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撥人被安排坐在一起,卻有點涇渭分明的意思。
莫淵旁邊坐著個四五十歲的男子,渾身散發著濃濃的煙味,此刻正抱著個又長又大的水煙壺,被熏得又黃又焦的手指撥弄著煙絲,嘴完全湊在壺口,壺內發著咕嘟嘟的水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娛自樂著。
莫淵盯著他好奇的打量了許久,他這才抬起頭來,整個人散發著濃濃的煙熏味,咧嘴笑道:“小伙子,看你們的打扮不像是下力氣活的吧,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哦,大叔,有人給我們介紹了寧熙武館的工作,這不就把我們帶來這里了……怎么說走錯地方了呢,這不就是寧熙武館嗎?”
男子了然笑道:“哦,你們被騙了。”他對此直接下了結論。
莫淵心中一動,問:“大叔怎么稱呼?”
男子咧嘴一笑:“我叫劉貴。”
“劉叔,你怎么確信我們是被騙了?”
“這房子確實是寧熙武館的,我們卻是隸屬于精誠服務公司的。
不過說給寧熙武館工作也不錯,因為寧熙武館所有的后勤工作完全都是外包給我們公司負責的,我們的工作范圍就在寧熙武館內部。”
“后勤工作?哪方面的?”
“一切所涉及的方面,從偌大館區的環境衛生到搬運修繕,包括下水道的清運疏通。我知道你們的想法,想要混個寧熙武館的身份,無論自己還是家人的生活都更有保障,可武館并不想自己的皮給太多人蒙上,你們的想法是無法如愿的。
就像我,即便給武館工作了好多年,也不可能混成武館的人,依然是精誠服務公司的人。
很多人都干不長久,因為這里開的工資并不比別處更高,而我們這些武館弟子眼中的下等人經常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打一頓,有時候只是單純的因為他們在別處受了氣想發泄一下,而這個時候只要沒死沒殘是沒有人為咱們出頭的,公司上面那些家伙反而要怪咱們沒眼力。
所以,除了上面管事那些家伙每年吃得滿腦肥腸,真正下力氣干活的都干不長久,經常缺人,上面那些家伙又舍不得加工資,就委托一些關聯公司或關系比較好的給到處拉人,糊弄一個是一個!哼!”
劉貴說完,就又咕嘟嘟埋頭吸煙。
莫淵笑道:“那劉叔你怎么一干就這么久呢?”
劉貴又狠狠吸了一口,這才道:“因為我主動挑了下水疏通的活,一進館區就換上那套滿是屎味的工作服,武館那些家伙看了我都是繞道走的……你道我為什么這么愛抽煙,渾身煙味?我要不這樣哪怕下班回家也掩不住那味兒啊!”
不僅是莫淵,其他人也基本了解清楚了。
當即就有人跳起來指責道:“怎么能夠這樣,你們這是聯手起來蒙人啊!”
“對啊,你們怎能這么坑人!”
“老子不干了,難道你們還能強逼著人干活不成?”
一個面向看起來就天生帶著惡相的高大男子走了過來,眼睛惡狠狠的瞪著那幾個跳起來嚷嚷的男子,在他目光的注視下,這幾人的氣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退。
惡相男子這才滿意的點頭道:“我們是正規公司,每月的工資不會克扣每個員工一分錢,愛干就干不干就走,難道我們還會強逼著你們上班不成?”
當即就有十幾個人跳出來想要離開,他們不怕做零碎雜活,做些打掃搬運的工作也無所謂,可最關鍵的是要有一個寧熙武館的身份,而不是這勞什子服務公司員工。
可就在這時,惡相男子又道:“你們都是平安家園老周介紹過來的吧?說起來我和老周也是好朋友,老周這個人對朋友也是沒得說,知道我這里缺人就想方設法的給我介紹。可看你們的樣子對老周的介紹很不滿?那我可要給他說道說道!”
那十幾個本要抬腿走人的家伙頓時全都陰沉了臉,站在原地再也不動了,一副被強逼著吃屎的憋屈憤懣表情。
他們自然聽出了這家伙話中的威脅之意。
他們買平安家園的房子為的就是背靠寧熙武館這座靠山,能有個安穩的家,要是惡了直接管事的周經理,他隨便找點茬就能讓自己這些人不得安生!
有如此明顯的軟肋露在那里,他們想走都不敢走了。比旁邊這些純粹賣力氣活、想走就走的員工多了更多顧忌。
莫淵這時才基本回味過來,對那個兩次見面都笑瞇瞇的周經理這才有種后知后覺的驚嘆,你行,你狠!
他這真是一石數鳥啊,把一棟樓的公共雜物間和公攤綠化地捯飭一番弄成一套小別墅,可這樣不倫不類的戶型想要賣出好價錢實在缺乏競爭力,所以他就用介紹寧熙武館工作這招來勾人。成功將一套低端房賣出高端價。
然后他二次利用,繼續將這批被他坑了的購房者推向精誠服務公司這個坑里。至于精誠服務公司會如何感謝他,給予實惠還是買個人情,莫淵相信算得這么精細的家伙一定會將自己的收益最大化。
而自己這些人就稀里糊涂的成了他手里的籌碼。
這才是高手啊,不動聲色之間,不露煙火之氣。
莫淵看在眼里,除了這些,他還看到了“虛張聲勢”。
這其實就是一個局。
這時候真有人離開,周經理也不敢真的做出什么事情來,最多弄點小動靜嚇唬人。因為這事的本質還是他們利用了寧熙武館的聲譽來謀取自己的私利,若真是鬧大了他們更沒好果子吃。
平安家園是寧熙武館的產業,受到寧熙武館的庇護,若是這里真出事故,壞的是寧熙武館的聲譽。若出現這樣局面,作為管理者的周經理就是第一責任人,除非腦子進水了他才會故意往自己胸口捅刀子。
不過很顯然,其他人并不具備莫淵這種冷靜的旁觀者眼光,已經被這虛張聲勢震懾住了。
是的,在這起事件中,莫淵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一個受害者,當局者,他完全以一種超然的心態審視旁觀,好像在看一出好戲。
讓他深入到這座城市的血肉深處了解到其最真實的一面。
隨時隨刻的坑人吃人。
很快,換上統一工作服的眾人被帶領進入館區,準備去各自的崗位發光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