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與侯青雲閒談,自他口中得知了自己離開之後贏臺所發生的一切,不由慶幸自己儘早抽身,如果陷入那個泥潭之中,既要應付繼善,又要應龍皇,最後還得提防這些即使到了生死關頭,也不忘記自己利益的國君,若果真如此,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好好的爲自己籌謀、打算。
本想和他細細談論棄國之後的種種計劃,可是侯青雲自第一日過後,高談闊論,始終不肯再提及棄國之事,獨處的時候楚韻歌仔細想了想,知道侯青雲還在猶豫,也許在他發現都的一切努力都被嫣然算計在內時,他覺得亡國已是必然,所以激憤之下,說了那番話,事後靜心細想,定然是懊悔了,也猶豫了。
試過兩次之後,楚韻歌閉口不談棄國,只與侯青雲談論各國的風土人情,彷彿龍皇並不存在,他們在談笑風生之後,只覺得異樣的空虛,他們都知道即使再僞裝,也回不去了,因爲龍皇,一切都不同了。
再過一日,便到檀溝了,侯青雲與楚韻歌相坐對奕,棋行四手,侯青雲突然笑道:“楚兄弟,繼善想必此時非常後悔當日許你辭官,邊越國內頻頻出事,聽聞去歲慶州蝗災,災民涌進汴倉,繼善雷霆震怒,連殺了十八名賑災不利的官員,又開倉賑災,但情況並未得到好轉,一場大雪過後,許多的災民凍死街頭,汴倉城哭聲震天,許多汴倉的居民看災民可憐,將自己家的被褥和糧食捐出給災民過冬,仍是如此,還是不斷有災民凍餓而死,汴倉的百姓說汴倉真真稱得上是人間地獄。”
此事楚韻歌已聽人提起過,當時只覺得心痛如摧,但從未想過繼善會來請自己重新出山,在繼善心裡,凍餓而死的,是他們的子民,他是皇帝,他要他們生就生,要他們死就死,死幾個災民算什麼,皇帝的面子更重要!
慘白了臉,放下手中的棋子,“.侯兄,今歲稻穀應該大熟,那些百姓,只要有飯吃,有衣穿就能安靜的活下去。”
“楚兄弟,你太善良了,”侯青雲冷笑.著放下手中的棋子,“繼善爲了應對龍皇,今年不僅僅加重了稅賦,凡是適齡的年輕男子,一律強徵入伍,鄉間哭成一片。”
冷靜的放下手中的棋子,楚韻.歌擡眸微笑,“他會後悔的。”
後悔嗎?默不作聲的連執數十手棋,楚韻歌突然冷.笑了,他知道侯青雲和自己一樣明白,繼善不會後悔的,他永遠不會後悔!
“楚兄弟,”侯青雲放下掌中最後一枚棋子,“繼善已是.強弩之末了,他堅持不了多久,很快,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來求你了。”
侯青雲不瞭解繼善,繼善就是死,也不會來求自.己,他寧願滅國,擡首對侯青雲一笑,“侯兄,你沒棋了。”
低下頭,侯青雲微微一笑,“果真沒棋了。”
馬車突然停住.了,楚韻歌和侯青雲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愕,卻聽吳成在車下笑道:“兩位,我家主人親自來迎你們了。”
下馬車,果然看到嫣然,她盛妝站在華蓋下,這許多年來,楚韻歌第一次看到嫣然這般精心的打扮,這一刻,只覺得虛假,面前只是一個極美的假人,不是從前自己記憶裡那個活生生的,清麗可人的女子。
在茶亭坐下,獨孤落日和寧不凡如影隨行的站在嫣然身後,她戴著鳳冠,陽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華,彷彿一個炫麗的迷夢,她伸手提起茶壺,仔細的斟滿兩杯茶,緩緩的推到他們面前,侯青雲陰沉著臉,“侯青雲自問無德無問,如何敢勞動安楚的皇后爲侯青雲斟茶?”
“侯王爺想必已經猜到了嫣然的目的,”嫣然微微一笑,看著她靈動的雙眸,楚韻歌緩緩吐出一口氣,還是嫣然啊!“既然你猜到了,我就不多說了,侯王爺是聰明人,如何選擇你心裡應該有數,嫣然性子急躁,等不及要聽侯王爺的答覆。”
“皇后應該知道,韓坤國的皇帝是侯青雲的弟弟,而非侯青雲,”侯青雲沉著臉,滿目的不悅,“皇后想聽的答覆,侯青雲做不了主。”
冷眼看去,侯青雲有些緊張,他放在桌下的手不停的顫抖,但是他的眼神卻異樣的堅定,嫣然收斂了笑容,轉眸看著停在外面的馬車,長途跋涉,馬車上沾滿了灰塵,按照自己的命令,他們在途中並沒有停歇,侯青雲和楚韻歌的一舉一動和一言一行吳成都報給了自己,從字裡行間,可以推測出侯青雲已有棄國的想法,本想激他一下,但現在看來,難到是自己太過於焦急?
緩緩轉眸看了看楚韻歌,半年不見,楚韻歌的改變令嫣然吃了一驚,從外形看,他已是一個年輕俊美的青年男子,不再是那個稚氣未脫的孩子,看著他瞪著自己驚詫的眼睛,嫣然展顏一笑,“小蠻?你是小蠻嗎?”
“是,”楚韻歌捧起面前的茶杯,笑吟吟道:“在下聽聞檀溝風景秀麗,之前曾對侯兄提起過,適逢他到檀溝公幹,侯兄想起當日對我的承諾,所以特意邀我到檀溝一遊。”
細細看去,楚韻歌當日清澈的雙眸充滿了深不見底的智慧,隱隱覺得威脅,總有一種感覺,他將是自己和問風最大的敵人,他此時無權無勢,但細作不斷的傳來他在隱龍嶺招兵買馬的消息,也許不日他便會成爲第八個國家的主人,嫣然對他微微一笑,緩緩轉過首,專心看著侯青雲,他此時仍在不停顫抖,那不是心虛,也不是恐懼,而是對前途的絕望。
在自己的注視下,侯青雲越加的不安,如同一根崩得越來越緊的弦,也許再加一點兒外力,那根弦就會斷成碎片,嫣然轉過頭,看了看獨孤落日,獨孤落日立刻上前一步,滿面笑容的施了一禮,“侯王爺,侯國君已經到了,咱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若您無其他的事兒,不如立刻趕過去和他相見?”
幾乎在獨孤落日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侯青雲已站起了身,“既然如此,侯青雲就不……。”
“侯兄,”楚韻歌伸手拉著侯青雲的衣袖,“此時天色尚早,此地風景尚美,咱們不如和嫣然在此飲茶聊天。”
心下一動,侯青雲立時明白了他的用意,緩緩坐下,伸手提起茶壺,幫嫣然斟滿面前的茶杯,“也好,皇后,此刻不是正式的會談,您也不是龍皇,有的話兒,咱們現在說比談判的時候說要好,您說呢?”
瞇著眼睛看著侯青雲,此時,他已鎮定了許多,連眼神都堅定了,嫣然輕輕點了點頭,獨孤落日斂袖坐了下來,輕聲道:“侯王爺,您有什麼話兒,就說吧,咱們在這兒聽著。”
“嫣然,”楚韻歌輕輕搖了搖頭,“這般重大的事,怎能如此輕率?侯兄雖是韓坤國國君的兄長,但如此大事,還得國君做主。”
好一著反客爲主,楚韻歌要探自己的底,嫣然怒極而笑,她突然站起身,對侯青雲和楚韻歌款款一笑,“落日,你和他們談吧!我還有事兒要先回去了。”
看著嫣然的背影娉婷的走上七寶香車,粉紅的紗幔在空中留下豔麗的華彩,待他們收回視線,獨孤落日滿面春風,“好了,你們應該明白主公是不可能告訴你們她的底牌的,現在就請侯王爺出個價吧!”
“聽你話裡的意思,韓坤國必滅了?”嫣然走後,侯青雲恢復了正常,他傲然的與獨孤落日對視,“如果我們誓死不降呢?如果我們……。”
“沒有如果,”獨孤落日的手在空中斷然的一揮,“絕對沒有,侯王爺,你知道爲什麼主公一定要和你們談判嗎?因爲在七國之中,韓坤國的國君才稱得上是真正的愛民如子,韓坤國並不富裕,但是你們的百姓真正的安居樂業,主公不忍心讓韓坤國毀在兵禍之下。”
好一番動聽的勸降之辭,侯青雲環視著空上簡陋的茶棚,和世間所有的茶棚別無二致,燒得漆黑的茶壺放在石塊壘起的竈,曬乾的柴木燃燒出明亮的火,那種溫暖甚至能夠觸碰,那種溫暖甚至能夠讓他暫時忘記滅國的恐懼。
轉過頭,面前漂亮得如同女子一般的男子瞇著眼睛,和適才贏嫣然的神情一般模樣,只不過嫣然的神情令他覺得恐懼,而這個男子的,卻令他覺得他如同一條狡黠的狐貍,完全不可相信。
“宰相大人,”楚韻歌沉默片刻,緩聲道:“咱們現在談論的是一個國家,不是某種東西,所以我們相信宰相大人一定會以十二分的誠信與咱們談判。”
“楚大人,”獨孤落日裂嘴笑了,那種笑令他更加的像一條狐貍,一條漂亮的狐貍,“你知道爲什麼主公要避開嗎?因爲主公已經將與你們談判的一切權力賦予了我,在她允許的範圍內,我會應允你們的一切要求與條件,寧不凡已經去接侯國君了,再過一會兒,他到的時候,相信我們已經達成了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