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與云平昭原本就沒什么大矛盾,誰也不理誰不過是因為他們都是驕傲慣了的,一時拉不下臉示軟罷了。此刻見女兒把話說到這份上,又一副強忍著眼淚的可憐模樣,頓時都后悔了。
許氏伸手輕拍著女兒的肩膀,懊惱地說:“母親不是不信你,也沒有惱了你父親。”她的聲音同樣帶著哽咽。
“母親,哭紅了眼睛沒法向舅父,舅母解釋?!?
“行了,都是我的不是?!痹破秸岩贿呎f,一邊給許氏遞上一塊手帕,表情不甚自然地解釋:“簡氏的事,不是我不想與你商議,只是她在出發(fā)前一晚才找我,我看她確實是擔(dān)心惜柔年紀小,便答應(yīng)了她。至于后來的事,你應(yīng)該知道的?!彼难韵轮猓髞硎悄銢]給我解釋的機會。
許氏看著丈夫手中的帕子,又見女兒緊張地看著自己,再想想出發(fā)那天的早上,丈夫似乎確實有話對自己說,是她聽說他指明讓簡氏同行,一時氣狠了,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母親!”云居雁輕輕推了許氏一下。
許氏伸手拿過云平昭手中的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淚痕,嘟囔著:“這個世上,我最相信的就是你們,你們說的話我總是信的,哪怕你們說話哄我,騙我……”
“母親,我和父親怎么會哄你,騙你呢?父親無緣無故買下那個莊子,我雖不知道具體為了什么,但我想,總是與母親有關(guān)的。是不是父親?”
許氏朝云平昭望去。雖然過了十幾年前,但她一直記得那時候的事情。她只怕丈夫早已忘了。云平昭別過臉去。女兒面前,他是絕不會承認什么的。瞥見云居雁抿嘴輕笑,他心虛地說:“你不是說要分茶嗎?茶水都快涼了?!?
“哦,分茶?!痹凭友阋贿咟c頭,一邊請父母坐下,自己亦坐回原位??锤改改蛔喽嗌偕儆行┡つ螅S口說:“母親,糕點是您叫的嗎?”
“不是你叫的嗎?”許氏反問
“應(yīng)該是掌柜知道我們的身份。所以特意送來的?!痹破秸延脤徱暤哪抗獯蛄恐块g。
許氏沒有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吐槽道:“這是京城,又不是永州,大家看到你姓云就會對你禮讓三分?!?
云平昭只笑不解釋,朝云居雁望去。問道:“你覺得這家茶樓如何?”
此刻云居雁心亂如麻,她想到了先前那個身影。如果這是沈家的茶樓,那么極有可能不是她的幻覺。沈君昊就在離她很近的地方,他分分鐘都可能走進來。
“你怎么了?神不守舍的?”許氏接過了女兒手中的茶壺,避免她把茶水灑出來。
云居雁搖搖頭,勉強笑了笑說:“可能是起得太早。所以有些累了?!彼胍姷剿?,又覺得沒有見他的心理準(zhǔn)備。她覺得此刻的自己根本就不是她。她對這樣的自己無計可施,她壓根就沒辦法冷靜。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結(jié)賬回去吧。其他的只當(dāng)不知道?!痹破秸褜ι蚣胰酥凰透恻c不現(xiàn)身的行徑覺得有些奇怪。但他們貿(mào)然前來,也屬不妥,也就只能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了。
三人正欲起身而去,沈平浩匆匆而來,向兩人行了禮,恭恭敬敬地說:“云伯父,云伯母,小侄是平浩。是沈家三郎。”
“原來是平浩賢侄。想來真是巧了,你也是來喝茶的?”云平昭與之寒暄。
進門的那刻沈平浩就看到云居雁與許氏長得極為相像,心中明白她便是沈君昊的未婚妻。他雖然也算見過不少美女。但不得不承認云居雁的美很耀眼,讓人過目不忘。她的氣質(zhì)更是于翩翩之流不能比的。
聽到云平昭與自己說話。他急忙凝神與之對答,告訴他茶樓是沈君昊的母親留給兒子的,他只是幫忙打理。之前知道他們來了,他已經(jīng)去找沈君昊了,因此希望他們能坐一坐,等未來女婿前來見禮。
云平昭急忙說自己只是慕名前來喝茶,其他的并不知道。
兩人正一來一往說著話,掌柜的突然上樓說,宣武伯世子來了,聽說云家的人在,想過來打個招呼。
云平昭頓時后悔自己不該知道了茶樓是沈君昊的,就想來看看里面的情形。說實在,就算他再怎么擔(dān)心這樁婚事,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來查探未來女婿的茶樓又有什么用呢?
不多會兒,蔣明軒上樓,眾人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因為并不熟悉,云平昭與蔣明軒也只是說著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閑話,云居雁更是只能站在一旁聽著,可隱約中,她總覺得蔣明軒與沈平浩的目光總是不經(jīng)意地瞥過自己。
對蔣明軒,她只知道她在壽安寺落湖之后,吃的驅(qū)寒藥是陸航向他要的,至于其他的,她無暇知道,也不想知道。而沈平浩呢?據(jù)她所知,他的生母是沈君昊母親的丫鬟,他們兄弟二人感情還算不錯。不過在她看來,他們之所以沒有矛盾,應(yīng)該是沈平浩只是丫鬟生的庶子,又是弟弟,根本沒有承爵的可能,因此兩人之間沒有直接利益紛爭,自然也就沒有矛盾了。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間,云平昭以時間晚了為由,再次告辭。這次沈平浩沒有說等沈君昊來見禮之類的話。他與蔣明軒一起送別了三人。
馬車重新上路,許氏在車內(nèi)偷偷皺眉,一是埋怨丈夫的莽撞,二來不滿沈君昊對他們的不尊重。她在京城長大,自然知道茶樓與淮安郡王府之間不過隔了兩條街道。想著有了皇后的懿旨,女兒做鬼也只能是沈家的人,她不禁怨恨沈子寒的多事。如果沒有皇后的那句“佳偶天成”,女兒一旦過得不如意,或許她還能破釜沉舟……
云居雁見母親神色不對,關(guān)切地問:“母親,您怎么了?”
“沒事。”許氏僵著脖子搖頭。猶豫再三,她悄聲問:“囡囡,母親還想再問你一次,你為何堅持……”
“母親,您已經(jīng)問過很多次了。”云居雁敷衍,并不正面回答。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放下,但是她做不到。自從昨日聽到那句“沈大公子”,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都快把她逼瘋了,可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把一切深深埋在心中,連最親的人都不能透露半句。
五年,那艱難的五年,那相依為命的五年,有時候她甚至希望自己能挖除那段記憶,可那是她切身經(jīng)歷的,那個他是有體溫的。
車子回到啟昌侯府,云居雁的精神更差了。但那里畢竟不是自己家,又有那么多人看著,她只能強打起精神,一一與眾人應(yīng)酬。
不過是一天的時候,云居雁居然看到云惜柔與惠娘手挽著手,時不時低聲說笑,好似多年的老友一般。這情景讓她再次懷疑自己帶云惜柔上京到底是對是錯。
晚飯后,許氏把云居雁拉至一旁,拿了一封信出來,說是魯氏今天收到的,是沈家三姑娘派人送來的。
一聽“沈家三姑娘”,云居雁的臉頰更加蒼白,手心微微冒汗,卻只能強裝鎮(zhèn)定,勉強笑了笑說:“看起來這位三姑娘與自己的大哥一定感情很好。”言下之意暗指自己還未過門,小姑就想與她攀關(guān)系。
許氏雖不是十分精細的人,但女兒的緊張她還是能看出來的?!凹热荒氵@么說,便是這信上沒什么緊要的事了?!闭f著她便去拆信封。
“母親!”云居雁驚呼,下意識想拿回書信。許氏早有準(zhǔn)備,避開她的動作,抽出了信紙。云居雁無意間看到這次的筆跡是不同的,當(dāng)下的字體雋秀而纖細,一看就是女人寫的。她這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許氏見信上只是約云居雁明日在啟昌侯府見面,便把信紙還給了云居雁,說道:“這個三姑娘也夠奇怪的,沈家的拜帖昨日就到了,她居然又寫了一封信過來?!?
云居雁拿過信紙細細看了一遍。果然如許氏所說,只是約她明日相見,地點是侯府后院槐樹下的假山旁?!翱赡苁侨媚镉X得拜帖是沈夫人約母親見面,因此她另外寫了一封書信給我。”云居雁嘴上這么說,卻對信上說的地點產(chǎn)生了疑惑。
啟昌侯府是她的外祖父家,連她都不記得侯府后院的假山邊上是不是種的槐樹,沈家三姑娘怎么會說得如此具體?
在魯氏及許氏的許可下,云居雁踏著月光,帶著玉瑤入了園子。這園子她在五年前來過。她不知道是否因為自己穿越又重生的關(guān)系,她總覺得那段記憶很遙遠,有時候她甚至覺得那之前的事情也模模糊糊的。
她沿著湖邊慢慢走著。侯府的花園并不大,她很快找到了假山。抬頭望去,假山旁確實種著一棵高大的槐樹。
玉瑤看她停下,小聲問:“姑娘,您要在這里練習(xí)吹簫嗎?”她們用這個理由才獲得了入園的許可。
云居雁點點頭,從玉瑤手中接過了竹簫。
當(dāng)悠揚的樂曲響起的那刻,一道目光在黑暗中緊盯著她,似乎想把她吞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