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夏日,朝庭的消息一日緊似一日的傳來,繼善回去之后,果然按照自己的錦囊開始整治朝綱,袁維朗因小事被貶,繼善任命朝中老臣擔任宰相一職,朝風逐漸得到改善,部份的事務漸漸走上了正軌,很久沒有舉辦的賽詩會重又開幕。
“小弟,今年的賽詩很隆重,聽聞繼善廣發請函,甚至廣及燕衛及安楚,”楚韻遠滿面笑意,“我想一定盛況空前吧!”
“二哥,咱們在隱龍嶺也呆了許多時日,”楚韻歌放下書冊,揚了揚眉,眼底一片云淡風清,“我想也該下山走動走動了,我決意去參加賽詩會。”
一路上都在猜測他去參加賽詩會的目的,難道他認為贏嫣然也會去嗎?可是這個猜測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不能宣于口,不僅僅是因為他不會回應,而且司馬寒煙也隨行,她對這個問題的關注肯定超過自己。
因為時日尚早,所以一路上游山玩水,不亦樂乎,這日午間到了永安城,楚韻歌見眾人都累了,便下令在永安城歇息半日,第二日清晨再趕路,找到城中最大的客棧,安歇下來,楚韻歌正要喚人安排沐浴,卻聽大廳一陣喧囂,緊皺了眉頭走出房門,卻見十數人擋在客棧門口,當中一個黑瘦的青年,負著手,“聽到了嗎?我家主人在此歇息,這家客棧咱們包了。”
這般的氣勢,果然是他,楚韻.歌大喜,站在欄桿前,卻見一樓房間的客人已被店小二哭喪著臉請了出去,很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獨孤落日,只要他出現,嫣然一定會來,自己猜得不錯。
“客倌,”店小二哭喪著臉,“咱們這間.客棧被樓下的那位客倌包下了,街頭有一間客棧,與咱們差不多大小,客倌……。”
“沒關系,那位客人是在下的朋.友,”楚韻歌從懷里掏出名貼,交給店小二,“小二哥,請你跑一趟,把這個交給樓下的客人。”
回到房中,很快便聽到樓梯響,接著就是優雅的敲.門聲,楚韻歌滿面微笑,伸手拉開房門,看到的,卻是獨孤落日驚詫的神情,半愣怔了片刻,“楚……。”
“獨孤兄,請進吧!”楚韻歌向旁移動一步,“正是在下。”
相對而坐,獨孤落日半晌才斂了驚愕的神情,“抱歉,.許是太久未見,我竟然沒有認出你來,不過屈指算來,似乎只有三年,沒想到你竟然……,好了,閑話不說了,主公在樓下,我想你一定很想見她。”
這世間有聰明的人,但如獨孤落日這般聰明的.人,卻很少了,所以他才會是安楚的宰相,也才是嫣然的心腹,其實嫣然并不相信太多的人,屈指可數的只有眼前的這位獨孤落日和樓下的寧不凡。
“獨孤兄,我想你.家主公不一定想見我吧!”楚韻歌微揚了眉,獨孤落日瞇著眼睛,面前的這個男子和映象中的楚韻歌已經完全不同,映象中的他,只是一個孩子,一個老奸巨滑,聰慧得令人害怕的孩子,可是此時,他已經長大了,長成一條毛色艷美的狐貍,“多年不見,我也有些惴惴不安。”
“放心吧!”獨孤落日起身,“主公一向很欣賞你,對于她而言,你也算是一個老朋友了,主公的朋友不多,能夠和她聊聊天的,就更少了。”
看著獨孤落日的身影在房門邊消失,楚韻歌皺著眉,他覺得獨孤落日似乎并不太歡迎自己,言語之中也隱含著排斥,低頭沉思片刻,再抬首,已是滿眼兇光,可是看到走廊中傳來的腳步聲,他眼中除了溫和的笑意,再不見其他神情。
淡雅的香味兒令人覺得溫暖,楚韻歌心中一熱,幾乎要落下淚來,很快,嫣然在獨孤落日的陪伴下出現在房門邊,她和自己映象中完全一樣,數年的時光,沒有改變她一絲一毫,她仍然如同帶著自己從陽泉山上飄然下山時一般模樣。
“嫣然……。”目光掠過,一個瘦弱的孩子站在她身邊,那孩子看上去蒼白而又虛弱,只有一雙機靈的黑眼睛骨碌碌的轉動,他的面容融合了龍皇和嫣然的優點,他長得美,如同一個女孩兒般美麗纖長的手腳令她如同精靈一般可愛,“小芷。”
團團的坐在桌邊,看嫣然低聲和那個孩子交談,隨后,他坐在獨孤落日懷里,蜷縮在他懷里,沉沉的睡去,直到此時,嫣然才轉過頭,對楚韻歌淡然一笑,“沒想到竟在這里遇到。”
“是啊,我聽說賽詩會重啟,而且又在三國的交界之地,我猜想你會來,”楚韻歌毫不諱言,“所以我也來了。”
看著她揚一笑,眼神淡然,“你想告訴……,開挖運河其實有更好的辦法籌到銀子,無需那般大動干戈?”
“是,”楚韻歌知道自己的回答會令獨孤落日極度不悅,因為籌款的事一向是由他主導,目光忍不住向旁掠過,獨孤落日卻是滿面的淡笑,完全沒有一絲不悅的神情,似乎這件事與他全然無關一般,心中微動,楚韻歌已猜到開挖運河的銀子出現了短缺,嫣然此刻面臨的最大問題便是銀子難以為繼,而獨孤落日是不可能拒絕一個好的計劃。
“其實挖掘運河目前面臨著困境,”嫣然緊皺著眉頭,“民間能夠籌集的銀子畢竟有限,為了安定國內的局勢,我已下旨免去了大部份地區兩年的貢稅,去歲中原蝗禍,雖然提前有了準備,但所收藏的稻米只有兩成,稅銀勉強能夠維持一年的運營,而且今年還不能出現大的災禍……。”
真奇怪,即使嫣然口中談論的是銀錢,也不覺得她庸俗,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個為了國事而憂心的君主,對于一個國君而言,還有什么比令自己的百姓安居樂業更重要?
“其實銀子并不難籌集,”楚韻歌輕聲笑道:“我記得下唐的國庫中有無數的珍寶,只要拿出一半,就足夠支持一年的運河……。”
“我也想過,”嫣然蹙著眉搖了搖頭,“可是細細一想,那些珍寶如何脫手是一個極大的問題,如果讓旁人發現是朝庭……。”
“當然不能讓他們發現,”楚韻歌壓低了聲音,“嫣然,影子樓的影子們身手不凡,要到藏寶庫去取一些珍寶并非難事,地下錢莊的銀子一向充沛,而且不能見光,那些附庸風雅的暴發戶,對那些珍寶的喜愛足以讓他們花費大筆的銀子。”
看著嫣然面上露的笑容,楚韻歌知道她已經接納了自己的提議,他知道自己必須適時的提出分一份傭金的提議,否則自己的好意就會被她誤解,“當然,要維持影子的運營并不容易,所以我想他們應該能夠獲得一成半的傭金。”
看著嫣然眼中如釋重負的神情,楚韻歌只覺得面前的女子那般的可憐,她也許是這世上最窮困的皇帝,她空有一腔雄心壯志,卻受銀子所困,“如果開挖運河急需,這些傭金可以先付一半,一年之后,再付另一半,當然必須付利息。”
“幾年不見,阿蠻已變成了一個商賈,”嫣然大喜過望,轉眸看了看獨孤落日,他抱著小芷,似乎什么都沒聽見,可是目中也閃爍著喜悅,“既然如此,那這筆生意就這么談定了,咱們先付一半,另一半,一年之后再付。”
果然不出所料,楚韻歌伸手提壺,幫她斟了一杯新茶,“這一應的用具都是我從隱龍嶺上帶來的,嫣然與獨孤兄長居北方,一定沒有嘗過南方的云霧茶……。”
“皇娘,”不知什么時候,小芷醒了,他眨著眼睛,伸長手臂,“皇娘抱。”
看嫣然抱著小芷,楚韻歌突然覺得嫣然似乎正在不著痕跡的老去,這種感覺令他熱淚盈眶,不得不連連的眨眼,將已經涌進眼眶的淚水逼了回去,再抬首,已是滿面笑容,那蜷縮在嫣然懷里的孩子,裂開鮮紅的嘴唇,“皇娘,獨孤師傅,這位叔叔是誰?”
“是皇娘的朋友,很舊之前就認識的朋友,”嫣然柔聲輕語,仿佛說話的聲音大一些,就會驚嚇到他一般,“小芷還記得皇娘對你提過,皇娘到邊越的陽泉山去玩嗎?那個時候,就是這位叔叔救了皇娘和爹爹。”
那孩子雪臉上涌出一朵笑,極美,在很小的時候,在龍鱗黑甲第一次出征之時,在那片青翠的竹林中,自己曾經在嫣然的面上看到這樣美麗的笑,冰雪一般的透徹,帶著異樣的誘惑,“皇娘,今天夜里小芷和獨孤師傅睡好嗎?昨天夜里的故事沒有講完。”
“好啊!”嫣然面上的笑容溫柔得如同春天的柳絮,說著,她抬眼看了看獨孤落日,獨孤落日立刻起身,走出房門,“小芷餓了嗎?這位叔叔帶來了新茶,小芷一定會喜歡。”
冷眼看著獨孤落日熟練的將手中的糕點掰成碎塊,然后一點一點的喂進那孩子口中,動作與嫣然配合得默契,默契得令楚韻歌心中的殺意不停的翻涌,幾乎無法壓抑。