,又問道:“其他方面有什么影響嗎?”
護衛之前得到過三管事的交代,所以知道他最關心的問題是什么,回稟道:“老馬身體素質還不錯,若是將養得當,再活過十年八年不是問題。”
“嗯。”三管事點了點頭,心里基本放心了,心中那個主意也基本拿定了。
他這次倒沒怎么忌諱了,直接來到馬韞的擔架旁邊。
“可是中心城區的貴人?不知召我老頭子前來有什么吩咐?”馬韞掙扎著想要給他行禮。
三管事趕緊上前小心翼翼的再次把他靠在背靠上,嘴里道:“老馬,不用這么客氣……我雖然沒太往這邊走,不過,我對這邊的事情基本還是有了解的,老馬這些年也算是勞苦功高了。這次你受傷本該讓你好好靜養,不便打擾,但眼下確實有件十分棘手的事情,這才不得不將你請來此處,還請老馬不要見怪啊。”
三管事從來沒有對一個普通沼氣工人這么和顏悅色、溫和有禮過,這樣的禮賢下士,效果來起來不錯,只見老馬一張老臉閃過一些激動興奮的神色。
他大概已經忘了被人尊重是怎么回事了。三管事心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